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回 無衣
日頭正烈,方才抬她過來的轎輦早就不知何處去。趙錦衣瞇著眼,低聲緩緩道:“昨晚你說在秋娥身上聞到甚是濃烈的助情香香味。”
鴉兒點(diǎn)頭。
“秋娥沒有單獨(dú)的房間,上哪里去熏香呢?她穿的衣衫定然是賊人準(zhǔn)備好給她穿上的。方才我瞧見,她昨晚穿的衣衫已經(jīng)換下,定然是賊人又將衣衫換下……”
“那件熏了助情香的衣衫大約是尋不到了,可若是那孫姑娘做的,她定然還在她的屋中留下蛛絲馬跡……你不妨如此……”
鴉兒奉命而去,趙錦衣輕輕道:“我們回去罷。”
回到自己房中,趙錦衣放松下來,才覺得困頓不已。
她草草的洗漱一番,倒頭便要睡覺,梅染急道:“姑娘早膳沒用,午膳也沒用,如此下去,怎地了得?姑娘好歹用些粥罷?”
趙錦衣困頓極了:“你去拿些吃食來,我先瞇上一瞇?!?p> 話音才落眼睛便合上了。
梅染無奈,只得替姑娘掖好被角,自己躡手躡腳的出去。
然而待她拿了好些吃食回來時,看著熟睡的姑娘,卻是不舍得叫醒了。從康樂坊的坊門崩塌那日起,姑娘便沒有過過一日安穩(wěn)的日子。
梅染自己吃了些吃食墊墊肚子,而后拿出笸籮,繼續(xù)低頭繡花。
轉(zhuǎn)眼姑娘已經(jīng)睡了兩個時辰,日落西山,余暉薄薄的投射進(jìn)來,梅染放好笸籮,正要叫醒姑娘,卻見姑娘坐起來,望著外面的余暉:“梅染,我餓了?!?p> 梅染趕緊道:“姑娘且先吃著這些點(diǎn)心墊墊肚子,奴婢去去就來?!?p> 卻是聽得外頭有人道:“姑娘,奴婢奉二太太之命,給姑娘送晚膳來?!?p> 是無衣。
梅染雀躍的要去接過食盒,無衣卻搖搖頭,親自拿進(jìn)來。
喝!這可不多見。無衣素來傳了太太的命令后便匆匆離去,卻不會多逗留半刻。
無衣進(jìn)得門來,將食盒打開,濃郁的雞湯香氣便飄了出來。
無衣道:“太太特地熬的老母雞湯。姑娘,瘦了?!?p> 趙錦衣莞爾。宋景行也總說她瘦了,阿娘也瞧著她瘦了。二人是要將她喂得胖胖的才放心嗎?
梅染用小碗舀了一碗,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姑娘。
趙錦衣美美地吃著雞湯,看著無衣從食盒中又拿出白玉般的餃耳,炙得金黃的鹿肉,以及高湯時蔬,切得細(xì)細(xì)的腌王瓜,不禁瞇著眼:“阿娘真好?!边@些都是阿娘的手藝。嗚嗚,以后若是出嫁了,不能再吃上阿娘親手做的飯菜了,趙錦衣瞬間便有不想出嫁的念頭。她自己可是不會做的啊。
卻是又問:“舅父來過了?”鹿肉不易得,有時候價高也無市,只要親自去捕獵,才會有鹿肉。而舅父吳念白,是個捕獵的好手。當(dāng)年他沒有離開京都時,便時常送些他捕獵的好玩意過來。這不才回了京都,又開始重操舊業(yè)了。只趙錦衣聽阿爹提過一句,舅父之所以在嶺南摔斷了腿,卻也是為了捕獵一只兔兒。舅父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罷。
無衣嗯了一聲,將食盒收好,放到一旁,看著趙錦衣夾了一只餃耳,忽地冷冷清清道:“這些也是承嬌姑奶奶愛吃的?!?p> 趙錦衣恰好一口咬破餃耳,鮮甜的湯汁流進(jìn)唇齒中,將她的舌頭燙得一疼。
梅染瞪大了眼睛看著無衣:“無衣姑姑說的可是真的?”
趙錦衣趕緊囫圇吞下餃耳:“無衣姑姑對承嬌姑姑的事,是不是知之甚多?”
無衣目光清明:“姑娘且吃完晚膳,奴婢再一一道來。哦,這些姑娘便是不吃完,也要吃掉大半的?!?p> 能拿捏自己的,也只有無衣了。趙錦衣如此想。
但還是乖乖地將飯菜都吃了大半。
梅染端來熱茶,讓姑娘漱口。
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無衣才緩緩道:“奴婢當(dāng)年曾是承嬌姑奶奶的貼身丫鬟之一。”
原來如此!趙錦衣倒是驚詫又恍然,承嬌姑姑當(dāng)年如此受寵,身邊豈能沒有幾個貼身的丫鬟?承嬌姑姑沒了,可伺候她的丫鬟卻還在啊。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阿娘身邊的無衣而已。怪不得無衣總是一副冷冷清清、波瀾不驚的模樣,許是當(dāng)年見識了太多,也經(jīng)歷了太多的緣故罷。
無衣娓娓道:“當(dāng)年承嬌姑奶奶身邊,共有四個大丫鬟,奴婢便是其中一個。只不過,因著姑奶奶性子外向,奴婢與另外兩個丫鬟性子靜,姑奶奶出門,素來只帶無心出門?!?p> 無衣、無心,姑姑身邊的丫鬟這些名字,竟是這般的佛性。
“但后來姑奶奶出了事,老太爺審問無心才省得,姑奶奶帶她出門,不過是掩人耳目。每次只要一出門,姑奶奶便將她撇在一間茶坊里,讓她坐著吃茶繡花,并且不能與家里的任何人道?!?p> 梅染聞言,心中不由得緊了緊。幸好自家姑娘還是好的,沒將她與鴉兒撇在茶坊里,自個到處亂跑。
“是以姑娘若是要問奴婢當(dāng)年姑奶奶的事,奴婢知之也不多?!睙o衣靜靜道。
趙錦衣很是失望。原以為終于尋著了一個愿意說的知情人,卻不料……
正懊惱,無衣又道:“但奴婢卻是省得,姑奶奶離世的最后那段日子,大太太曾與老太爺提過,要將姑奶奶送進(jìn)宮去。而老太爺似乎也答應(yīng)了。那段日子,素來對奴婢們和和氣氣的姑奶奶,忽地發(fā)了脾氣。”
趙錦衣愕然。原來竟是還有這么一著。她可以想像,性子外向的承嬌姑姑在聽聞寵愛自己的阿爹竟然要將自己送進(jìn)宮去,是如何的絕望。
她正要試探著問,承嬌姑姑是否有意中人時,無衣又道:“姑奶奶已經(jīng)去了二十年,如今賊人在趙家興風(fēng)作浪,奴婢有些話也是能說了。姑奶奶當(dāng)年,天人之姿,聰慧過人,彼時傾心姑奶奶的,奴婢省得的,便有五六人。可姑奶奶卻是情有獨(dú)鐘,喜歡一個叫做肖二郎的?!?p> 趙錦衣驚愕。肖二郎,肖二郎,若是肖利的兒子,那可不就是肖揚(yáng)的阿爹!承嬌姑姑竟然喜歡有婦之夫!她此前還以為是不受寵的肖家大郎呢。
可無衣怎地省得這事?承嬌姑姑出門,不是素來從不帶她們的嗎?
無衣仿佛窺得她的想法,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身,往食盒的底部一按,食盒底部抽屜彈跳而出,露出一沓書信來。
那些書信已然泛黃,靜靜地躺在食盒的底部。
無衣恭恭敬敬地將書信取出來,語氣糅雜著許多不明的情緒:“這是姑奶奶出走前,將每一封書信的寫信人都念與奴婢聽,而后托付給奴婢的。奴婢護(hù)著這些書信,得到二太太的庇護(hù),小心翼翼過了二十年。今日這些書信,終于可以交到可靠的人手上?!?p> 素來冷冷清清的無衣,忽而歆然淚下。
當(dāng)年她也不過才十四五歲,對雖是自家主子、但卻充滿神秘色彩的趙承嬌是有著一種復(fù)雜的情緒的。彼時她并沒有想到,主子的托付,竟然成了主子與她說的最后一番話。
承嬌姑姑在二十年前,便預(yù)料到趙家今日的處境?
趙錦衣示意梅染給無衣拿帕子拭淚,自己則小心翼翼的接過那沓書信。
不知怎地,她忽而有一種未知的惶恐。
仿佛打開這些書信,洪水猛獸便呼嘯而出。
二阿農(n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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