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老捕快
“第一輪齊射，預(yù)備……”
三千張長弓瞬間盈滿如月。
“放！”
漫天的箭簇如雨落人間，穿透了一具具妖魔軀體。
妖軍已經(jīng)抵達(dá)第一批拒馬鹿砦處，暫時被其上利刺延緩了攻勢，此時一波齊射，效果甚佳。
然而江澄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妖軍漫山遍野而來，仿佛殺不盡，屠不完。
而妖軍卻似是不知疼痛，不曉畏懼般，竟是硬生生用人數(shù)沖垮了那巨大的拒馬和鹿砦。
城上的守軍看得膽戰(zhàn)心驚。
江澄思索一番：“這樣下去不行，我們遲早會被妖軍拖垮。從現(xiàn)在起，五千戍卒分為三組，輪班休息，至于空缺的守衛(wèi)點，從城中的江湖俠客和青壯男子中招募?！?p> “我有種預(yù)感，這將會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zhàn)。”
……
滕家瑞一行人看著幾名軍官在街上匆匆奔走，連忙拉住一個問道：“這位大人，請問現(xiàn)在局勢怎么樣了？”
“目前妖軍的攻勢已經(jīng)被遏制住了，但是現(xiàn)在城頭人手短缺，我們奉命來征集人手。”
“我們要去守城！”滕家瑞興奮喊道。
那名軍官鄙夷地瞥了一眼滕家瑞，隨手拿過背上的長弓：“你能拉動就可以去。”
滕家瑞雙手接過，只感覺猛的一沉，差點沒掉到地上。
“行了行了?！边€沒等滕家瑞伸手拉弓，軍官就拿回了長弓，“你們要是想幫忙，可以去后勤處清點器械，搬運軍備物資?！?p> “啊，這個大個子和旁邊的幾位小伙子不錯，跟我來，去領(lǐng)裝備?！避姽倏吹揭慌缘睦畈┏珊退男〉軅儯劬σ涣?。
軍官沖著眾人點點頭：“這幾個人我先帶走了，你們也趕緊到后勤處報道吧?！闭f罷便是急匆匆地走了。
余下眾人在一名士兵的指引下，來到了城防軍后勤處。
“快！快！快！”
“北城墻第三段箭簇緊缺！”
“北城墻第六段守城弩絞軸壞了一個！”
“西城墻第一段有數(shù)人力竭暈倒，趕緊補(bǔ)上！”
眾人面前，是一副緊迫感十足的場景。
每個人都在迅速奔走，一箱箱的物資被吊輪運輸?shù)匠菈ι?，又有一名名力竭的士兵被抬上?dān)架。
“你們幾個，是城中來支援的？”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眾人轉(zhuǎn)過身去，說話者是一名中年軍官。
“是的是的?！?p> “會數(shù)術(shù)嗎？”
眾人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說道：“會的會的。”
“看到那個缺了一顆大門牙的人沒，那是李賬房，你們先在他手下做事?！?p> 那名李賬房忙得手忙腳亂，但是聽到軍官的話時，猶有力氣回罵道：“缺你媽個頭！”
“你們幾個來得正好，趕緊過來幫忙！”
而此時，江泗城這座戰(zhàn)爭機(jī)器才是堪堪運轉(zhuǎn)起來，每一個人都是其中的零件，每一條生命都將作為它運轉(zhuǎn)的燃料。
……
城頭。
李博成看著面前這堪稱絞肉場的一幕，差點沒吐出來。
妖軍此時已經(jīng)沖破了層層阻礙，兵臨城下。
“滾木礌石，放！”
巨大的木樁和石塊滾滾而下，所過之處，妖魔皆碾作塵泥。
“床弩改裝‘寒鴉箭’，重新調(diào)試結(jié)構(gòu)。”
床弩的弩弦上被裝上鐵斗，內(nèi)裝箭數(shù)十支，一發(fā)飛散似群鴉飛舞，故稱“寒鴉箭”。
寒鴉箭進(jìn)入戰(zhàn)場后，略微緩解了守城士兵的壓力。
又有夜叉擂被投放而下。這種武器是用直徑一尺，長一丈多的濕榆木為滾柱，周圍密釘“逆須釘”，釘頭露出木面五寸。滾木兩端安設(shè)直徑兩尺的輪子，系以鐵鎖，連接在絞車上。
當(dāng)妖軍聚集城腳時，投入其中，絞動絞車，便可碾殺一片。
……
云濘聽著常侍對戰(zhàn)況的匯報，輕輕嘆了口氣。
云氏族規(guī)第二十條：不問世俗，不染因果。
“到底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清貴修真世家啊。”
……
城墻上的守軍已經(jīng)換了兩波，但江澄仍是堅守著指揮位。
看著她眸中遍布的血絲，沈義維擔(dān)心道：“要不你先休息會吧，我來就行了。我作為修士，精力也更充沛些?！?p> 江澄剛欲點頭，就見一名信差跌跌撞撞地跑來：“報——”
“校尉大人！青江郡遇襲，本來意欲馳援我城的軍隊已經(jīng)班師回調(diào)了！我們……我們沒有援軍了！”
“什么！青江郡也遭遇妖軍了？”
“不是妖軍，是宿水王朝。他們聽聞青江郡內(nèi)部空虛，便是趁機(jī)進(jìn)攻?！?p> 江澄本來就高強(qiáng)度指揮了數(shù)個時辰，此刻又聽聞如此噩耗，便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江澄？江澄！”
“校尉大人！”
……
軍帳內(nèi)。
江澄幽幽轉(zhuǎn)醒。
她猛地睜開眼睛，拿起一旁的長劍，就要翻身下床。
“別著急，目前情況還算穩(wěn)定?！?p> 一旁傳來沈義維疲憊的聲音。他渾身染血，衣袍破敗。
“你管這叫情況穩(wěn)定？”江澄不聽，就要沖出帳外。
“之前西城墻第三段被攻占了，士兵們和妖魔在城墻上展開了肉搏，不過所幸是搶回來了?！?p> “現(xiàn)在士兵們熟悉了守城的流程，也不如一開始那般恐懼了，所以我說情況還算穩(wěn)定?！?p> 江澄聽罷，才是緩緩坐了下來，問道：“傷亡如何？”
“折了兩百名戍卒，和一百名城中支援的青壯男子。撫恤已經(jīng)下發(fā)了，也派人去安撫家屬了?！?p> “城中百姓情緒如何？”
“尚可。”
“嗯……謝謝你。”
“不用謝。”沈義維搖搖頭，“對了，我一直好奇你為什么對這座城有這么深的執(zhí)念，能說說嗎？”
江澄沉默了一會，從脖子上解下了一串繩結(jié)。
那串繩結(jié)的編織手法并不高明，用料也并不珍貴，明顯配不上江澄現(xiàn)在的地位。
“既然你想聽，那我便說說吧?！?p> “這是一個小賊，與一個老捕快的故事……”
暖春的江泗城，楊柳依依。
一名少女行走在大街上，眼神左瞄右顧的。突然，她悄悄伸出手去，夠向一名商旅的錢袋。
“江澄！又是你！”
少女被嚇了一跳，如受驚的小兔般向旁跑去。卻是被一名男子擰住了耳朵，帶到了一處街巷。
“你干什么！老東西，天天壞我好事?！?p> “我哪里老了！”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子瞪著江澄說，“你怎么天天偷人家東西？”
“我沒爹沒娘沒人愛，你要我怎么填飽肚子？”
“那也不能偷人家東西！”男子嚴(yán)厲道。
少女被嚇得縮了縮脖子。
男子看少女這般模樣，心中嘆了口氣。他掏出錢袋翻翻撿撿，拿出幾枚銅板，遞給少女：“你先拿著，回頭……”
少女一把抓過中年捕快手中的銅板，生怕他反悔，沒等他說完就迅速跑開了。
“唉?！敝心瓴犊鞊u了搖頭。
一旁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你這俸祿可是沒多少，估計大半都進(jìn)了這瘋丫頭的嘴里吧?！?p> “你這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準(zhǔn)備攢錢討個媳婦了？”
中年捕快再次長嘆一聲：“唉?！?p> ……
幾個月后，少女成了中年捕快的助手。
一天夜里，少女雙手枕在腦后，臥在屋檐上看著滿天繁星。
“喂，老捕快，你有什么夢想沒。”
“我不老……算了?！敝心瓴犊煺驹谖蓍芟麓鸬溃拔业膲粝雴?？應(yīng)該是加入城防軍，守護(hù)江泗城的安寧吧?！?p> 躺在屋檐上的少女嗤笑一聲：“老捕快，你的夢想就跟街頭三歲的孩童一樣幼稚。”
“這有什么幼稚的。”中年捕快搖了搖了頭，“那江澄，你的夢想呢。”
江澄翹著二郎腿，笑著看向中年捕快：“保密?！?p> ……
而現(xiàn)在，當(dāng)初那名頑劣少女已經(jīng)成長為了統(tǒng)御一城戍卒的女校尉，正在靜靜地訴說著自己的過往。
“后來啊，那老捕快在一次追捕中被人砍成重傷?！?p> “我趕過去時，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p> ……
某處街角，中年捕快身中數(shù)刀，氣息低迷。幾名同伴沉默地站在一旁。
“老東西！你怎么了？”
少女跌跌撞撞跑來，撲在中年捕快身側(cè)。
他望向周圍的同僚，似是在問：你們誰把她叫來的？
隨后他顫抖地從身邊的袋子中掏出一串編了很久的繩結(jié)，輕輕放在少女的手里。
最后，中年捕快眼神中的溫柔黯淡了。
……
“這是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p> 江澄輕輕捧著那串已經(jīng)有些褪色了的繩結(jié)。
她轉(zhuǎn)過頭，臉上有著淡淡的淚痕：“我是不是很傻？”
“不傻?！?p> 沈義維用僅余三指的左手輕輕摩挲著劍柄，柔聲道：“我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