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小公主
羋崇月從微垣殿側(cè)殿出來,緩緩走向回后山的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卻并不停步,回身吩咐一聲:“去,就說本宮問楊老伴伴,他查到的那個人現(xiàn)在何處?”
一個內(nèi)侍飛奔回殿,片刻之后又趕上來低聲回道:“六年前趙王離開鎬京后,那人被分配去了淑嘉公主府?!?p> 羋崇月不再答話,快步離開前山。
……
鎬京,淑嘉公主府。
姬禧今年已經(jīng)滿十二歲了,和皇姐姬怡比起來,少了一分英氣,倒多了三分柔美,雖未成年,但已漸漸顯露出當年呂皇后的天生麗質(zhì)。
齊國公主呂芳卿嫁入大周做了皇后,生下兩女一子:大女兒姬怡,三皇子姬夏,和這位小公主姬禧。三人一母同胞,從小親厚。
由于皇后產(chǎn)下她之后就一直抱恙臥床,偶爾才能起來走動,太醫(yī)院窮盡了手段也不見起色,
姬夏和姬禧的童年其實更多是在羋崇月宮中度過。
但與哥哥不同,姬禧不是很依戀那位崇母妃,倒是總想著跑回自己母后的臥房中呆著。直到后來呂皇后薨逝,她還一直頗為自責,認為是自己的出生拖累了母后的健康。
今天她又獨自一人來到花園一角的小祠,呆呆坐在呂芳卿的靈位之前垂淚。
身后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小主子,你又來看皇后娘娘了?”
姬禧知道是老伴伴晏枳,低頭擦了擦眼淚,回身說道:“我來和母后說說話。”
晏枳站定,沖著靈位深施一禮,嘆道:“娘娘離開已經(jīng)快十五年,現(xiàn)在趙王和小公主已經(jīng)長大了,她天上有知,也一定會開心的。”
姬禧心中一陣酸楚,強打起笑容道:“老伴伴,你不要再把我的淚勾出來了。說起來,我夏兒哥哥如今還好嗎?他去年回京看過我,今年不知道還回不回來?!?p> 晏枳知道姬禧一直稱呼當今皇帝姬幸為皇兄,而稱姬夏為“夏兒哥哥”,便笑著說道:“你夏兒哥哥也出息了,學了道法,可以飛了?!?p> 姬禧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以后來看我也不用等什么旨意,直接就飛來了!”
晏枳慈愛地看著天真無邪的小公主,心中慨嘆,猶豫著要不要接著說下去。
姬禧雖然年幼,但頗為伶俐,看出了他的躊躇,于是問道:“老伴伴,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晏枳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公主,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聽老奴給你講皇后娘娘的事嗎?今天我想講一些不一樣的事情給你聽?!?p> “哦?不一樣的?”姬禧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并指了指旁邊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謝小主子。”晏枳躬了躬腰側(cè)身坐下,“皇后娘娘是呂氏齊王的長女,十八歲嫁來大周。從臨淄起身時,帶了四名內(nèi)侍,三十名童子三十名童女作為陪嫁侍奉之人。老奴我就是內(nèi)侍之一。
娘娘心地純良,以為我們這些奴仆跟著她來鎬京,是背井離鄉(xiāng),便盡力照拂我等。其中有的人生病了,她居然也能知道,不僅派身邊宮人前去探視,還從太醫(yī)院取藥給這些人用。
內(nèi)侍勸她不用在我們這些下人身上費心,對自己沒有好處還會惹人怨恨。她卻說對下人都是一同視之,齊國帶來的多關(guān)照些是應(yīng)該的。
可是她不知道,我們中間的一些人根本不是為了服侍她而來?!?p> 姬禧聽到這里吃了一驚:“老伴伴,此話何意?”
“唉,公主,這些跟來的齊人中很多是借機安插入大周的細作,包括老奴在內(nèi)?!标惕渍Z氣中流漏出濃濃的疲憊。
“你!”姬禧捂著嘴站了起來。
“小主子不要害怕,老奴今天向你說這些,不是想嚇到你,而是有別的隱情?!?p> “什么隱情?”
“齊國從一開始的重點就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在于謀求大周皇帝之位。
我們這些人的提前布局,就是為將來娘娘產(chǎn)下皇子,繼承大統(tǒng),最終成為一個受齊王影響的周天子。
為此齊國朝廷下了大力氣,從岳崇山挑選合適年輕弟子混入那些童子童女之中,送入鎬京。后來還動用了一張珍貴的紫符,化作鳥雀放在產(chǎn)下大皇子的崇妃身邊嚴密監(jiān)視。
那時候每個月都會有原晶秘密送到我的手上,用于維持符鳥運行?!闭f到這里,晏枳眼中突然泛起一絲傲意,“小主子還不知道吧,老奴當年被選中的時候已晉入踏虛境,在岳崇山師兄弟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姬禧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張著嘴看著他。
晏枳接著說道:“我的師尊跟我說,改去名姓和樣貌,隨公主去大周。等天子變成大齊傀儡的那天,我就可以回山,到時候不僅同意我和師妹的婚事,還將掌教之位傳給我。
呵呵,我當時好傻,居然相信了這種鬼話!
后來才漸漸明白他的深意,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師尊給我改名作晏枳,就知道此一去便永遠是另一個人了!
后來娘娘生了趙王,我被派去服侍他,抱著他哄著他,把他看做自己的孩子。
那個時候,我那張師弟早已做了岳崇山掌教,青梅竹馬的師妹聽說也嫁了人,臨淄還用趙王的安危威脅于我繼續(xù)潛伏下去。再到后來,公主你也成了拴住老奴的另一根韁。”
“你是說齊王會派人傷害夏兒哥哥和我?”姬禧臉色蒼白,顫抖著嘴唇說道。
“哈哈哈!”晏枳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大笑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不會了!他們遭了天譴!那個早就蠢蠢欲動的相國田賀突然發(fā)難,沖進梧臺屠了呂氏,岳崇山那些長老也叛了他們!
哼,都是些蛇蝎心腸的東西,禍起蕭墻也是因果報應(yīng)!
現(xiàn)在我們這些走狗,通通被棄如敝履,老奴終于也可以為自己活一次了!”
姬禧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有些癲狂的晏枳,輕聲說道:“晏老伴伴,你要做什么?”
晏枳稍稍冷靜了一下:“小主子,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的母后是被田賀害了的!”
“什么?”姬禧站立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
“公主聽老奴說,”晏枳趕忙扶她坐在石凳上,繼續(xù)說道,“娘娘服的藥,被田賀買通了岳崇山,派人來做了手腳,最終毒發(fā)?!?p> 姬禧淚流滿面,哆嗦了好一陣子才強打精神坐穩(wěn)說道:“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生下我,才連累了母后,沒想到……
老伴伴,你可以帶我逃出鎬京嗎?我要學道,為母后報仇!”
晏枳搖搖頭,苦笑道:“小主子,像你這樣帶了復(fù)仇之心修道,是學不成的。而且……”
“關(guān)于我母后還有什么事你沒有告訴我?”姬禧現(xiàn)在心中充滿了仇恨,反而不再抽泣,
“皇后娘娘從臨淄離開之時,齊國鎮(zhèn)守仙姑賜予她三支青鸞翎羽,每一支都可以抵御一次致命攻擊。
其中一支你母后給了出嫁去燕國的淑敏公主。還有一支給了老奴保管,七年前趙王去不周山,我捻成絲線縫到了他的王袍上,上次他遇刺,便被救了性命。”說到這里,晏枳突然停了下來,露出苦澀的笑。
姬禧看著他的表情,驚訝地問道:“第三支母后給了皇兄?”
“是的!她真的單純到將姬幸也視如己出,將那支青鸞翎羽封入親手做的香囊,給了那崇妃收著。又不愿言明,只說二皇子還小,怕帶身上遺失了,讓崇妃替他收著,長大些了務(wù)必給他戴上,有好處。
她卻不知道,這兩個人以后會奪了屬于自己親生兒子的皇位!”
姬禧聽著,竟然含淚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母后是個心口如一,坦坦蕩蕩的好人。”
晏枳搖了搖頭:“娘娘因為心疼你沒有護身之物,便寫信回齊國,想請岳崇山的道士寫一道護身符給你,結(jié)果他們送來一張墨符。”
“墨符有何特別?”
晏枳深深吸了幾口氣,平靜了一會兒道:“符分五色,其中金紫青黃四種都是施法人對外激發(fā)的,而墨符是作用于持符者自身。
齊國送來給你的那張墨符上封著一株芒草,又命那名叫玉兒的女修放入你手中激發(fā)……公主應(yīng)該不記得你周歲那年生病在后背出現(xiàn)的印記?”
姬禧聽到此處感覺一道涼氣竄上天靈穴,情不自禁探手去摸后背,她一直以為那是一塊淡紅色的胎記。
“那個印記就是劇毒芒草之氣,可以被咒語激發(fā),這樣你就變成可以用于要挾皇后娘娘的人質(zhì)了?!?p> “那……那我要死了嗎?”十二歲的淑嘉公主被嚇得驚恐萬分。
晏枳連忙安慰她道:“公主不必害怕,這道符已經(jīng)被老奴設(shè)法壓制,沒有人可以輕易激發(fā)了。另外,你也有了一支青鸞翎羽護身!”
姬禧還有些心有余悸,顫抖著聲音問道:“這支翎羽哪里來的?”
“這也是天意??!”晏枳輕嘆道,“那對母子篡奪了大位之后,崇妃去祭拜先帝和先皇后??赡苁切闹锌謶帜锬锏脑谔熘`,就把當初送給姬幸的那個香囊偷偷留在了祠堂供桌之上。
守陵軍中有一人正是當年跟隨娘娘來大周的三十童子之一。他看到此物,便交了回來,就是你現(xiàn)在佩戴的這個?!?p> 姬禧驚喜地托起自己裙邊的一枚紅色墜玉香囊:“這原來是母后遺物!難怪你每次都不厭其煩叮囑我隨身佩戴。”
晏枳點點頭,雙手合掌又對著祠堂中呂皇后的靈位行了一禮:“崇妃如果依娘娘之言將這青鸞翎羽佩戴在姬幸身上,我上次還重傷不了他呢!”
“刺殺皇兄的人是你?”
晏枳點點頭:“誰叫他奪了你夏兒哥哥的皇位!”
姬禧沉默許久開口問道:“老伴伴,母后為田氏所害,我如何才能報仇?”
“公主莫急,靜候總有機會,那田賀已經(jīng)準備將女兒嫁給姬幸為后。
只要她來大周,我們就有機會殺之。雖然此女子不一定是田賊親生,但殺掉她就會使田氏妄圖掌握下一代天子計劃落空!”
晏枳眼中又透出熱烈的光芒:“其實那姬幸上次被我重傷,神魂不保,根本無法與新皇后誕下后裔。但我料定那崇妃一定會和齊楚兩國勾結(jié),弄一個孩子出來謊稱太子!我們就是要絕了他們的念想,最終讓你夏兒哥哥即位!”
姬禧聽了有些猶豫,輕聲問道:“那個齊國嫁來的女子豈不是要無辜殞命?”
“她被決定嫁來的那一刻,已經(jīng)注定和老奴一樣,命不由己了。”
晏枳看到姬禧眼中的不忍,又勸道:“或許姬幸等不到納后那一天了。如今大周已經(jīng)有別的力量蟄伏,而且據(jù)我所知,這位天子眼前就有一場翻覆之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