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回 自投羅網(wǎng)
許是見趙錦衣與彩衣年紀小,那伙計到底于心不忍,只松松地綁著布條。
那掌柜將眾人趕到一輛牛車上,讓伙計駕車,自己則騎了一頭騾子在后面監(jiān)視。
魏祈與二福本來呻吟不已,被那掌柜的利落地塞了兩個布團,再也沒法子出聲了。
山路崎嶇,那牛車倒是走得穩(wěn)當,但明顯能感覺馬車是在往上走,并且也越來越冷了。
魏祈這招,實在太過冒險,若是有一個不慎,他們?nèi)嚾巳羰潜蝗送频綉已轮隆?p> 彩衣不禁有些害怕,悄悄的要在趙錦衣耳邊言語:“小四姐姐……”
那掌柜厲喝一聲:“休要說話!”
彩衣頓時噤若寒蟬。
不知行了多久,牛車緩緩停下,掌柜的道:“請各位下車,手中握著這根繩子,待會見到佛光法師,在佛光法師治療病人之后,你們便可以暢所欲言?!?p> 每人手中便被塞進一根粗大的繩子,有人牽引著他們向前走去。
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趙錦衣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手心出了汗。
空氣中傳來濃郁的線香的味道,以及激蕩不已的鐘聲。一眨眼,寺廟里的和尚們該起來做早課了。
像是又邁過幾個高高的臺階,那掌柜的終于開口道:“各位可以解開布條了?!?p> 趙錦衣解開布條,陡然覺得眼前一亮,只見寬大的寶殿中帳幔垂垂,香煙裊裊,十八羅漢的佛像身高兩丈,面容不怒而威地注視著殿中人。
掌柜與那伙計的早就不知所蹤,只有魏祈與二福呻吟不斷,大福怒罵道:“莫不是被該死的賊人給騙了罷?!”
“施主稍安勿躁?!眳s是聽得一道混厚有力的聲音傳來,一位大和尚雙掌合十,緩緩從帳幔后面轉出來。
但見那大和尚生得慈眉善目,肥頭大耳,臉色紅潤,目光落在魏祈與二福身上:“施主們可是覺得腹中如有一團烈火在燃燒?”
趙錦衣瞧見那大和尚,一顆心卻是怦怦的跳了起來。
這人,相貌竟然酷似忠王!若說他與忠王有什么不同,便是身體發(fā)胖了不少。
她相信魏祈等人也瞧出了端倪。若果真是忠王,他到底想做什么?難不成還真是乖乖的在這西臺山上普度眾生?
魏祈與二福忍著疼:“法師,快快救我們罷!我們腹如烈火焚燒,難受至極!”
佛光法師不慌不忙,只盤腿在蒲團上坐下:“施主是何方人士,做什么營生?”
魏祈痛苦不堪地道:“我乃是河西路人,是一名掮客……”
那佛光法師眼皮微斂:“哦,你是河西路人啊……”他語調(diào)拖得長長,忽地眼中精光一閃,厲聲喝道,“我的好侄兒竟自投羅網(wǎng),實在是天助我也!”
仿佛一切都停滯了。
魏祈仍舊呻吟著:“法師,你到底在說什么?我可記得清楚,家中沒有親人出家做和尚的。”
佛光法師笑了:“素來聽聞太子身邊有兩大侍衛(wèi),還有一名武藝絕高、擅易容的婢女,果然傳聞不假。但可惜,這婢女的手藝還是差了一些,抑或是不舍得將你姣好的容貌全都遮擋住,三叔還是一眼便將你認出來了?!?p> 事已至此,魏祈也沒再裝下去,只緩緩坐起來,望著忠王微微笑著:“三叔竟然將頭發(fā)剃光變成大和尚,而后詐死,還真是高招一著。”
忠王捻著手中佛珠,笑起來的模樣還真有幾分慈祥:“若不是如此,怎么能將你們?nèi)颊衼??也省得我一個個的去尋。我的好侄兒,不如這樣,你從五臺山上舉兵造反,我助你一舉之力。以后你做了皇帝,我便做國師,我們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魏祈望著忠王:“侄兒不相信三叔大費周章,便只是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國師之位。”
忠王朗聲大笑,笑聲在殿中回蕩,引起陣陣回聲:“做皇帝有甚好,做國師才是不受條條框框制衡,呼風喚雨??!”
魏祈笑道:“侄兒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將攝政說得這般清新脫俗的。原來三叔父弄了那么多嬰兒的尸身四處動作,竟然是為了助侄兒登上大寶。侄兒在此不勝感激?!?p> 忠王卻是呵呵一笑:“若是侄兒不愿意,三叔還可以扶持你二叔的私生子魏慎為帝,他年紀小,對本王應是言聽計從?!?p> 魏祈深深吸了一口氣:“侄兒自然是……不愿意?!?p> 忠王一副并不勉強他的樣子,親切地問魏祈:“這十八羅漢的佛像侄兒可還喜歡?三叔將你殺死,而后將你的身子藏進佛像中去,讓你永永遠遠地受世人香火供奉,你看可好?”
魏祈搖頭:“三叔,侄兒都不喜歡?!?p> “侄兒可是仗著你先派了宋景行前來,打好了埋伏?只可惜,這西臺山上寺廟多如牛毛,他怕是被我的門客江大志迷惑了,此時正在距離這甚遠的安寧寺地下,判別那十來具尸體的身份呢!遠水救不了近火,侄兒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免得驚擾了佛祖?!?p> 魏祈道:“倘若我愿意呢?”
忠王搖搖頭:“你就像你的父皇一般詭計多端。便是你說愿意,三叔也是有幾分不信的。哦,我的好侄兒應是省得,你的父皇為了他的皇位牢固,在三叔還很年幼的時候,就讓太醫(yī)院的人喂了我永絕子嗣的湯藥。嘖嘖嘖,你說他多狠毒啊。三叔這么多年,一直忍辱負重,便是為了能有這一日,親手將他唯一的兒子送走?!?p> 他忽地高高地舉起雙手,望著殿門外漸漸消散的暗霾:“這么些年貧僧在五臺山上的汲汲經(jīng)營,便是你派了千軍萬馬來攻,貧僧也不怕?!?p> 魏祈恍然:“怪不得三叔時不時的就往五臺山跑,說是為父皇祈福,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p> 忠王鄙夷地看了魏祈一眼:“祈福,他也配?我恨不得他即刻墜入地獄,永不超生!好了,與你廢話不少,也該送你上路了。”
他高高舉著的雙手用力一擊,發(fā)出清脆的掌聲。
從重重的帳幔后面,忽地鉆出了數(shù)十個持著木棒的年輕和尚。
“將這些人,給我亂棒打死!”
大福二福與素衣,頓時神情戒備,團團將魏祈圍起來。
趙錦衣與彩衣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無人理睬。莫不是,忠王沒認出自己?
魏祈笑道:“三叔,我的侍衛(wèi)可以以一敵百,你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怕是不夠罷?”
忠王也笑道:“我的好侄兒請放心,這些人不過是開胃的小菜,倒下一個便有一個前赴后繼地補上,定能將你們打成肉醬,好塑成羅漢的佛像?!?p> “再說了……若是他們還不能,這十八羅漢的佛像里,可還藏著淬了毒的箭,只要殿門一關,這萬箭齊發(fā)的景象,貧僧已經(jīng)見識過了,煞是好看。”
魏祈高聲道:“二叔素來對你也不滿,你就不怕二叔事成之后過河拆橋?”
忠王卻是雙手合十:“善哉善哉,侄兒話竟是這般多,可三叔卻是要趕著布施去了,這山下還有不少老百姓等著活佛轉世的貧僧布施呢?!?p> 說著便要轉身離去。
忽地聽得一聲嬌喝:“魏天峰,我才不信你那十八羅漢里有箭!”
忠王目中精光一閃,望向在角落里其貌不揚的趙錦衣,自是懶得理會,抬腳便要走。
卻聽得小姑娘笑道:“我是趙慶的孫女趙四,忠王前些日子對我窮追不舍,欲取我性命,如今卻是不認得我了?”
忠王眉毛輕挑,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趙錦衣:“哦,原來竟是你這小蹄子。貧僧倒是忘了,這趟渾水,宋景行既然來了,又怎地少得了你?不過正好,此前留著你性命,是因為還惦念著你姑姑當年的一點情誼,才沒有對你痛下殺手?!?p> 趙錦衣步步逼近忠王,臉上笑容甜美:“我很想知道,當年我的姑姑與你到底有什么交情,竟叫你在二十年后仍舊忌憚于她?”
魏祈眉頭猛地一跳,趙錦衣這是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