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的蹂躪
“叫聲哥哥”,郁時晏的嗓音緩慢且有力。
桑梔一時沒出聲,她看了眼郁時晏深邃的眼眸,突然笑了聲:“郁總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個癖好?”
郁時晏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他側(cè)眸看著桑梔,似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多了個亂認(rèn)親戚的癖好?!鄙d說。
郁時晏抿了抿唇,一錯不錯地看著她,抬起的手指還沒來得及落下,就看到桑梔俯身前傾,湊到他耳邊。
“哥哥。”
郁時晏的手指一下就僵在半空,少女吐字間呼出的熱氣打在耳旁,仿佛一股電流直竄進(jìn)心臟。
等桑梔坐回原位時,郁時晏還愣在那。
剛剛桑梔那個動作時,有縷頭發(fā)垂在他頸窩,有些癢。
郁時晏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情緒的躁動,心臟在胸腔內(nèi)劇烈地跳動著。
“不送我回去嗎?”偏偏罪魁禍?zhǔn)走€跟沒事人一樣,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仳?qū)使著他。
“送?!?p> 郁時晏的手重新握住方向盤,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臉色看著比之前還要冷。
車內(nèi)好似被一道無形的墻給隔開,分成兩個截然不同的氣氛。
一邊悠閑如春光,另一邊凝滯得像萬里冰封的極地。
郁時晏用冷硬的外表掩飾內(nèi)心如火山噴發(fā)般的激烈。
桑梔陷在坐墊里,一手舉著手機(jī),眼瞼低垂。
剛剛心跳得有些快。
桑梔想。
等到手機(jī)屏幕快要熄滅時,她的大拇指就碰一下,反反復(fù)復(fù),手機(jī)屏幕的亮度在車內(nèi)明明暗暗。
消息欄通知桑懷月發(fā)了十來條消息,桑梔本來無心點進(jìn)去,然而他此刻又一條接一條地發(fā)過來。
桑梔調(diào)整了一個左側(cè),微微朝著窗側(cè),背對著郁時晏。
她點進(jìn)和桑懷月的聊天框。
【桑懷月:祖宗你啥時候回來???】
【桑懷月:我爸要把我腿打斷了,救救我!】
【桑懷月:在路上了嗎?郁時晏沒對你做什么吧?】
桑梔在吃飯的時候就已經(jīng)告訴過桑懷月了,她和郁時晏在一起,晚上讓他自己先回家。
幸而今天不是桑父下廚的日子,不然等他做完一桌菜,發(fā)現(xiàn)只有桑懷月一個人回來的時候,怕是得把桑家給掀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桑父的心情也瀕臨在暴走的邊緣。
桑梔看著桑懷月發(fā)的最后一條消息,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出來了。
很輕微的一聲,還是被郁時晏察覺到。
“笑什么?”郁時晏抽空看了她一眼。
“桑懷月問我……”桑梔刻意說得緩慢,留足了懸念。
郁時晏順著桑梔,問:“他問你什么?”
“問你有沒有對我做什么?!闭f完,桑梔手指就在屏幕上輕點,回復(fù)著消息。
郁時晏莫名覺得有些燥熱,他把他那邊的車窗打開了一些,初秋的晚風(fēng)一下就撲進(jìn)車?yán)铩?p> “哦?”郁時晏尤嫌不夠,又騰出一只手來扯松襯衫的領(lǐng)口,“你怎么說的?說我對你做什么了?”
桑梔這下是真笑了,不再遮掩,因為笑得太過用力,眼角似乎還有淚珠泌住,眼尾也染上一層嬌媚的緋紅。
等她笑完之后,她才回答郁時晏:“郁總還真是聰慧過人,連我怎么回答的都猜到了?!?p> 桑梔把這句話說完時,才發(fā)覺已經(jīng)到了桑家的地段,視線前方就是燈火通明的桑家。
郁時晏把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耐T陂T口,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動。
郁時晏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面上依舊沉穩(wěn)。
桑梔幾乎有一種感覺,仿佛下一秒郁時晏就要如同猛獸撲食,伸長手臂撐在座椅上,把她圈在他的臂窩里,那一處狹小的空間。
心跳聲在半封閉的車內(nèi)空間被無限放大,桑梔聽到心跳聲在耳邊響起。
咚、咚、咚。
又快又劇烈。
她已經(jīng)分不清這是她自己的,還是郁時晏的。
郁時晏湊過來,抬手伸向桑梔,最終落在她的發(fā)稍。
“亂了?!闭f著,郁時晏幫她整理有些凌亂的發(fā)尾。
桑梔一動不動,任何郁時晏的手在她頭發(fā)上撥弄著,等他理完時,卻并不是坐回原位,依舊維持著那個湊過來的姿勢。
桑梔眨了眨眼,想從郁時晏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就在桑梔以為郁時晏不會再開口時,她聽到郁時晏說:“既然桑小姐都說我對你做什么了,那我是不是該付出些實際行動?”
“畢竟,人不能為自己沒做過的事遭受污蔑?!边@一次,郁時晏的手落在桑梔耳側(cè),差一點就要碰到她柔軟的耳垂,“你說對嗎,桑小姐?”
桑梔白嫩的耳垂此刻泛著粉意,像春天飄落在心上的桃花。
一雙大眼睛此刻氤氳著水汽,眼里倒映出郁時晏的臉龐。
因為離得極近,郁時晏還看到了桑梔隱隱發(fā)紅的眼尾,讓人生出一股惡意的蹂躪感。
郁時晏心里好像有個惡魔在叫囂著,用指腹去狠狠擦過她的眼尾,讓她流淚。
郁時晏長睫低垂,遮蓋住眼里晦暗不明的情緒和心里不堪入目的卑劣想法。
“那你要對我做什么?”桑梔用一種近乎天真的語氣問郁時晏。
這讓郁時晏生出了一種她在任君采頡的錯覺。
……嘖。
“還沒想好,下次桑小姐再來兌現(xiàn)自己說過的話吧。”
說完,郁時晏收回手,回到原位,也不再去看桑梔。
看不起,再看他可能就真要當(dāng)一回禽獸了,去做一些卑劣齷齪但心里很想的事。
郁時晏還不想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
郁時晏聲音冷淡,一丁點兒都察覺不到剛剛的旖旎:“回去吧。”
桑梔嗯了一聲,打開車門下車,合上車門之前,準(zhǔn)備和郁時晏告別。
然而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轉(zhuǎn),到嘴的話變成了一句:“哥哥再見?!?p> 話音帶著惡劣的笑意。
她關(guān)上車門往桑家走去,仿佛知道郁時晏還在看她一樣,背對著他做了個揮手的動作。
郁時晏低低笑了聲,腦海里還有剛剛的畫面。
桑梔手搭在車門上,白皙的手和漆黑的車門,即使是在昏黃的路燈下,也依舊形成了強(qiáng)烈的視覺色差。
而小姑娘的那句“哥哥再見”,雖然一聽就是故意說的玩笑話,卻仍然在他心里蕩開了一層漣漪。
郁時晏發(fā)動油門,目視著前方的夜色,若有所思。
此時此刻的桑家,桑父正在客廳的桌子上處理公務(wù),本來是該是在書房干這些的,但他想在這里等桑梔回來。
桑懷月手背在身后,在客廳來回踱步,走來走去。
“桑懷月你能不能滾回你自己的房間,別在這里礙我的眼。”桑父從筆記本前抬起頭,看著這個讓他心煩的兒子。
跟廢物一樣,連只只都看不好,人都被外面的野男人騙出去玩了,他還在教室上課?
上他娘的課!
上課有家里的小祖宗重要?
桑懷月不甘示弱,一點都不害怕桑父,全然沒有在聊天里和桑梔說的那種可憐樣:“要滾你自己滾,我要在這等只只回來?!?p> 跟廢物一樣,如果他再厲害一點,郁時晏還敢來招惹只只?
父子倆不約而同地在心里嫌棄著對方。
桑父手指著外面:“你滾到院子里等,我現(xiàn)在看到你就來氣。”
“行啊,滾就滾,和你待在一個地方我還嫌晦氣!”說完,桑懷月就一把拉開門準(zhǔn)備出去。
正準(zhǔn)備進(jìn)門的桑梔,看到突然打開門的桑懷月,兩人面面相覷。
“這么晚了,你準(zhǔn)備去哪?”桑梔問他。
桑懷月張了張嘴,吐出干巴巴的兩個字:“等你?!?p> “怎么這么呆?”桑梔笑了聲,從桑懷月身邊經(jīng)過,走進(jìn)去,“走了,回家了?!?p> “只只回來了?”桑父剛剛就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直到看見桑梔,才開口說道。
桑梔笑容甜甜,聲音跟抹了蜜一樣:“桑叔晚上好?!?p> 正準(zhǔn)備訓(xùn)斥一番她逃課和郁時晏出去玩的桑父:“……”
完了,小丫頭太乖了,兇人的話說不出口。
“……吃飯了嗎?”最終,桑父憋出這么一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
“吃了,下午和郁時晏去馬場了,晚上就在那順道吃了?!鄙d解釋道。
“你竟然還會騎馬!”桑懷月大為震驚,他都不知道,“你怎么都不告訴我?”
桑梔有些無辜:“我沒告訴你嗎?”
桑懷月嘴一癟,委屈巴巴的:“沒有?!?p> 明明是他家的小祖宗,怎么現(xiàn)在和郁時晏混那么熟,他還沒見過只只騎馬的樣子呢。
桑梔哦了聲,語氣平淡:“那應(yīng)該是我忘了?!?p> “沒事兒,你現(xiàn)在知道了?!鄙d抬手拍了下桑懷月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補充道:“我還會在馬上射箭呢?!?p> “你也沒告訴我你會射箭?。?!”桑懷月委屈的情緒再攀一個高峰。
桑梔用一種渣男的口吻,推卸道:“你也沒問我啊。”
“不愧是我們只只,真厲害?!鄙8缚洫劦耐瑫r,瞪了眼桑懷月,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瞪我干什么?!”桑懷月察覺到桑父的眼神,不服氣道。
桑父懶得再搭理他,收拾起他的文件往樓上走:“別吵了,早點上樓休息吧?!?p> “走吧?!鄙d碰了碰桑懷月的胳膊,和他擦身而過,也往樓上走去。
等洗漱完的時候,桑梔才有時間去看手機(jī),回復(fù)未回完的消息。
【馮稚懿:梔寶你到家了嗎?】
【桑梔:到家了,別擔(dān)心?!?p> 【馮稚懿:你逃課的事情敗露了。】
【桑梔:?】
馮稚懿給桑梔解釋了下午發(fā)生的事。
原來在桑梔出去后不久,韓致洲就找了過來,他站在門口嗓音頗大:“桑梔同學(xué)在嗎?”
那自然是不在的,桑梔那會兒估計正蹲在圍墻上。
韓致洲的這一聲,把班里同學(xué)的注意都吸引到后排來,桑懷月和馮稚懿都在,唯獨少了桑梔。
馮稚懿沒法,只能站起來回來,說桑梔不舒服,請假回家了。
原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fā)走他,誰知道韓致洲竟然跑去問班主任了。
班主任一聽也是一驚,他剛被顧校長耳提面命,凡事和桑梔有關(guān),都不能馬虎。
其實不用顧校長說,他自身的責(zé)任感,就告知他要對每一個學(xué)生負(fù)責(zé)。
然而當(dāng)他把所有老師都聯(lián)系了一圈之后才發(fā)現(xiàn),桑梔沒有和任何老師請假。
那她是怎么出去的?
班主任和韓致洲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了端倪,又折回去審問桑懷月和馮稚懿。
倆人一開始還死不承認(rèn),眼看著班主任準(zhǔn)備打電話給桑父,桑懷月才眼一閉,心一橫:“逃課了?!?p> 這還了得,年級第一公然逃課。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韓致洲一合計,倆人索性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好了,明天讓桑梔親自來辦公室解釋。
桑梔聽完,說了聲好,接著去回復(fù)其他人的消息。
今天消息堆得有點多,桑梔挨個回復(fù)完有些累,錘了錘腰,正準(zhǔn)備躺下時,郁時晏發(fā)來了消息。
【郁時晏:馬場也送你了?!?p> 【郁時晏:除了踏云,其他都?xì)w你?!?p> 這倒不是郁時晏小氣,而是踏云已經(jīng)和他磨合完了,而桑梔顯然也更喜歡踩泥。
當(dāng)然了,如果桑梔執(zhí)意要踏云,他也不會說什么。
好馬多得是,他到時候再尋一匹就是。
【桑梔:你贏了。】
言下之意是,比賽是郁時晏贏了,馬場沒必要給她。
郁時晏點在輸入框,卻沒有立刻回復(fù),他拿起旁邊的一杯冰水喝了一口。
冰涼的水混著細(xì)碎的冰塊入喉,大腦神經(jīng)都跟著一并刺激了一番。
一口下去,身體里的躁意似乎緩解了不少,剛剛放水杯的地方還殘留了一圈水珠。
郁時晏視線落在那些水珠上,又重新把水杯放回去。
不偏不倚,還是原先那個位置。
【郁時晏:你贏了。】
某種意義上來上,桑梔確實贏了。
至少在車內(nèi)那場無聲的交鋒中,他敗得慘烈,不然現(xiàn)在也不至于喝冰水。
桑梔不知道郁時晏在打什么啞謎,不過既然對方非要送禮,她也樂得接受。
這么好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桑梔:行,郁總說什么就是什么,聽您的?!?p> 【桑梔:踏云我不要,就先替你養(yǎng)在那兒吧。】
折騰換地方也挺累馬的。
【郁時晏:晚安?!?p> 【桑梔:晚安。】
郁時晏沒發(fā)出去的一句是,“期待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