第346回 雷霆震怒

　　毋庸置疑，天家的宮宴，是華貴大氣、美輪美奐的。

　　通往集英殿的廊下，無數(shù)精美的花燈緩緩轉(zhuǎn)動，將盛開的鮮花映襯得越發(fā)嬌艷。香衣憧憧，髻上珠光熠熠，遮掩著各自的心思。

　　趙錦衣跟在太子妃后面，只敢用余光看人。

　　她看到了朱浣浣。

　　盛裝的朱浣浣，與熊耀保持著不算極為親密的距離。

　　貴人們還沒來齊，殿中早已經(jīng)歌舞升平，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宮中樂伶，身姿優(yōu)美，在殿中翩翩起舞，隔絕著朱熊兩家仇恨的目光。

　　太子妃進來時，朱熊兩家的目光明顯被吸引住了。若是將來魏祈即位，這位太子妃便將是魯國最尊貴的女人。

　　熊家的心情是有些復(fù)雜的。若是熊家有女，倒是可以將女兒嫁給魏祈。

　　珠釵晃動之間，比太子妃身份低下的貴人們紛紛起身，給太子妃見禮。

　　太子妃乃是國公爺?shù)膶O女，雖然很少出門，但自小金尊玉貴的養(yǎng)著，對這樣的場合落落大方：“免禮?！?p>　　趙錦衣的余光瞄向熊宰相。

　　熊宰相的目光若有所思。

　　憑借著女兒的得寵，熊宰相能從一名稱漏官平步青云，官至宰相，他決不可小覷。在今夜的宴席中，熊宰相將會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

　　趙錦衣垂頭將太子妃逶迤拖地的裙擺放好，正要垂頭站好，余光瞄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子進來了。她發(fā)髻上插著點翠的頭飾，身穿青色深衣，柳眉輕描，額間一點花鈿，唇上抹的口脂有些紅得過份。

　　竟是石雪兒！

　　如今已經(jīng)是石才人的石雪兒身后緊緊跟著兩個宮人，輕輕攙扶著她。石雪兒神色間隱隱藏著一絲自得，腹部微微隆起，在太子妃旁邊落座。

　　趙錦衣將目光收回來。

　　朱皇后是在石雪兒后面來的。距離在朱家初見朱皇后，趙錦衣覺得朱皇后也并非與這繁華似錦的宮殿格格不入。她頭上耀眼的鳳冠，與她莊重美麗的面容，一并與這宮殿，渾然天成。

　　眾人紛紛給朱皇后行跪拜的大禮。

　　安喜訓(xùn)練得還算有成效，趙錦衣跪拜的動作如行云流水。

　　原來應(yīng)該是帝后相攜著一道出現(xiàn)，可皇后先來，眾人們也絲毫沒有驚詫之色。

　　天家終于攜著熊貴妃隆重登場了。

　　天家是個有些上了年紀(jì)的老頭，盡管穿著明黃色的龍袍，面容威嚴(yán)，但被旁邊保養(yǎng)得十分年輕的熊貴妃一襯，有些像父親與女兒。

　　又是一陣跪拜大禮，趙錦衣覺著，她再多做幾次，倒也舒展筋骨。

　　絲竹管弦之樂停止，天家開口，慈祥地說了幾句：“今兒乃是中秋佳節(jié)，是家宴，你們也別拘著，盡管放開肚子吃喝！”

　　話音一落，便有宮人端著漆金的托盤，魚貫而進，將一道道美味佳肴送上來。

　　先上了一道魚膾。

　　趙錦衣不動聲色，與裝扮成安聞的素衣勾了一眼眼色。昨日她從安喜的口中得知，太子妃有娠，對腥味最為敏感。

　　偏生天家對抓鬮得來的兒媳婦分外關(guān)注，特意與國公爺?shù)溃骸半蘼犅勌渝贂r，最喜歡吃魚膾，是以貴妃特地選了最新鮮的魚，用最好的部位，請了刀最快的廚工，切成魚膾?！?p>　　魚膾的確切得極薄，放置在冰塊上，看起來分外誘人。

　　太子妃起身，優(yōu)雅行禮：“兒媳謝父皇恩典?！?p>　　明明天家提了是熊貴妃選的魚，太子妃卻沒有提及熊貴妃。這分明是下熊貴妃的臉。

　　熊貴妃仍舊得體地笑著，語氣也學(xué)著像天家那般慈祥：“太子妃快嘗嘗罷。”

　　太子妃仍舊站著，美目垂下：“不過兒媳近來身體不適，醫(yī)工囑咐，不能吃魚蝦等發(fā)物。是以兒媳已經(jīng)有許久沒吃魚了。”

　　熊貴妃詫異：“太子妃身體不適，太醫(yī)局竟然無人來報。天家，太子在北地征戰(zhàn)，太子妃獨自守在東宮，無人關(guān)懷，這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倒是一副大包大攬的樣子。

　　朱皇后微微一笑：“兒媳身體不適，臣妾早就知曉。不過是小毛病，將養(yǎng)將養(yǎng)，忌口便好了，也不用驚動天家?！?p>　　熊貴妃的神色一下子低落下來：“為了這中秋宮宴，臣妾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呢……為了挑選這魚，臣妾的指甲都斷了呢?！?p>　　可太子妃身體不適，說了不能吃魚蝦等發(fā)物，總不能強迫她吃罷。國公爺可還在呢。太子的臉面可以不給，但國公爺?shù)哪樏鎱s是要給的。

　　天家沒有作聲。

　　又上了一道湯羹，卻是用魚肉剁成的圓子做的。

　　熊貴妃滿臉歉然：“倒是臣妾的不是，這宮宴，大部分都是魚做的。只因臣妾聽說，因為打仗的緣故，國庫吃緊，臣妾便想著，這宮宴，不能太過奢華了。”

　　熊宰相開口了：“眾口難調(diào)，貴妃一片苦心，老臣一家感激不盡?！?p>　　趙錦衣斂目。若是果真有節(jié)約之心，大可以不辦這宮宴。

　　才如是想著，國公爺便道：“既然要節(jié)約，大可以不辦這宮宴。將這銀錢，賞賜給在邊關(guān)戍邊的將士們，豈不是皆大歡喜？”

　　國公爺原就是戍邊的將軍，因為年老、體力不支才回到京城。

　　天家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他設(shè)這宮宴，還成了他的錯了。他不就是想著，太子妃才嫁過來，太子就去打仗了，數(shù)月未回，這中秋團圓夜太子妃又不能回娘家，他設(shè)這宮宴，將國公爺請來，讓他們二人團聚，卻好心成了驢肝肺。

　　熊貴妃急忙寬慰他：“國公爺不是這個意思。”面上雖然是安慰，可神色卻有幾分委屈。

　　偏生國公爺還大大咧咧：“老臣素來不會說拐彎抹角的話，老臣就是這個意思?！?p>　　頓了一頓，國公爺又道，“明堂燒便燒了，天家卻還要勞民傷財，重建明堂，老臣認(rèn)為，實為不妥。天家不妨將建造明堂的錢，撥給兵部。眼看北地寒冬將臨，將士們的御寒衣衫遠遠不夠?！?p>　　天家壓著怒火：“明堂乃是我魯國國泰民安的體現(xiàn)……”再說了，為了節(jié)約成本，他已經(jīng)勉為其難的讓了步，改用磚頭砌筑。

　　國公爺不以為然：“邊關(guān)無虞，魯國方能國泰民安。天家建這明堂，除了在元日登高，與民同慶，還有什么作用？怪不得當(dāng)年宋侍郎要以死明志，一把火將明堂給燒了?！?p>　　天家的臉沉了下來。

　　國公爺口無遮攔，在這花好月圓夜，非要提這些不痛快的事。

　　還是熊宰相打的圓場：“國公爺不過是憂國憂民而已。素日里國公爺不也是愛到茶樓聽?wèi)颍牭脚d起，還給那些戲子打賞呢！照國公爺如此說，還不如將打賞戲子的錢通通都捐給戍邊的將士們?！?p>　　國公爺氣呼呼的跳起來，指著熊宰相怒罵：“那些戲子不也是我魯國的子民，老夫不過是打賞些銀錢，你這老匹夫都不允？”

　　天家一拍案桌，怒喝道：“陳三斧，朕此前還不曾發(fā)覺你竟然對朕如此多的怨言！你是仗著你的孫女做了太子妃，你便肆無忌憚了罷！”

　　天家雷霆震怒，殿中宮人紛紛下跪：“天家息怒！”

　　怒氣是壓不住了。

　　天家又將怒火發(fā)在到太子妃身上：“貴妃特地給你挑選的魚，你大擺架子不肯吃，這是要下朕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