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回 喪命
趙錦衣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起來后又吃一碗乳酪,長春仍舊沒有消息。
梅染去了兩回外院,不僅沒見到長春,也沒見到長春留的口信。門房說,今日就沒有見過長春。
外面的雨勢小了,淅淅瀝瀝的打在芭蕉樹上。
不對勁。
長春便是打探消息再勤快,也會回到趙家來,留個口信,告訴她,他平安無事。
長春沒回了,那便是……
出事了。
趙錦衣猛然起身:“去叫胡勇。”
梅染脫口而出:“方才我回來時正要碰到胡勇,他告了假,要回家去探望病了的老娘。”
這么不巧。趙錦衣蹙眉,自己走到多寶閣前,從一個瓷瓶中摸出一把匕首來收進懷中。
“先接上玖娘和大良,再一道到燈籠鋪子去?!彼哪抗鉀]有錯,玖娘是膽大心細(xì)、手段狠辣的人。大良對玖娘是言聽計從,又力大無窮,簡直是天作之合。
下著雨,四姑娘還要出門,門房有些不解。
但老太爺吩咐過了,四姑娘什么時候出門,是她的自由。門房躬著身子,目送著四姑娘的車遠去,自言道:“老太爺?shù)故菍⑺墓媚锂?dāng)孫兒養(yǎng)著的?!?p> 接上玖娘二人,馬車兜了一個大圈子,到了南朱雀大街門外箱子里的燈籠鋪子。
此時燈籠鋪子的門扇,仍舊虛掩著。
天色微暗,巷子里濕漉漉一片。
大良披著蓑衣,率先走到燈籠鋪子門前。玖娘攔著他,收了傘,用傘柄輕輕的將門推開。
趙錦衣不常來燈籠鋪子。從賃下燈籠鋪子,她這幾年只來過三回。
門扇推開,鋪子里頭光線昏暗,玖娘絲毫不遲疑,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吹燃。
有個人坐在鋪子中間,冷冷的注視著他們。
饒是玖娘膽子再大,也唬了一跳。
大良趕緊攔著玖娘面前,喝問道:“你是何人?”
無人回應(yīng)。
大良定睛一看,神色劇變。
那人卻是被人五花大綁地綁在椅子上,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們。倘若他沒看錯,那人已經(jīng)沒了氣息。
燈籠鋪子很小,大良點燃了兩盞燈籠,與玖娘一人一盞,將鋪子仔仔細(xì)細(xì)的搜羅了兩回。
除了被綁在椅子上的那人,燈籠鋪子里再無他人。被綁在椅子上的高師傅,經(jīng)梅染確認(rèn)過了,是高師傅。玖娘檢查了高師傅死亡的原因,他的后腰,有一個拳頭大的窟窿傷口。
趙錦衣走進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高師傅。她雖不常見高師傅,高師傅卻真真切切是她的手下。甚至可以說,燈籠鋪子,是玲瓏書局很重要的據(jù)點。這兩年玲瓏書局的泰半消息,俱是從燈籠鋪子里出來的。
高師傅的雙眼一直睜著,直勾勾地看著她。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仿佛后腰的那個拳頭大的窟窿的疼痛讓他愉悅一般。
高師傅被大良放在床上,蓋上被子。
趙錦衣走到放鐵匣子的地方,垂著眼眸,示意梅染裹了絹帕,將鐵匣子取了出來。
鐵匣子里倒是有一張紙,紙也是他們玲瓏書局的,上頭只畫了一張上揚的嘴。那嘴唇是用工筆手法畫的,唇上口脂嬌艷欲滴,仿佛女子才妝扮過的歡喜的顏色。
屋中氣氛冷凝,誰也不敢說話。
玖娘雖然設(shè)計過鐘曼,卻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趙四姑娘雖然有幾分膽色,但終究,還是個小姑娘吧……她偷偷的望了一眼趙錦衣,卻見趙錦衣腰肢挺直,朱唇輕啟:“玖娘,拿到醫(yī)館鑒定一下,上頭可是沾染了毒物?!?p> 玖娘接過鐵匣子,怔怔的看著趙錦衣走出門去。
趙錦衣站在門外,望著洋洋灑灑的雨枝,聲音冷然:“走罷?!?p> “可是……”大良看了一眼高師傅的遺體。
“待會會有人來處理?!壁w錦衣轉(zhuǎn)頭,深深的望了一眼燈籠鋪子。高師傅本是陜西路的人,孤苦伶仃的背著行囊來到京都,原想憑著一手扎燈籠的手藝在京都謀個營生,卻不成想差些被凍死餓死在繁華的京都。
長春駕車路過,在她的示意下,買了一碗熱熱的胡辣湯并胡餅,遞到高師傅面前。
后來高師傅便成了燈籠鋪子的手藝師傅。
梅染替四姑娘打傘,扶著四姑娘上車。車廂內(nèi)有些昏暗,梅染默默的紅了眼睛。高師傅出了事,長春原就是奉了姑娘命令來燈籠鋪子的,如今卻不見人影,這生不見尸活不見人的,不由得讓人胡生猜測。她與長春都是家生子,又一同服侍四姑娘,此中感情自然比一般人要深厚。再者,她又不是木頭人,平日里長春最愛看她,只不過她覺得長春不好看,是以才沒有回應(yīng)長春而已。如今長春出了事……她心中難過至極。
正胡思亂想著,趙錦衣睨了她一眼,靜靜地開口:“長春此時,應(yīng)當(dāng)沒事。”
梅染這才哽咽了一聲:“可兇手將高師傅殺害了……手段還那般殘忍……”
趙錦衣眼眸垂下:“兇手是沖著我來的?!睖?zhǔn)確的說,是沖著玲瓏書局來的。一份事業(yè)做大了,自然就有人眼紅;又或者……她不小心動了別人的利益……而最近出事的,只有鐘西江……
沒了長春,此刻的趙錦衣宛若斷了臂膀的人。
玖娘與大良是剛收的人,若是讓他們?nèi)ソ娱L春的職位,他們可能勝任?不,不行,玖娘與大良,她本來就打算讓他們在暗處的……若是轉(zhuǎn)到明處,還得給他們捏造新的身份……且他們到底是服侍過鐘曼的人,倘若被人認(rèn)出來,倒是不好。
誰還能臨時接長春的職位呢?
趙錦衣看了一眼鴉青。
鴉青長相沒有梅染嬌俏,只五官端正,面容還略略有些偏男相。她平時也不愛裝扮,穿著偏素雅,話也不多,干活利落,方才瞧見高師傅被害,只略略吃了一驚,便沉靜如斯。
性子像她。
橫豎她身邊只要梅染一人服侍便可,鴉青原就是她身邊的人,進入趙家也自如。
雨忽而大了起來。雨幕鋪天蓋地,玖娘打的傘幾乎都抵擋不住。
趙錦衣吩咐梅染,讓玖娘一道上車來躲雨。至于大良與馬夫是男子,淋一場雨也沒什么。
馬車緩緩地從幽深的巷子里駛出來,正要拐上南朱雀大街的當(dāng)兒,風(fēng)挾著雨狠狠地襲向馬車,馬兒受驚,坐在車中的人俱感到車廂一震。
梅染與鴉青趕緊護著趙錦衣。
玖娘推開一點門縫大聲問:“怎么了?”
大良用手扶了扶斗笠,忙道:“沒事,不過是馬兒受驚。”
果然只一震,馬車既沒有壞了車轅,馬兒也沒有脫韁而去,雨雖大,一行人花了兩刻鐘的功夫,趕到了一家醫(yī)館前。下這般大的雨,醫(yī)館無人看診,玖娘拿著鐵匣子與大良一道進去了。
半響后玖娘出來了,回稟趙錦衣道:“醫(yī)工細(xì)細(xì)辨過了,那畫上的顏料,是摻了毒的朱砂。”
怪不得紅得如此詭異。
趙錦衣默然地坐著,梅染忍不住問她:“姑娘,長春該怎么辦?他會不會被人毒死了……”也怪不得梅染如此急切,實在是一切都太過詭異。
趙錦衣沒說話,車底下卻是傳來細(xì)微的篤篤聲,有人道:“趙姑娘,長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