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第二天天剛亮,劉徹便帶著那位神秘的李夫人和隨行車駕往甘泉宮方向去了。
不過,令人費解的是,劉徹并沒有當(dāng)眾宣布太子監(jiān)國的事,而是讓劉據(jù)跟隨他一道前往甘泉宮。
劉據(jù)深感詫異,提前獲得小道消息的文武官員們更是一頭霧水。
只能說君心難測了!
皇上說得很明白,太子一人隨行,田千秋等人只得打道回府。
一路上劉據(jù)的心里一直在打鼓,原本對改善和武帝的父子關(guān)系還信心十足,如今已經(jīng)剩下不到一半了。
這位皇帝老子太善變了,完全搞不清楚他心里下一秒在想什么。
甘泉宮距離上林苑有一百多里路,大隊車駕慢悠悠走不起來,身邊也沒有田千秋等人說話,那種郁悶枯燥的感覺簡直讓人抓狂。
在自己家里跟誰喝酒吃飯,皇帝老子都一清二楚,想想就肝顫,按理說這個年代還沒有錦衣衛(wèi)這樣的機構(gòu),他是怎么得知的呢?
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府上的人!
想到這里他不禁搖頭苦笑,就算知道有人給皇帝老子通風(fēng)報信,他還能怎么辦?敢動人家嗎?
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否掉了。
還是踏踏實實做一個聽話的乖寶寶比較好。
直到日落西山,在路上搖晃了一整天,大隊人馬才來到甘泉山下。
甘泉宮依山而建,不遠(yuǎn)處有一片修整后的舊式宮殿,那是先秦時期留下的林光宮,太子的臨時行轅就設(shè)在那里。
這是劉據(jù)成年后第一次來到這里。
安頓下來之后,他在黃門的引領(lǐng)下沿甬道到上陽殿見劉徹。
劉徹?fù)Q上一身寬大的袍服坐在床榻上,蘇文端過一只盛滿水的木桶,放在他腳下。
劉徹道:“都下去吧!”
蘇文猶豫道,“皇上,您身邊不能沒人伺候……”
劉徹瞪他一眼,蘇文趕緊低頭退下。
劉據(jù)幫他脫下鞋子,試了一下水溫問道,“父皇,您一直用冷水洗腳嗎?”
劉徹道,“御醫(yī)說朕體熱虛躁,用冷水浸足可以降心火?!?p> 這叫什么理論?
“兒臣不這么覺得!”
他這句話剛一出口,劉徹笑了,“這是自你舅舅走后,你對朕說的第一句反對的話?!?p> 以前的劉據(jù)究竟有多膽大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可不敢任性胡來。
隨便頂撞皇上?他沒有那個資本!
“說吧,你有什么想法,無論對錯,朕都聽你一回!”
劉據(jù)道,“請父皇換熱水一試?!?p> 劉徹果然沒有絲毫猶豫,叫蘇文換了一桶熱水來。
他雖然不是醫(yī)生,也不太懂養(yǎng)生,但是用熱水泡腳能促進足底血液循環(huán),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觸到劉徹足底,感覺不但粗糙,足心還有幾處硬塊,心中暗想,皇帝的腳會是這樣的嗎?
“父皇,水溫太高,要涼一涼才能用。您忍著點,兒臣給您做個足底……按摩!”
差點把足療兩個字說出來,險些驚出一身冷汗。
初時酸痛,隨著腳底逐漸發(fā)熱,劉徹緊皺的眉頭逐漸展開,笑問道,“你這手法是跟哪位師傅學(xué)的?”
劉據(jù)道:“兒臣讀過一些雜書,足底是全身臟器經(jīng)絡(luò)匯集之地,時常按摩對身體大大有益?!?p> 把兩只腳都按了一遍,感覺水溫應(yīng)該可以接受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劉徹雙腳同時浸入水中,問道:“父皇,感覺如何?”
劉徹吸氣道,“甚好!”
望著小心翼翼給自己洗腳的兒子,劉徹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據(jù)兒,你知道朕為何要帶你來甘泉宮嗎?”
劉據(jù):“兒臣不知!”
劉徹:“路上感覺如何?”
劉據(jù)搖頭笑道,“太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p> 劉徹神色微斂,“朕就是要讓你體會一下孤家寡人的感覺!”
劉據(jù)苦笑道:“兒臣真切感受到了?!?p> “不僅如此!”劉徹目光望向?qū)m外,“翻過甘泉山,便是匈奴人的領(lǐng)地!”
劉據(jù)暗自一驚,應(yīng)該還有一段長城吧?
劉徹:“朕就是要讓你時刻記得,危險無處不在,做為一國之君,不可稍有懈??!”
劉據(jù):“兒臣明白!”
當(dāng)年降將趙信率領(lǐng)一支千人小隊沿小路偷襲甘泉宮,被衛(wèi)青提前識破,才沒有釀成大禍。
后來衛(wèi)青拿下河套地區(qū),設(shè)立朔方郡,才徹底解除了甘泉宮的危機。
劉徹:“世人熙熙,皆為利來,識人固然重要,善用才是根本?!?p> 劉據(jù)明白了,皇上老子這是教他怎么治國理政呢。
“世上人心最難窺透,再得用的臣子也有私心,或形于外,或諸于內(nèi),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要做什么?!?p> 劉據(jù)不斷點頭,劉徹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讓朕決定帶你隨駕來甘泉宮,還是你那句話觸動了朕。”
“父子血脈親情,于尋常人家并不算什么,可是之于帝王,常常伴隨著血雨腥風(fēng)?!?p> 劉據(jù)趕緊跪倒叩頭。
他當(dāng)然明白,對于皇帝來說,父父子子,天倫之樂什么的,完全就是奢望。
“朕也想有安享天倫的那一天,但是……只要朕還是天子,就斷無可能?!?p> 劉據(jù)無言以對。
這一刻,劉徹仿佛打開心扉,把許多不曾說過的話都說了出來,兩人一直聊到深夜,他才從甘泉宮返回林光宮。
當(dāng)他把腳伸到滾燙的熱水中時,陡然襲來的熱力把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回想武帝對他說的那些話,心里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酸楚之感。
“來人,幫本宮取些木料來!”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劉徹叫過去共用早膳。
讓他大感意外的是,一同出現(xiàn)的竟然還有兩個皇子。
一個是被封為燕刺王的劉旦,另一個是被封為廣陵王的劉胥,兩人紀(jì)相仿,都在十一二歲的樣子。
他們都是李姬所生,是親兄弟。
劉徹似乎真的被他那句話感動,和他相處時遣退宮女太監(jiān),和顏悅色,像極了一位慈父。
可是那兩位皇子比他還緊張,吃東西時連頭都不敢抬。
他們兩個什么時候來的呢?
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劉旦和劉胥對他顯得極為陌生,除去剛見面時叫一聲太子殿下,就沒再說過話。
他們的母親李姬雖然為武帝生下兩個兒子,可是也僅此而已,一生都沒有得到武帝寵愛,最后郁郁而終。
在劉據(jù)的記憶中,這兩位皇子成年后都不太安份,好象結(jié)局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