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把頭埋在姐姐懷里，跟小雞似的。倒是那杏色姑娘一臉歉意，她微微給沈青瓊福福身，“實(shí)在不好意思，小妹在家里淘氣慣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替她道歉，還請各位大人不計(jì)小人過?！?p> 趙冉盯著她:“這件事本來也不要緊，可你家妹妹不僅不悔過，還誣陷我掐她，我看就應(yīng)該好好教育一番才是?！?p> 在場的姑娘們哪個不知趙冉是個目無規(guī)矩的潑皮性，聽她這番話都以為她要擼起袖子打人。就有幾個女眷出來做和事佬，“不過一件衣裳，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這樣興師動眾?！?p> “就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出了事呢?！?p> “一個庶女，本該低調(diào)些?！?p> “就是，鄒小妹向來是被鄒家捧在手心的寶珠，她們哪來這么大的臉面？真是上不得臺面?！?p> 她們口中的這對鄒家姐妹依偎在一塊，好像她們是真被欺負(fù)了的一樣。鄒四姑娘拉過小妹輕聲說:“這事歸根到底還是我阿妹不小心。月兒，爹常與我們說人要知錯就改，行端坐正，不管趙姐姐有沒有掐疼你，你也要先跟那位沈姐姐道歉呀?！?p> 這其中沈樂渝和她表姐孟心媛也在，沈樂渝見此連忙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都這樣大了，怎還與小孩一般計(jì)較?”她嘀嘀咕咕，“丟死人了?！?p> 聽聽，這才是大家閨秀的樣子，瞧那一群小門戶里出來的，一點(diǎn)教養(yǎng)都沒有。
鄒小妹聽了姐姐教導(dǎo)，便慢慢轉(zhuǎn)過身子朝著后面的沈青瓊行禮，“沈姐姐，方才是月兒莽撞了你，還請你不要生氣。雖然這個姐姐掐疼了我，我也不計(jì)較的?！?p> “你還說我掐你！”趙冉一聽就炸了，正要跟她分辯分辯，卻被沈青瓊攔住了。
沈青球淡淡笑了笑，竟也不顧背后的狼狽，只捧著一小碟子糕點(diǎn)出來，輕輕走到鄒小妹前面蹲下來，笑得溫柔和善，哪有半色生氣的樣子。
眾人看不出她這是鬧哪出，鄒氏姐妹也顯然無措了起來。
只見沈青瓊把碟子伸到鄒小妹面前，“抱歉啊撞壞了你的糕點(diǎn)，姐姐看你喜歡吃甜食，便在桌上拿了幾塊好吃的來賠給你。你看，有紅棗方糕，還有白玉蓮花糕，都是好吃的。我送給你，你就不要怪我碰壞你的點(diǎn)心了，好不好?”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是一愣，紛紛詫異起來，趙冉更是為她打抱不平，“表姐！你說什么呢！明明是她沖過來撞你的呀!”
沈青瓊回頭看她，“我衣服臟了，但她也掉了糕點(diǎn)不是?自然要賠的?！?p> 沈青瓊又把糕點(diǎn)往鄒小妹眼前推了推，“令尊即說人要行端坐正，我向你抱歉。只是后面那位姐姐性子急，卻也沒壞心眼，她是不小心才弄疼了你，我也替她向你道歉。你這樣乖，原諒我們好不好?”
鄒小妹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膽怯怯地看鄒四娘。后者也是半響沒反應(yīng)過來，她受人注視有些慌，連忙干巴巴地替妹妹說:“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推一下不自然的鄒小妹，“你就把沈姐姐的點(diǎn)心收下吧。下次可要注意些，莫再莽撞了?！?p> 鄒小妹便伸手去接，不敢再多抬眼看沈青瓊，“沒、沒事?！?p> 其實(shí)很有事。因?yàn)榻憬憬唤o她的任務(wù)只是潑個點(diǎn)心再哭一遍便完事了，她哪知道對方反而會向她道歉還賠了點(diǎn)心呢。
沈青瓊笑了笑，后頭的花硯拿了斗篷給她拔上，“姑娘身后臟了，此行也沒多帶衣服，不若咱先回去吧。”
沈育瓊搖搖頭，“不妨事，咱們是來祝壽的，不易給老夫人添麻煩，披上就看不見了?！?p> 這話說的，倒叫先前幾個多嘴埋怨的自覺失了體面分寸，襯得人家多懂事似的。
鄒四姑娘又不是傻子，當(dāng)下也只能暗吞黃蓮，任著沈青瓊反守為攻。她訕訕笑道:“家妹不懂事，還請各位不要介意?！?p> 趙冉送了她一記白眼，后拉著沈青瓊回了座。
沈青瓊長得本來就清冷，又身著簡致，現(xiàn)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聲不吭的，明顯是想揭過此事，她們?nèi)粼倬墼谶@兒，倒是顯得她們八婆了。于是各家女眷便一哄而散。
鄒四姑娘帶著鄒小妹捧著熱鐵般的糕點(diǎn)也回了座上，她瞥一眼站在那兒的孟心媛，滿面不自在。
沈樂渝暗中跺腳，“她那一張嘴可真會說！”
孟心媛也不甘心，卻不好再發(fā)作，只得與沈樂渝落座，“等著吧，早晚有她好看的?！?p> 那方趙冉才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沈青瓊:“你怎么還給她道歉?我是真沒看懂。你這樣別人都要以為你是軟包子了?！?p> 沈青瓊一邊沏茶一邊說:“她那就是沖我來的，也就你風(fēng)風(fēng)火火先炸起來，早與你說了凡事要冷靜，不然被人賣了都不知道?！?p> “??？”趙冉一驚，看看四周后便湊過去低聲問她:“什么意思?”
沈青瓊說:“那鄒四姑娘向來對我嫡系的表小姐馬首是瞻，她們最看不慣我，這次好不容易尋到機(jī)會，自然要想辦法讓我出丑?！?p> 趙冉一聽，下意識往上席看去，就見孟心媛與沈樂渝大大方方地吃茶品糕，與那群夫人姑娘們交談?wù)龤g，哪里有半點(diǎn)不妥。
但趙冉知道孟心媛全是做樣，她最是毒心腸。趙冉松了口氣，“還是你機(jī)靈，不然真就著了她們的道了?！?p> 沈青瓊只笑了笑。一個孟心媛罷了，她還不放在心上，這手段還是和前世一樣。不過如果孟心媛再不改的話，她可真要陪她好好玩一玩了。
方才這場鬧劇自然也傳到了各家夫人耳中，但并沒幾個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客客氣氣地夸一下孟氏教女有方。孟氏笑了笑，一一把話打回去。
倒是有幾個夫人多留意了些細(xì)節(jié)。
伯爵府的顧夫人聽了，隨口說一句:“是個機(jī)靈乖巧的，不像傳言那般無禮?！?p> 旁邊的胡氏頓時坐不住了，趕忙把話頭往自己女兒身上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席邊安靜吃魚的夫人也多留意了些，她問身邊的丫鬟，“那個就是皂花巷沈侍郎家的庶女?”
“回夫人，正是她。她身邊那個便是趙小將軍的妹妹?！?p> 后頭的話這夫人也無意再聽，只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用膳。
這場壽宴赴的不是很順暢，趙冉與小姐妹道別后，和沈青瓊一同走著，她憤憤不平，“你說那沈樂渝平日里斜眉豎眼的也就忍了，那個孟心媛是哪個集市賣的洋蔥?怎么盡想些害人的缺德事?！?p> 沈青瓊撫撫鬢角，不甚在意?！懊霞?guī)讉€庶子庶女在嫡系面前一向伏低作小，她連帶著也看不得我風(fēng)光體面。她哪是為她表妹打抱不平，不過是自命清高，容不得庶女比她過的好?！?p> “她這是得了什么毛病?！壁w再實(shí)在難以理解，“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她是不是閑的?
倆人正要出門呢，就在垂花門口拐角處撞見了一場熱鬧。
那個小廝不像是伯爵府的人，穿著簡單干凈，十八九歲的年紀(jì)，此時正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一方小木匣，要遞給面前的姑娘。
他說:“張姑娘，這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是特意從千星樓買的攢珠桃花釵。我家公子說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您戴著最好看?！?p> 原是哪家的公子相中了姑娘以贈禮品的戲碼，但看那女子，不正是先前的張水儷嗎?
當(dāng)事人顯然慌張，站立不安，一臉的不耐煩與不情愿，也不接那匣子。
“哎喲喲，”后頭突然走來一名明艷窈窕婦人，她抱著棗紅鑲寶暖爐，看熱鬧地湊到幾人旁邊去，笑道:“別說，江大公子還真是舍得，為博美人一笑，竟然買了千星樓的釵子來。那兒的東西價值不菲，難為江大公子盡心盡力。張姑娘，你怎么不收著呀?”
她這人畜無害隨口一問的樣子，倒叫張水儷幾人生出幾分難堪來。說實(shí)話張水儷只想拂袖走人，本來她急忙忙的出府，誰想他們竟還是追了上來。
誰稀罕要這釵子?江起淮一個庶子，又沒個一官半職，只怕是花空了錢袋才買得到千星樓的首飾。張水儷不覺浪漫，只覺得他沒實(shí)力卻非要硬撐臉面，沒眼界，沒抱負(fù)。
眼看著來往路上人多了起來，張家另外的姑娘不想牽連自己，心覺丟臉，便暗暗扯了扯張水儷從示催促。
張水儷無法，只好接過匣子，干巴巴笑道:“那替我謝過你們公子。”
那小廝對她的勉強(qiáng)視而不見，他說:“公子還叫小的轉(zhuǎn)告姑娘，他心知這門親事定的不如您愿，所以公子準(zhǔn)備明年參加科考，一定掙個功名回來，讓姑娘過好日子?！?p> “哈哈哈?！敝車媚飩兟犃硕己逍ζ饋?，先前的夫人也笑說:“江大公子好不害臊，不過想法是好的，張姑娘可要等著亨福嘍。”
哪知張水儷更加難堪起來。誰不知江起淮早年落第，之后幾年不再科考，估計(jì)早把四書五經(jīng)忘干凈了，把書撿起來重讀哪有這么容易?而現(xiàn)在又在人前大放厥詞，日后她可要成為全盛京的笑話了！
張水儷這會兒哪還能端莊持重，一咬牙就撒腿跑了。她兩個姐妹一見，也是匆匆跟上，留著江府的小廝好不尷尬。
趙冉看她們走了，搖搖頭，不禁唏噓:“江大公子真可憐，一心對人家好，結(jié)果人家還嫌棄的不得了。”
沈青瓊冷冷看著張家姑娘離去，只說:“這本就不是女方愿意的姻親，自然不順。我瞧著他們這婚事辦不成。”
趙冉哦了一聲，奇怪問道:“表姐，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嗎?”
“我又不是神人，”沈青瓊笑道，“只是覺得他們不是一路人罷了?！?p> 趙冉說:“雖說那江大公子確實(shí)沒什么才名，但也還算心細(xì)體貼，如果明年他中了榜，那可就是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
“人各有命吧。”沈青瓊飄飄丟下這一句邊拉著趙冉離開了。
回到沈府，自然又是一個修羅場。
第二天一早，沈清瓊正收拾房間書架，孟氏屋里的丫鬟便找了過來?！耙娺^三姑娘，”小丫鬟行過禮，說:“前廳來了位客人，主母讓您過去說話?！?p> 沈青瓊翻書的手一頓，“叫我過去?”
“是?！边@小丫鬟還真有主屋里的范，規(guī)規(guī)矩矩目不斜視的，一點(diǎn)旁的話也不說。
沈青瓊想起昨日那一遭，心下有了估量，便道:“行，”她放下書，整理好衣服，“我這就隨你去吧?！?p> 一行人拐過垂花小門，走過青石板道，便到了前廳。沈青瓊走進(jìn)去，對著主座上的孟氏福身，“見過母親?！?p> 孟氏臉上掛著笑，見她進(jìn)來了點(diǎn)點(diǎn)頭，“嗯，”她示意身旁坐著的婦人，“這位是鴻臚寺卿許大人的夫人，還不快來見過?”
沈青瓊這才轉(zhuǎn)身對那婦人徐徐行禮，“見過夫人。”
許夫人很是高興，忙叫她不用多禮。她雖是端著茶，心思卻在沈青瓊落座后一直放在人家身上，視線里充滿了打量，卻叫人不反感。
許夫人笑了笑，“都說沈家姑娘個個賽天仙的美，如今親自來看，確實(shí)不虛人言?！?p> 孟氏與她說笑:“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紀(jì)，你家大姑娘我昨日也見過，更是溫柔賢惠美麗大方?！?p> “說到這，記得當(dāng)年你家二姑娘出閣時，貴府何等熱鬧。好女當(dāng)嫁宜室宜家，我常聽人說，二姑娘賢惠溫良，把何府打理的蒸蒸日上，這樣好的姑娘，還得是夫人您來教?！?p> 她口中的二姑娘，正是孟氏前幾年嫁出去的二女兒沈照婉。
孟氏淡淡一笑，“兒女事，還得看兒女自個兒的造化，咱們做母親的哪個不是為兒女奔波?”
“也是，”許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抿了口茶，又抬頭問沈青瓊:“三姑娘今年也滿十六了吧？”
沈青瓊應(yīng)了句是。
許夫人便道:“沈二姑娘如今生活美滿，我瞧昨日宴上哲哲姑娘格外光彩，想必也是在相看人家了。三姑娘平日不常走動，可是早許了人家?”
孟氏一聽茶也不喝了，不動聲色搶過話頭:“三姐兒性子靜，往常不喜歡應(yīng)酬。老爺疼孩子，這兒女親事的喜歡問她們自個兒的意愿。三姐兒從小在家，倒沒定什么親?！边@話說完，她看了眼沈青瓊，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