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容在送江翊心去機場的路上接到了臺里的電話,新一期的任務(wù),要出發(fā)去西南那邊調(diào)查一家黑工廠。
“好,我知道了,你幫我跟琛哥請兩個小時的假,我晚點就到?!?p> 掛了電話,江翊心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沉默片刻才道:“你之前晉升的事情有結(jié)果了嗎?”
徐慕容盯著前方的路況,語氣依舊如常:“沒評上,我又重新回來跑新聞了?!?p> “難怪。”江翊心轉(zhuǎn)頭看著她:“總感覺你最近比之前還要忙。”
徐慕容握緊方向盤,輕笑:“是啊,忙點才有機會?!?p> 江翊心不再多問,余下的路兩人一直沉默,車廂里回蕩著王菲特有的清冷歌聲。
曾多么想多么想貼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分
我都捉不緊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徐慕容送江翊心到登機口,兩人沒有過多親密的動作,也沒有溫聲細語的告別,一個站在原地,一個隨著隊伍往前挪動。
旁邊有一對將要分別的小情侶,甜蜜不舍的模樣羨煞旁人。
江翊心忽然從隊伍里跑出來,徐慕容以為他是落了什么東西,也跟著迎了上去:“怎么……”
下一秒,整個人忽然被他抱進懷里,鼻尖觸碰到他質(zhì)地良好的襯衫,上邊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徐慕容胳膊抬起又落下:“怎么了?”
“沒什么?!苯葱乃砷_她:“想著又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抱一下?!?p> 徐慕容失笑,催著他趕快回去。
他叮囑道:“開車注意安全。”
她點頭說好。
江翊心又道:“慕容?!?p> “嗯?”
“你工作……”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說:“出差也要注意安全。”
徐慕容隱約覺得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但也沒多問,只道:“我知道,你平時也要多注意休息?!?p> “嗯?!?p> 送完江翊心,徐慕容直接開車回了電視臺,當天下午就出發(fā)去了西南那邊。
這一趟不算容易,和她一起的男同事進入黑工廠做臥底,在和她傳遞消息時被工廠的保安抓住,兩個人在工廠關(guān)了兩天,被救出來時人已經(jīng)快餓暈過去了。
歷經(jīng)艱難,得到的成果是豐厚的。
黑工廠違法犯罪的實質(zhì)證據(jù)被挖了出來,一經(jīng)報道調(diào)查,拔出蘿卜帶出根,西南這片的工廠經(jīng)濟有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洗牌。
徐慕容因禍得福,在爸爸媽媽那邊休養(yǎng)了兩天,再回臺里,得到一個好消息。
臺里每年有兩個去國外進修的名額,上次藥廠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是無妄之災(zāi),臺里認同徐慕容的能力,想著送她去國外鍍金一年,回來再提晉升的事情。
出國不是立馬就要做決定的事情,徐慕容說考慮,暫時沒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回到家里,徐慕容和父母商量這事,父親向來支持女兒的事業(yè),反而是母親有些猶豫:“你和翊心這兩年總是聚少離多,你這一出去就是一年,是不是也要跟人家商量商量?!?p> “我會和他說的?!?p> 母親看出女兒的情緒不高,晚上拉著她聊天:“是不是和翊心吵架了?你出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沒見他給你打個電話問問?!?p> 徐慕容倚著床頭:“我沒跟他說,他工作忙,不想總打擾他。”
母親嘆氣:“哎呀!你呀,夫妻哪有你這么相處的,你不說他不問,時間長了,你們還有什么感情。”
徐慕容盯著被子上的花紋發(fā)愣,母親又道:“夫妻間有什么問題要及時溝通,總憋在心里,傷得是兩個人的心?!?p> “我知道了媽媽,我們沒事,你早點休息吧。”
母親走后,徐慕容拿著手機點開江翊心的號碼,猶豫好久,還是沒撥出去。
五月過了大半,江母從老家回來,徐慕容又住回自己家,一天夜里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
父親突發(fā)心臟病,正在醫(yī)院搶救。
徐慕容匆忙趕至醫(yī)院,母親坐在搶救室前掉眼淚,她走過去抱住母親,才發(fā)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媽媽,爸爸一定會沒事的。”徐慕容盯著搶救室門上一直亮著的燈,喉嚨和眼眶都有些發(fā)澀。
父親心臟一直不太好,早幾年做過手術(shù)已經(jīng)穩(wěn)定許多,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犯病,但幸好搶救及時,命是保住了。
母親年紀大了,一夜折騰,在父親從搶救室出來后就在樓下輸液室打點滴。
徐慕容一個人忙前忙后,在一樓大廳排隊等繳費時差點站著就睡著了,被旁邊阿姨扶了一把才沒摔倒:“小姑娘怎么回事?。俊?p> “沒事阿姨,就是困了?!毙炷饺菡咀∧_跟:“謝謝阿姨。”
“累成這樣,怎么不叫家里人來陪著?。俊卑⒁剃P(guān)心道:“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
徐慕容笑笑沒多說。
等繳完費,她走到樓梯口,找出江翊心的電話撥了過去,第一遍沒人接,唐懿又撥了一次。
這一回嘟聲只響了幾下,一道女聲傳了過來:“您好,江——”
徐慕容腦袋“嗡”地一聲,還沒等聽完余下的話,就把電話掐了。
夏天的天很短,太陽從窗口曬進來。
徐慕容分明站在光里,卻仍舊渾身發(fā)冷。
她盯著墻角的光影,腦袋里像是絞著一團亂麻,拉扯割據(jù),剪不斷理不清,令人心煩意亂。
江翊心是父親住院的第二天才從天津趕回來的,徐慕容沒通知他,是江母知道消息來醫(yī)院看望父親卻不見兒子的身影,她意識到不對勁才給江翊心打了電話。
父親的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
江翊心在病房待了一會,期間徐慕容一直坐在床邊沉默不言,母親看出兩人不對勁,溫聲道:“你爸爸這邊現(xiàn)在也沒什么大問題了,你們倆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過來吧。”
徐慕容不想走,母親摸了摸她頭發(fā):“你這兩天都沒好好睡過覺,聽媽媽的話,快早點回去?!?p> 徐慕容只能妥協(xié):“那你有什么問題記得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p> 母親揮揮手:“翊心你們路上開車一定注意點?!?p> 江翊心起身,點頭說好。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一直走到停車場,江翊心才開口:“爸爸生病為什么不通知我?”
“我給你打過電話,但是沒人接,后來忙起來就忘了?!毙炷饺菡Z氣有些疲憊:“況且爸爸的情況也穩(wěn)定了,我不想耽誤你工作。”
“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人嗎?”江翊心看著她:“你是覺得,在我這里工作比親人還重要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毙炷饺葺p嘆了聲氣:“我只是覺得情況既然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就沒有必要讓你大老遠再跑這一趟。”
“為什么沒有必要。徐慕容,我們難道不是夫妻嗎?”
“是,我們是夫妻?!?p> “那為什么我覺得你好像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丈夫來依靠?!苯葱陌玖艘凰?,眼眶通紅:“不管是工作還是家里的事情,我在你這里,永遠是最后一個知道的?!?p> “我只是覺得……”徐慕容不知道如何開口。
“覺得什么?覺得告訴我我也不會在意是嗎?”
“我沒有這樣想?!毙炷饺莶幌朐僭谶@些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上多做爭執(zhí):“江翊心,我不想吵架,我現(xiàn)在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p> 兩個人無聲對峙著。
最終是江翊心先敗下陣來:“車鑰匙給我吧?!?p> 徐慕容從包里翻鑰匙,車鑰匙沒找到,家里的鑰匙倒先掉了出來。
她經(jīng)常喜歡丟三落四,家里的門鎖鑰匙小小一把,結(jié)婚第一年就丟了三回。后來江翊心就給她弄了幾個鑰匙扣全都掛在一把鑰匙上,沉沉一串,再沒丟過。
鑰匙扣有她喜歡的動漫人物,也有她和江翊心的名字,三四個掛在一起。
江翊心彎腰撿起來,一大串叮當響。
徐慕容把車鑰匙遞過去,從他手里拿回家里的鑰匙,大約是想到過去短暫的溫馨時刻,她在上車前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江翊心不知是聽見還是沒聽見,什么也沒說。
天津的項目已經(jīng)到了尾聲,江翊心這趟回來一直待到父親出院才回去,臨走的那天,徐慕容在臺里開會,兩人沒碰上面。
他們似冷戰(zhàn)又不似冷戰(zhàn)。
還會發(fā)消息,只是不常打電話。
六月夏至,江翊心一行人結(jié)束項目,從天津回到南城。
工作室有三個合伙人,江翊心和安令是技術(shù)支撐,剩下那個叫周揚的是資金來源,他在南城給他們一伙人提前弄了個小慶功宴。
“可以帶家屬啊?!敝軗P這話主要是跟江翊心說的,他從安令那里聽了八卦,有心替兩人緩和關(guān)系:“徐慕容知道你回來了嗎?”
“知道?!?p> “那叫她一起來唄,我們也好久沒見了?!?p> 江翊心本就有這個意思,拿了車鑰匙出門:“地點等會發(fā)我。”
“你干嗎去?”
“接她下班?!?p> 也是湊巧,徐慕容那天剛好準時下班,兩人夾在高峰期的車流中,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徐慕容問:“你們游戲什么時候上線?”
“7月內(nèi)測,順利的話應(yīng)該10月可以公測?!苯葱霓D(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到時候我給你拿個內(nèi)測賬號?!?p> “好啊?!?p>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都在刻意忽視之前的不快,盡力地粉飾太平。
聚會定在市中心的一家火鍋店。
酒過三巡,徐慕容已經(jīng)有些醉意,江翊心沒讓她多喝,接過她的酒杯,放在自己面前。
“還好嗎?”
“沒事。”徐慕容長吐了口氣:“我去下洗手間?!?p> 江翊心不放心,叫來同行的女生小葉陪徐慕容一起過去。
小葉是江翊心的助理,那天的電話徐慕容后來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是她接的,只是在那樣的時刻,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是她心存猜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慕容去了洗手間想吐但沒吐出來,用涼水洗了把臉,見小葉捧著手機站在門口,隨口問了句:“在看什么?”
“哦,是江總他們在BJ項目部的合照?!毙∪~把手機遞到徐慕容面前,忍不住夸道:“江總的臉太上鏡了,安副總就一直說想要用他的臉當原型做個游戲人物出來?!?p> 徐慕容輕笑,垂眸看過去。
一行人里江翊心確實鶴立雞群,穿著妥帖干凈的白襯衫,被安令搭著肩膀,唇邊掛著淺淺的笑。
再往左。
是張文。
徐慕容神色淡了幾分:“走吧,回去了?!?p> 回到包廂,安令已經(jīng)有了幾分醉意,嘴里嚷嚷著什么“圓夢了”、“老子這輩子也值了”。
周揚把他扒拉著摁在座位上,笑道:“他這喝多了就這德行,別管他,我們繼續(xù)喝?!?p> 那天大家都喝得有點多。
徐慕容被江翊心抱回來躺在家里的床上時已經(jīng)有些不清醒,江翊心拿毛巾給她擦臉。
隔著昏暗的光影,徐慕容一瞬不眨地看著他,眼淚忽然毫無預(yù)兆地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江翊心一怔,指腹輕輕從她眼角擦過,低聲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徐慕容閉上眼睛,眼淚又落下,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和委屈:“我有一個喜歡了好多年的人,可他就是不喜歡我?!?p> 江翊心忽然沉默下來,他想起三年前婚禮那天,他在酒店房間外聽見的那個名字。
WangHao。
他知道那是徐慕容的前男友。
可江翊心不知道的是,他此時此刻的沉默卻是擊倒徐慕容最沉重的一把利劍。
房間里不再有說話聲。
徐慕容翻身背朝江翊心,黑暗里,原先還有醉意的雙眸被淚水浸得格外清亮。
一輩子那么長,她不可能永遠都做一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