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時間已近傍晚,王奎府邸的幕僚們紛紛出府回家。
剛接待小沙彌的幕僚叫周桐,正從一處小巷口往家里走。
突然身前竄出一人擋在前面。周桐忙轉(zhuǎn)身想退出巷口,只見身后也有一人擋住去路。驚恐之余,周桐正待呼救,已被身后一人用手帕捂住口鼻?!懊菀印?,周桐腦中蹦出一個念頭。
此時,卻聽到弓弩的聲音,過后便感到全身一松,抱著他的人已經(jīng)滑落在地上?;仡^一看,后面那人也倒在地上。周桐顧不著細(xì)看,忙往自家方向跑去。剛跑幾步遠(yuǎn),又被屋頂跳下兩人擒住。周桐正待謝恩,卻只感覺到胸口一痛,瞬間失去知覺。那兩人也立即躍上屋頂消失不見。
等程燧趕到,已成定局,只得恨恨的一跺腳,叫人快速拖走地上兩人,自己回去稟報。
沒多久,探事司的察子,以及京都府的衙役紛紛趕來查看。
又過了一會,京都府尹沈追,帶著金牌捕頭陳通及其女兒杉杉、刑曹書吏鄭士原、仵作等也匆匆趕來。死了參知政事王奎的幕僚,事就變大了,沈追不敢輕忽。
陳通在地上查看,杉杉躍上旁邊屋頂查看。一會杉杉下來,沖她爹點點頭。陳通又躍上屋頂查看了一會,下來對沈追道:“府尹大人,屬下查看后認(rèn)為有兩撥人?!?p> 沈追一聽,腦袋有點生疼,朝書吏鄭士原道:“你去通知王府?!弊约恨D(zhuǎn)身出了巷口,坐上轎子朝探事司而去。陳通和杉杉帶著衙役仍在原地查看、收拾。
探事司,張懷讓不在,由負(fù)責(zé)北邊事務(wù)的張忠值守。張忠看著滿頭大汗的沈追打趣道:“什么事能驚動府尹大人來探事司?”
沈追卻是不理會,劈頭問道:“張副使,給點消息,本官就感激不盡?!?p> 張忠也不猶疑,道:“聽說大相國寺有個小沙彌,今日去王奎府邸化緣后也失蹤了。”
沈追從袖中遛出一張銀票在桌上,一邊口稱“謝謝”,一邊已是轉(zhuǎn)身往外走。
張忠看著沈追的背影,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
沈追出來,并沒有直接去大相國寺,而是回到衙中。這時那名去王府通報的刑曹書吏鄭士原也已回到府衙,見沈追入了內(nèi)堂,忙跟了進去。
沈追把張忠的話說了,道:“可有什么章程?”
鄭士原道:“府尹大人,這里涉及幾撥人,王奎府邸、大相國寺、齊王府,還有一撥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京都府怕是沒這個能力查。屬下認(rèn)為,不如推說那撥來自軍方,把案子移交給刑部,讓他們?nèi)殡y?”
沈追沉吟一會,道:“你去辦吧?!?p> 看著鄭士原出門,沈追嘆了一口氣,忙叫更衣。
一會,京都府尹沈追便到了文德殿。沈追作為天子親信,知道事可以推,不可以瞞,所以立即趕來見天子。
天子聽完沈追的稟告,對旁邊的大宦官路繼恩道:“讓和谷將所有人犯押回京都?!比缓髮ι蜃窊]揮手道:“去吧。事情交給刑部處理,但是京都府還得留意,尤其是大相國寺,到底是誰的人?”
沈追忙躬身行禮退出文德殿。
大相國寺始建于北齊天保六年,相傳為戰(zhàn)國時魏公子信陵君故宅改建而成。唐睿宗因紀(jì)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賜名大相國寺。
雖然大炎朝限佛,大相國寺也已大不如前,只得僧眾三十人,香火寥寥。但京都府尹沈追依舊沒有輕視,帶著金牌捕頭陳通和刑部書吏鄭士原步入大相國寺山門,儀仗遠(yuǎn)遠(yuǎn)地留在山門之外。
從山門往內(nèi),便是大雄寶殿。這大雄寶殿氣勢恢宏,面闊七間,進深五間,高約四丈多,被譽為“中原第一殿”。殿中原供奉有三尊高一丈三尺的佛像,分別為釋迦牟尼、阿彌陀佛和藥師佛,但沈追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尊高一丈三尺的彌勒佛。
沈追原是佛教信眾,以前常來大相國寺禮佛,因此對大相國寺非常熟悉。不過他是個武夫,只是手上殺戮甚多,聽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方才信佛的,對里面的門道并不清楚。見此情景,便問道:“鄭書吏,為何這大相國寺要更換佛像?”
鄭士原道:“屬下也不清楚?!?p> 沈追道:“這幾個佛有什么說道?”
鄭士原道:“這佛教里號稱這世間有三千大世界,每個世界不同時間有不同的佛。這阿彌陀佛是西方凈土世界的佛,釋迦牟尼這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佛,不過已經(jīng)入滅;我們這個世界未來的佛是彌勒佛,只是還沒有誕生?!?p> 看著沈追有些迷惑,鄭士原無奈:“打個對府尹大人不敬的比方,就是沈大人離任京都府尹,但陛下新任命的京都府尹還沒到任?!?p> 沈追笑道:“那不就是你們不擔(dān)因果,暢快做主的時候?”
正說話間,大相國寺住持惠和得了小沙彌通報,有貴人入寺,匆匆趕來?;莺鸵灰娛巧蜃?,忙雙手合什,微微躬身道:“不知貴人光臨敝寺,小僧迎接來遲,還望恕罪?!?p> 沈追擺手:“不必多禮,是我沒有提前知會,打擾高僧清修了?!?p> 惠和連道不敢,便將沈追等人引入禪房。
沈追問道:“請問高僧法號?”
惠和道:“小僧法號惠和?!?p> 沈追道:“有何說法?”
惠和道:“取自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的‘惠風(fēng)和暢’?!?p> 沈追笑道:“你是佛家,為何法號卻取自儒家?”
惠和雙手合什,虔誠地誦道:“道冠儒履釋袈裟,和會三家作一家?!?p> 沈追似懂非懂,卻也不糾結(jié),繼續(xù)問道:“我記得殿中原有三尊佛像,如何現(xiàn)在只得一尊?”
惠和道:“施主執(zhí)念了。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念念佛心,佛心念佛。施主此來,當(dāng)不是為習(xí)佛法而來,又何必在意法身?”
沈追原想先兜兜圈子,看看惠和深淺,見狀也不再遮掩,問道:“我是京都府尹沈追,聽聞貴寺死了一個小沙彌,不知可有此事?”
惠和面色平靜:“敝寺確有一小沙彌出外化緣未歸,小僧已著人四處尋找,卻是一直不見消息?!?p> 陳通突然插言道:“大和尚,佛祖連日日供奉自己香火的小沙彌都保不住,如何保佑萬千信眾?”
惠和也不惱:“種是因,得是果。因果循環(huán),自有定數(shù),干佛祖何事?”
沈追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便告辭出來。
出得山門,沈追問道:“鄭書吏如何看?”
鄭士原道:“這大和尚有些詭異。似是對小沙彌的去向了然于心,應(yīng)當(dāng)是大和尚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因此不求助府尹大人尋找,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處。既然牽涉到王相公,他這后面是誰,自然清楚,府尹大人又何必執(zhí)念他說什么?”
沈追笑道:“你倒是可以去參悟佛道了。也罷,便這樣回復(fù)陛下,管那和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