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回 宋侍郎
正在掃地的小黃門走出來,恭恭敬敬地分別給正在對恃、怒目圓睜的二人行禮:“熊司天監(jiān)丞,唐司天監(jiān)主簿。您們來了,就住旁邊這兩間房子可好?奴婢早就打掃好了?!?p> 熊偉當即哼了一聲:“你可好好菜好飯的伺候著我們,不然我可向我姐姐告狀?!?p> 唐斌嗤了一聲:“多大個人了,還動不動的就要告狀,丟人?!?p> 眼看二人又要開始斗嘴,宋景行負手,往明堂而去。
二人對視一眼,卻是不約而同的跟上去:“宋侍郎,你要作甚?”
宋景行回頭,看了熊偉一眼:“不省得熊監(jiān)丞此時夜觀天象,可否允許本官進入明堂里面?”
熊偉十分怪異地看了宋景行一眼:“此時明堂里面黑峻峻的,你進里面作甚?”
宋景行沒理他,只徑直往明堂走去。
熊偉與唐斌只得緊隨其后。
小黃門提著燈籠緊緊跟上來:“宋侍郎做事勤快,著實讓人欽佩?!?p> 宋景行微微一笑:“本官不過是生怕到了明日不宜進明堂,這才趁著天象允許,進去看看。”
熊偉怪叫一聲:“宋侍郎,你竟敢拿我的話來噎我!”
唐斌嗤笑一聲,對宋景行道:“下官對宋侍郎仰慕已久,宋侍郎若是有什么差遣,盡管吩咐下官?!?p> 宋景行只微微頷首:“有勞唐主簿?!?p> 熊偉看看宋景行,又看看唐斌,忽而道:“好呀,唐斌,你這是在拉攏宋侍郎……”
“熊主簿慎言?!彼尉靶姓Z氣冷然,“本官職責,乃是天家親賜,本官效忠的,是天家。熊監(jiān)丞若是有意見,盡管上奏天家?!?p> 他就站在那處,身形挺拔,背后是黑洞洞的明堂。
熊偉總算閉了嘴。他自然是調(diào)查過宋景行的。聽說此人出身工匠,身份低微卻得蘇博青眼,后來雖然被罷官,但卻在最快的時日內(nèi)迅速崛起,這官職,是越爬越高。若說宋景行沒有野心勃勃,他才不信。姐姐熊貴妃叮囑過他,要先巧妙地敲打宋景行,再拉攏他,但熊偉不服氣,宋景行出身低微,卻平步青云,他出身高貴,姐姐是貴妃,老父親是宰相,他卻只能做一個絲毫沒有存在感的正七品的司天監(jiān)丞。原來他對宋景行是不屑一顧,此時忽地有些畏懼之心。聽說身份越是低微之人,手段越是厲害。為了預防宋景行在黑峻峻的明堂里對他做手腳,他到底是閉了嘴。
明堂走水之后,還尚未修繕過。甚至連里面,都不曾清掃過?;馃暮圹E以及陳年的累積灰塵,空氣中漂浮著奇怪的味道。
宋景行問那小黃門:“此前的工部侍郎與楊工匠被燒死在何處?”
小黃門道:“就在被燒毀的三樓上,聽說那位工部侍郎都被燒得快成灰了?!辈恢醯兀f起工部侍郎時,咬得特別的重。
唐斌睨了小黃門一眼,沒說話。
小黃門提著燈籠,往樓梯而去:“宋侍郎,熊監(jiān)丞、唐主簿,請從此處上樓。”
暗夜之中,就得小黃門手上提著的那盞燈籠發(fā)出幽暗的光。朝四處望去,觸目皆是奇形怪狀的黑影,仿佛是在暗夜里蟄伏著伺機而動的野獸。
熊偉忽地后悔,方才不該沖動的挑釁宋景行。有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在黑漆漆的時候進來這曾經(jīng)燒死過人的地方!
小黃門踩上樓梯,樓板吱吱嘎嘎的響,在黑暗中這種聲音更是被放大,聽進人的耳朵中更是覺得四處鬼影憧憧。
熊偉越發(fā)的后悔。他就不該拿話來刺宋景行!
忽而聽得宋景行道:“若是熊監(jiān)丞害怕,可以先行回去。”
他是害怕,若是沒有唐斌在,他早就回去了??尚芗也荒茌敚榱私憬阈苜F妃,他更不能輸!熊家與朱家斗了這么多年,何曾認過輸?若是認輸,那就是家族之恥。熊偉抬頭挺胸,望著宋景行:“笑話,我熊偉豈是膽小如鼠之人?”
宋景行聞言不語,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熊偉。
熊偉存了什么心思,他自然一清二楚。
他素來是個務(wù)實之人,一心只想干事實,是以蘇博二顧宋家,他是完全不為所動的。他雖沒做過官,但在領(lǐng)著工匠替官府做活之時,領(lǐng)略過那些官吏的變臉。對上頭諂媚逢迎,對平民老百姓動輒打罵,絞盡腦汁克扣工匠工錢。如此為官之道,他是不屑一顧的。
熊偉仗著家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司天監(jiān)丞,尚能對他這個侍郎頤指氣使,那換成是其他的平頭老百姓呢?
宋景行不動聲色,一步一步丈量著年久失修的樓梯。
吱嘎吱嘎,吱嘎。
不過才走了一次,他就已經(jīng)將這段樓梯的情況了然于心。
若是沒有那場大火,明堂乃是天家命人修建來專門彰顯魯國繁榮昌盛,理應(yīng)是富麗堂皇的。但就著昏暗的燈光,觸目之處,皆是被燒過的斑斑黑影。
小黃門提著燈籠率先登上二樓,忽地厲聲喝道:“誰!”
仿佛有人慌亂地奔跑,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樓板間跳躍。
熊偉嚇得趕緊攀著樓梯,顫著聲:“不會是那侍郎與那楊工匠的鬼魂吧!”
唐斌走在最后,聞言笑了:“熊監(jiān)丞,此處乃天家寶地,天家乃真龍?zhí)熳樱蝸淼墓砉?,熊監(jiān)丞勿要胡言亂語。”
小黃門提著燈籠,昏黃的燈光在下,映著他清秀的面容:“都怪奴婢大驚小怪,嚇壞了熊監(jiān)丞。奴婢瞧著清楚,方才那些,不過是無人喂養(yǎng)的野貓?!?p> 熊偉一股氣無處可發(fā)泄,頓時罵道:“你這小黃門,草木皆兵,膽子真?。 ?p> 也不省得到底是誰膽子小。
小黃門賠著笑:“都是奴婢的錯?!?p> 宋景行已經(jīng)徑直往上面走去,都懶得理會他。
此時唐斌已經(jīng)越過熊偉,緊跟在宋景行后面:“宋侍郎為何一定要去三樓察看?聽說當年,那侍郎與楊工匠死得極慘?!?p> 宋景行微微側(cè)著頭,問唐斌:“本官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唐主簿若是知曉,可否告知詳情?”
唐斌微微笑著:“其實下官也知之甚少?!?p> 吱嘎吱嘎,吱嘎,宋景行踩在樓梯上。再往上數(shù)階,便是被燒毀的三樓了。他已經(jīng)可以感覺到風從不曾遮蓋嚴實的樓梯口灌進來。
風嗚鳴著,仿佛有人在哭嚎。
宋景行轉(zhuǎn)頭看唐斌,問:“那位侍郎,姓甚名誰,是何處人士?這些唐主簿可知否?”
唐斌一怔:“這,下官還真是不大清楚。那位侍郎,似是姓陸?還是姓馬?”
“什么陸啊馬啊?!毙軅ゾo緊貼著唐斌,聞言粗聲道,“那侍郎姓宋,就是京都本地康惠坊的人,原來是肖利一手提拔起來的,官至屯田部郎中。后來肖利被抄家,他一直默默無聞,后來天家要修建明堂,便將他擢升為工部侍郎,主持建造明堂呢。誰料那宋侍郎竟與那肖利一般,貪得無厭,竟然在修建明堂的過程中貪污受賄,被楊工匠發(fā)覺,二人吵了起來,那宋侍郎一不做二不休,刺死楊工匠,自己在自戧前一把火燒了明堂。那仵作都驗過尸了,說二人口鼻沒有吸入煙塵,定然是都死透了?!?p> 唐斌詫異地看著熊偉:“熊監(jiān)丞竟然都省得這些,可真是難得可貴?!?p> 熊偉又怒了:“你!”
小黃門越過二人,將遮掩的木板挪開:“宋侍郎,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