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發(fā)生劇變的兩天后,臨淄城的宵禁令尚未解除,但受了封賞的田氏家兵們已經(jīng)出來尋歡作樂了。
煙花坊最好的妓館云音樓中,兩名兵士正坐在鶯紅柳綠的勾欄女子間放恣調(diào)笑。
“老王,這幾天我奉命收拾那地方,發(fā)現(xiàn)一件咄咄怪事!”其中一個微胖的兵士說。
另一個人正醉醺醺地忙著在身旁女子身上摩挲,順口答言:“什么他娘的怪事?有咱們殺了齊王怪嗎?哈哈哈!”
“梧臺那個衛(wèi)隊統(tǒng)領叫什么韓聶的,你知道吧?那天我沖進去他第一個過來阻擋,被老子一槍戳了個透心涼!可這次收拾的時候,他的尸身卻不在那兒了。”
“這有什么奇怪的?”老王從一只柔荑小手中嘬了一盅酒,嬉笑著說道,“那位仙姑生氣了,臨走之前就那么一扇,多少人都找不著了。哼!幸虧老子招子亮,要不然相國的封賞就便宜別人了,嘿嘿?!?p> 嘈雜聲中,旁邊一個年老色衰的風塵女子突然插嘴:“二位爺說的莫非是宮廷侍衛(wèi)韓將軍哦,不瞞眾姐妹,那位爺前晚是在妾身處過的夜!”
眾女子聽了紛紛嬌笑:“喲,姐姐風采不減??!還能招來那樣的好男子入得裙衩!嘻嘻嘻?!?p> 那個微胖的兵士聽了一怔,探身把那個女子扯到身邊問道:“你如何認得那姓韓的?”
那女子得意地說道:“大爺可別小瞧了奴家!以前大王出巡時,奴家擠在人群中看過。那韓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的,真是俊彩人物……呃,和二位爺一般的英雄氣度!”
胖兵士并不理睬她這拙劣的馬屁,繼續(xù)追問道:“你剛才說前日他來找過你?”
“是??!哎喲喲,他后半夜闖進奴家閨房,嚇了人家一跳??煽辞迨撬矣謿g喜起來!我們姐妹就愛像韓將軍和大爺您這樣的郎君!他真是好酒量,哎喲……”
那兵士還想再問,旁邊老鴇卻過來把那女子一把推開,啐了一口罵道:“灌了黃湯的,不伺候大爺溫酒,又胡扯些嚼舌頭的醉話!”說著回頭換了滿面堆笑:“爺,您別聽她胡沁!老身昨日一大早就砸她的門叫她起來洗茶壺,這東西滿嘴酒臭一個人出來的,屋中哪里有什么‘狼君’‘狗君’的!”
胖兵士還在狐疑,那個老王卻過來摟住他肩,醉眼惺忪地嘟囔:“哎我說,你在這兒發(fā)什么呆,還不和小娘子們快活去?!”
眾女子也上來連拉帶扯,嬉笑著進了后院。
……
臨淄護城河邊,韓聶濕漉漉地爬上岸,回頭看看高大黝黑的城墻,咬咬牙,伏身向外跑去。
直到現(xiàn)在,他腦子里還是一團混沌。
前日夜間梧臺宮外大亂,他剛抽刀站在宮門口,一個微胖的叛軍就沖進來一矛狠狠地摜進他的心窩!
他眼瞅著自己的鮮血迸濺出來,眼一黑便倒了下去??山又中蚜诉^來,再看已經(jīng)躺在宮墻外的小巷中!撕開衣領看,滿是血污的胸前并沒有傷口,倒是多出一個紫漆木盒。
他懵懂地站起身,感覺身體一切如常。正無所適從之際,耳中突然響起一個威嚴的女聲,讓他逃出臨淄,十年之內(nèi)不準回來。并伺機潛入鎬京,將懷中之物交給一個叫晏枳的宮人。
韓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又隱隱感覺和宮城上空那位大顯神威的仙人有關,況且自己也不敢再在此地露面,于是決定依言行事。當晚他偷了幾件晾曬的衣物換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去了那云音樓隱藏。隨后兩日小心地換了好幾處,今天后半夜才找了機會翻城出來。
他除了將仙人囑咐的“晏枳”記在心里,還想起了大周有一位趙王殿下,是呂氏公主所生?;蛟S他可以帶自己殺回臨淄,為大王報仇!
韓聶咬緊了牙,將對城中妻兒的擔憂和思念拋下,消失在夜色中。
……
楚國郢都,司徒府。
今晚司徒大人熊謁閉門謝客,還把家丁全部趕出后花園,吩咐任何人不許靠近,違者亂棍打死!
眾下人自然不敢違背,只是躲到外院私下猜測老爺最近總是從后門接進來的那頂小轎抬了哪兒的花魁來。
現(xiàn)在楚王熊良仲也顧不得自己狼不狼狽了,反正在那座渚宮里議事,總覺得藻井上面那條金龍隨時都在盯著自己,渾身不舒服!
所以這一陣子有什么大事要商議,他就會乘一頂小轎,跑到皇叔府上。為了不被那位三先生察覺到自己的心思,還每次特意拐去勾欄坊里繞一圈。終于在前幾天,大楚的皇后眼淚汪汪地跪地苦勸,后宮這么多干凈女子也該夠了,一國君主去那腌臜地方實在有失體統(tǒng)!
熊良仲哭笑不得,解釋說自己出去是為了大楚的霸業(yè),卻招得皇后更加悲切。
……
“大王!您在想什么?”
“啊,沒什么!”熊良仲從這些無謂的煩惱中擺脫出來,喝了口茶正色說道,“楊將軍身邊的人已經(jīng)傳回消息,那個姬夏小兒前日已經(jīng)被他一箭射死!”
“太好了!”熊謁大喜,“如此一來,姬幸便是唯一的姬氏血脈。如今他們母子牢牢掌握在楊將軍手里,只要有麒麟的線索,一定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皇叔先別高興,還有另一條消息,姬幸在同一天也被刺了!”
“什么?”老皇叔吃了一驚,“當初和楊將軍商議的計劃不是假意刺駕,實殺那個小趙王嗎?”
“這消息是咱們在鎬京羽林衛(wèi)中安插的人說的,具體情況尚不明確?!?p> “大王,姬幸如果現(xiàn)在死了,反而對我們霸業(yè)不利??!”
“寡人何嘗不知?所以已經(jīng)給那邊回了信,讓楊將軍仔細查一查此事,到底是誰下的手?”
熊謁沉吟了半天,突然輕聲說道:“大王,老臣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p> “皇叔不必多慮,但講無妨?!?p> “楊將軍此人,會不會太過重要了呢?”
“哦,此話怎講?”熊良仲聽到此言,頗為詫異。
“大王容稟。我們在鎬京的布置全部通過此人,就連秘密運去的金銀都放在他找的據(jù)點,導致棋局中處處都有這位楊將軍。結(jié)果就像現(xiàn)在,羽林衛(wèi)那個暗樁無法接近景福宮,楊將軍又沒有傳來皇帝遇刺的消息,咱們就無法判斷此事發(fā)展到何種地步。如果是他出去伏擊姬夏,被其他人鉆了空子倒也罷了,可萬一他是故意隱瞞此事不報呢?”
熊良仲站起身踱了幾步:“他從中作梗有何意義呢,難不成還能起了不臣之心?”
“大王,我們之前一直有個一廂情愿的想法,就是認為六國國姓之外的人,應該沒有資格被瑞獸認主。但老臣剛才想了想,既然齊國田賀可以殺掉呂氏取而代之,那豈不是代表天劫之下,瑞獸乃天下共逐的目標?”
“皇叔所慮有理!細細想來,寡人的那位楊愛卿很難保是矢忠不二之人?!毙芰贾兕l頻點頭,“看來翼望山羅掌教還是頗有遠見。寡人當初讓他煉制那道箭之時,他就悄悄進言,只送去六支即可,以免那邊尾大不掉!”
“老臣覺得雖然要用人不疑,但不防不行啊。這個險我熊氏冒不起的!”
熊良仲想了想道:“他身邊跟去的那個小太監(jiān)是從宮中選的。皇叔,派人去將這太監(jiān)的家人扣在手里,以此令其暗中監(jiān)視楊將軍,同時盡快查明大周皇帝現(xiàn)在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