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義的失敗是可以預(yù)見的。
男人與卡塞爾鼓動那些農(nóng)奴們的時候,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跟上來,當他們或打死或俘虜了所有子爵的人時,剩下的農(nóng)奴們才急匆匆舉起草叉加入他們。而且對男人的指揮或命令十分懈怠和不安。
這樣的情勢下,起義的失敗幾乎是無法規(guī)避的。
事實上,到了第三天,子爵帶著五十多個衛(wèi)兵,騎著高頭大馬來到農(nóng)莊上時,守在莊園外的農(nóng)奴率先投降了一半。男人收到這消息的時候,便明白起義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這場早夭的起義無疑沉重地打擊了男人的熱情,好在他早已習慣了磨難,在那些衛(wèi)兵趕來宅邸前,就組織剩下的農(nóng)奴愿意跟上自己的,就跟上來,站到自己身邊。
最后只有五個人愿意跟上來,其中還包括卡塞爾,原本七十多農(nóng)奴的起義,最后就這樣稀里糊涂地結(jié)束了。
神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這六個人趁夜逃出了莊園,他們帶走了三匹馬,因為只有三個人會騎馬,這些人穿梭森林,途中還走丟一位,當他們逃到子爵領(lǐng)外的一個村莊時,只剩五個人了。
“起義結(jié)束了,農(nóng)頭?!币粋€健壯的農(nóng)奴,他在地上牽著馬,朝男人說道。
“是的,凱克,結(jié)束了。”男人艱難地接受這個事實。
男人環(huán)視眼前的村莊,以及還跟著他的人,凱克、卡塞爾、科爾文、麥倫。
他心情痛苦,多年來的努力,卻只有這寥寥幾人跟到了現(xiàn)在。
而且他還不知未來會如何?是否仍如今天般命途多舛,這些人又是否會跟著走到最后。
自老菲格安息以來,男人從未如此不安過,他頭次經(jīng)歷人生的大敗。
已經(jīng)很晚了,他們不敢敲哪個人家的門,進去住宿,因為像這種村莊,幾乎所有人都是奴隸,只有一兩個貴族身份的人住在這里,那些奴隸們出于恐懼,忠心耿耿。
今晚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足夠令人心驚,若被某位奴隸察覺去找貴族通報,他們非死不可。
好在這五個人對農(nóng)田十分熟悉,他們在黑暗中找到了麥秸堆,照著農(nóng)奴的方式,睡到了上面,卡塞爾并不習慣,但困意與疲憊席卷下,還是很早地入睡了。
男人沒有睡,拿出那燭臺,他逃走時帶走這些最重要的東西。
蜂燭安放好在燭臺上,由于逃得倉促,這蜂燭在馬上斷了一大截,咔咔地用火鐮點燃,男人合起滿是繭子的手掌。
黑漆漆的田壟里,刮過寂寥的風,男人的心砰砰跳著,好似起義的余熱未盡,自己已嘗到足夠摧毀一個人的苦難,又豈會放任信念輕易地被磨滅。
他祈求那拯救的主的指引。
“主啊,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明明受著壓迫,也知道自己受壓迫,卻如此畏懼反抗呢?甚至缺乏站在我身旁的勇氣?”
男人求問著,自己知道起義不是振臂一呼,更不是某天的心血來潮,這也是老菲格在日記里的總結(jié),然而,自己分明用善行團結(jié)了他們,用信仰寬慰了他們,卻落得如此狼狽結(jié)果。
燃燒的燭火里,男人又感受到了,“我在即我在”的主,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
男人這幾年所做的一切,神全都知曉。
“你只需記住,
還未泯滅希望的,永遠是寥寥少數(shù)。
所以,
希望在前,信仰在后?!?p> 神如此說完,燭火就自然而然地熄了。
男人猛地站起,祂的話回蕩在腦海里,重重地敲擊自己的心臟。
他環(huán)視著躺在麥秸里昏頭大睡的奴隸們,他們備受苦難摧殘的面容,直至睡眠時也無法平息。
男人感覺腦子里有什么,左胸處,那頭饑餓野獸,亟需他來喂養(yǎng),用思想。
他在黑夜的下方踱步,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男人踱步了很久,徘徊在那一片黑壓壓的麥田上,時而為突然誕生的觀點思考,時而同自己辯論,一如往常。
直到夜幕消逝,白晝涌起。
男人已明白。
那頭飽食的野獸,朝著胸膛外的所有事物咆哮。
絕大多數(shù)人麻木于苦難中,已不知希望為何物。
“喚醒...”男人連唇舌都在打顫,“喚醒那些還未泯滅希望的人!”
....................
失敗往往能讓人領(lǐng)悟更多。
公雞剛剛雞鳴時,男人叫醒了幾位同伴,如往常般同他們簡單地講經(jīng),講述那位拯救的主。
那四人驚詫地發(fā)現(xiàn)男人短短時間內(nèi)從失敗的陰云中走了出來。
“農(nóng)頭,”卡塞爾現(xiàn)在也這樣喊他,“你真有精神?!?p> “是的,比那匹給公馬犁了兩天兩夜的母馬還有。”科爾文如此說道。
面對團團圍住自己的同伴們,他們驚詫又訝異的目光,男人只是大笑著說:“走,我們準備下一次起義?!?p> 凱克站了起來,高個子的他抖落掉身上的麥秸,粗魯?shù)刈ブ?,去牽馬,往男人那里走去。
卡塞爾,他背著一把貴族用的長劍,那是他的父親留給他的,那早先稚嫩的眼神,逐漸開始堅毅,他站到男人身旁。
科爾文早已翻身上馬,他前世是騎兵,練得一手好騎術(shù),那母馬踱著步,走過來,在科爾文韁繩的驅(qū)使下,親昵地將馬頭拱向男人。
麥倫,很多年前在領(lǐng)主面前為男人說好話的,他思維敏捷,直接地問男人,該去哪里起義。
這些年并非一無所獲。
已有人站到自己身旁,矢志不移。
男人抬起頭,目光放長,往著孩提時期居住的城市,那座乳白的巨塔,它一步步地向遮蔽天穹的地幔而去,男人能預(yù)感到,那頭蠕蟲巨獸即將再度破土而出,摧毀那座塔,吞噬那個壓迫山卜人的美好理想,這周而復(fù)始的苦難,麻木了所有人。
那座塔又將被摧毀。
又將有一批人被獻祭。
“我們有個使命?!蹦腥顺鴩@著他的四人說道,語調(diào)尤為平靜,又不容置疑,
“不僅是主的旨意,更是發(fā)自一己良心,
喚醒那些還未泯滅希望的人,以我們的信仰將他們團結(jié)在一起。
我們將歷經(jīng)磨難,備受摧殘,
直至將所有枷鎖斬斷。
直至將整個民族從壓迫中解放!”
藍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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