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128章 長明軒

　　次日，臨潭。

　　作為洮州治所，崔明遠(yuǎn)的官衙也在這里。

　　官邸中，崔明遠(yuǎn)看著一桌子的公文，嘆了口氣。

　　從他的內(nèi)心來說，他是不愿意離開涇陽的。

　　如果他想升遷，其實早就能升遷了，之前吏部不是沒打算過，但都被他拒絕了。

　　不問出身，單純的從一個官員的角度來看，崔明遠(yuǎn)無疑是一個合格的官員。

　　這一次，他之所以愿意離開涇陽，一是因為涇陽的情況的確較前些年好多了，二是李承乾當(dāng)初的話，時不時的在他耳旁回響，讀了一輩子的圣賢書，他也想知道，有些問題到底有沒有個答案！

　　其三，便是對士族徹底的失望。

　　當(dāng)初，崔浩他們占據(jù)上風(fēng)的時候，一個個恨不得彈冠相慶，可最后面對李承乾的反擊時，他們又是什么反應(yīng)？

　　說實話，那段時間，他真的是看透了這些人的嘴臉。

　　最終，當(dāng)朝廷調(diào)任他任洮州別駕的時候，他沒再婉拒。

　　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調(diào)任的地方是洮州，如果是長安，他可能依然會婉拒。

　　別人千里當(dāng)官只為錢，他不是，他是真想做點兒什么，一展胸中所學(xué)。

　　洮州雖然比不得涇陽那些地方，但對他來說，更有施展自己抱負(fù)的空間。

　　可就當(dāng)他準(zhǔn)備放開手腳大干一場的時候，那些士族的人又找來了。

　　說到底，他終究還是士族這個圈子的，這個標(biāo)簽，他一輩子也沒辦法摘下來。

　　本來準(zhǔn)備隨便應(yīng)付應(yīng)付就得了，有了涇陽的前車之鑒后，他并不打算再和這些家伙合作?？蛇@些人卻給他帶來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李承乾也在洮州！

　　這個消息讓他一驚，難怪，難怪牛進(jìn)達(dá)居然被調(diào)任洮州統(tǒng)軍。

　　按理說，就牛進(jìn)達(dá)的地位，調(diào)任洮州統(tǒng)軍其實不合適，這都屬于貶職了。

　　搞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原因。

　　“去打聽一下，最近是不是有長安那邊的人來了我們洮州?！眹@了口氣，崔明遠(yuǎn)吩咐了一句。

　　他倒不是想打聽李承乾的行蹤，只不過是人既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地頭上，總歸是要了解一下的。

　　而且，士族那邊也來了人，雖然不知道他們這次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思，但也擔(dān)心他們再起什么沖突。

　　他是真不喜歡這些破事，他就想好好的為老百姓做點兒什么，就算是能讓治下黎民冬日里多喝一口熱粥，都要比摻和到這些事里面來得起勁。

　　另一邊，洮源。

　　李承乾剛陪長樂吃完了早飯，劉三就來了，說是陳定安在莊子外。

　　陳定安來能有什么目的，李承乾心里門兒清，當(dāng)即就直接來到莊子外面。

　　當(dāng)然，他出來可不是迎接陳定安的，陳定安可還沒這么大的面子讓他親自相迎，主要是莊子里還有普祿勃齊他們在，他不想在這些人面前暴露太多。

　　見李承乾出來了，陳定安也很震驚，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沒面子讓李承乾親迎，當(dāng)即拱了拱手，正準(zhǔn)備開口，李承乾手一擺，說道：“陪我走走吧，這洮源在陳大人的治理下，倒也不錯?！?p>　　“公子見笑了?！标惗ò策@樣的人精哪里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當(dāng)下就跟在了李承乾身后，對此，他也沒什么怨言。

　　哪怕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莊子，但是里面住的可是當(dāng)朝太子，想邁進(jìn)這個門，沒那么簡單。

　　“我昨天交代的事兒，都弄好了？”李承乾走在前面問道。

　　點了點頭，陳定安說道：“都已經(jīng)處置妥當(dāng)?！闭f著，就從袖籠里拿出一份契約，道，“只要公子簽個字就好?！?p>　　接過契約看了一眼，李承乾滿意地點了點頭，對于陳定安這么快就搞定了這件事，他是一點也不奇怪，作為洮源當(dāng)?shù)氐母改腹伲@點小事兒，對他來說，沒難度。

　　將契約遞給了身旁的劉三，李承乾說道：“這事辦得不錯?！?p>　　他說的是價格。

　　陳定安不愧是聰明人，知道這是李承乾要的，在價格方面，他也是再三斟酌過的。

　　換做一般只會溜須拍馬的人，肯定是把價格壓得越低越好，但陳定安卻是沒有，嚴(yán)格按照市價走的。

　　當(dāng)然，他這可不是什么不畏強(qiáng)權(quán)也要維護(hù)自己治下商人的利益，說白了，他這就是在拍馬屁。

　　只是手段比別人更高明一些罷了。

　　就李承乾的身份，真要用低于市價的價格拿下酒樓，省不了幾個錢不說，萬一事后被人知曉了，雖然于他地位無礙，但終歸會有些閑言碎語。

　　這就沒必要了。

　　一千貫和一百貫，對李承乾而言，沒啥區(qū)別。

　　“公子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标惏捕ㄒ宦犂畛星@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當(dāng)下笑道。

　　李承乾笑道：“劉三，李大郎那邊銀錢可準(zhǔn)備好了？待會兒你安排兩個人，給陳大人送去?！?p>　　他昨天本來準(zhǔn)備跟李大郎幾人聊聊的，不過遇到了陳定安，也就把這個事給耽誤了。

　　畢竟讓陳定安去做這個，要比李大郎幾人來得輕松一些。

　　“準(zhǔn)備好了。”劉三說道，“回去我就安排?！?p>　　“銀錢不急。”陳定安笑道，“等公子酒樓開業(yè)再送去也不遲?！?p>　　這錢，他還真不著急，李承乾真要是不給，他就算變賣了家產(chǎn)，也不會來李承乾這里問一句。

　　“你不急，別人急啊。”李承乾說道，“這事兒，還得多謝陳大人，等酒樓開業(yè)后，我讓他們給陳大人留上一個雅間?！?p>　　“那就多謝公子了。”陳定安多會來事的一個人，當(dāng)即就躬身說道。

　　李承乾笑道：“陳大人客氣了，我這里倒是還有一件事想麻煩陳大人，不知陳大人方便不方便？”

　　“公子請講?！标惗ò残睦镆幌玻@對他來說，絕對是好事。

　　李承乾道：“也不是什么麻煩事，就是我這邊需要幾個教書先生，倒也不需要什么大儒，只要教些簡單的識文斷字即可?！?p>　　王玄策要去幫他做說客，那教書的事，自然要找人頂上。

　　不論是莊子里的這些孩子，還是日月山的那些孩子，都急需教書先生。

　　他想培養(yǎng)自己的班底，這些人就是他最好的選擇。

　　而且，對于赤水源那邊，最好的侵入手段，一定是文化。

　　所以說，教書先生，他很需要。

　　“如果公子對于才學(xué)沒有過高的要求，這個倒是不難。”陳定安說道，“說到底，我們洮源終究是個小地方，真要找一些有點兒才學(xué)的還真是為難我了?！?p>　　“能教人識文斷字即可。”對于這個，李承乾是真沒啥要求。

　　教他們四書五經(jīng)？

　　呵呵，李承乾可沒這個打算，別到時候教出一個個書呆子，反而不美。

　　只要能做到識文斷字，其余的道理，總是能在生活中慢慢領(lǐng)悟的。

　　再說了，就現(xiàn)階段，他去哪里給他們找那樣的大儒教他們那些？

　　就算有，又有誰愿意跟他去赤水源吃那個苦。

　　“那行?！标惗ò残Φ溃拔壹覄偤糜袔讉€不成才的后輩，指望他們科舉高中倒是不容易，但就是單純的教一個識文斷字的話，那倒是沒多大問題。”

　　這樣的機(jī)會，陳定安怎么可能給別人。

　　若不是他身份的問題，他都愿意去當(dāng)一個教書先生。

　　聽他這么說，李承乾笑了，這正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

　　對于陳定安這個人，他其實動過心思的，不過人家現(xiàn)在是朝廷命官，他倒是不好直接做什么。

　　之所以提出這么個要求，就是想看看陳定安的反應(yīng)，沒想到，這家伙也是一個順桿爬的主。

　　“陳大人還是得再考慮考慮?！崩畛星f道，“實不相瞞，這些教書先生可不是留在莊子上的，真要決定了，我可是要帶走的?！?p>　　陳定安聞言，心里大喜，這是要帶去長安？那可是好事，當(dāng)下就笑道：“沒什么可考慮的，公子只管帶走就是?！?p>　　他這會兒是高興過了頭，都忘了，如果李承乾真要回長安，需要在洮源找教書先生么？

　　怎么的？

　　長安的讀書人死絕了不成？

　　“還是要考慮考慮，此番我要的這些教書先生，教的可不是我們漢人，而且，此行，也未必就沒有危險?！崩畛星Φ?。

　　他說完，陳定安的臉色頓時一變。

　　他懂了。

　　洮源是什么地方?。?p>　　李承乾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不懂？

　　不過，他倒也沒有過多的后悔和懊惱，而是在琢磨，這朝堂難道真的要對吐谷渾動手了？

　　如果如此的話，那就更得去了。

　　此去雖然危險，但是回報也絕對是驚人的。

　　不說能不能在這滅國之戰(zhàn)中立下微末功勞，單單就是靠上李承乾這棵大樹就值得拼一拼了！

　　他被困在洮源這么多年，吃夠了勢單力薄的虧。

　　做官講究能力，但更講究關(guān)系，他但凡在朝堂上有點關(guān)系，如今，最差也該混到一州刺史的級別了，怎么可能還窩在一個下縣當(dāng)知縣？

　　有了這樣的思量，陳定安立馬說道：“公子大可放心，身為大唐子民，世受皇恩，為國盡忠也是我們的本分。”

　　“那行，這兩天準(zhǔn)備一下，然后就讓他們來吧。”李承乾笑了，這樣挺好。

　　陳定安說道：“不用，我今晚就讓他們準(zhǔn)備好，明天就讓他們過來?！?p>　　兩人又聊了幾句后，李承乾便讓劉三安排人送陳定安回洮源，順便也把酒樓的銀錢，一并送去。

　　回到莊子后，李承乾讓人喊來李大郎幾人。

　　李勤儉他們當(dāng)初做好決定后，幾人都把自家的后輩派來了一些，有自己的兒子，也有家里的侄子，之前，他們也就是幫著李勤儉處理一些雜事。

　　去赤水源的時候，李勤儉多多少少還是擔(dān)心他們的安危，就沒帶他們?nèi)ァ?p>　　當(dāng)然，也是怕他們成為累贅，畢竟赤水源是吐谷渾的地盤，真要發(fā)生了什么意外，還要照顧他們幾個，反而麻煩。

　　所以，當(dāng)時就把他們留在了莊子里。

　　他們這些人里面，又以李大郎為首。

　　倒不是因為李勤儉偏心，沒辦法，李大郎是李勤儉的嫡長子。

　　在這個長幼有序的年代，長子的地位就是比其他人高。

　　你像楊林和王德全，他們送來的雖然也是自己的親兒子，但都不是嫡長子。

　　這樣一來，大家伙自然而然的就以李大郎為首。

　　“公子。”李大郎一行人一進(jìn)書房，就連忙拱手施禮。

　　不管是李勤儉還是楊林，都叮囑過他們，對李承乾要客氣一些。

　　加上他們也經(jīng)歷過當(dāng)初涇陽的風(fēng)波，對李承乾其實也是佩服得緊。

　　“最近在莊子里憋壞了吧？”李承乾放下手上的書，隨口問了一句。

　　李大郎笑道：“還好，就是一天無所事事，不知道干嘛。”

　　讓他們跟著長樂他們?nèi)W(xué)堂讀書吧，他們自己都覺得丟人。

　　學(xué)姚大跟著王進(jìn)習(xí)武吧，他們也吃不了那個苦，再說了，最小都十五六歲的人了，用王進(jìn)的話來說，也過了習(xí)武的年齡。

　　當(dāng)然，他們自身不愿意也是主要原因。

　　“之后你們就知道干嘛了，我打算在洮源開一個酒樓，到時候就由李大郎負(fù)責(zé)?！闭f完，李承乾看向李大郎，又說道，“你可以在他們中間挑選幾個人給你幫忙，不過楊二郎和王二郎我要帶走，李掌柜說了，要親自調(diào)教你們兩人?！?p>　　李大郎一聽，就知道自己爹是個什么打算，當(dāng)下就從剩下的人中挑選了三個，都是三家的子侄，一家一個。

　　見他這般，李承乾笑了，這家伙，倒是聰明。

　　“行了，既然李大郎挑好了人，其余人就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過幾天跟我們一起走?！钡绕溆嗳硕甲吆螅畛星f道，“酒樓那邊，賺錢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在這洮源做生意，其實也沒多大的利潤。”

　　對于這一點，李大郎幾人其實都懂。

　　洮源才多大？

　　整個縣城也就幾千人，初來乍到的，不虧錢就算不錯了。

　　“不過，既然把你們留在這邊，自然是有原因的?！崩畛星f道，“洮源這個地方，的確不大，但因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注定了他有著一些得天獨厚的條件。

　　你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收集能收集到的所有消息，不管是吐谷渾那邊的，還是大唐這邊的，都要留意。

　　當(dāng)然，不用太刻意，只要留意一些酒樓里客人留下的只言片語即可。

　　能做好么？”

　　讓他們做這個，李承乾也不知道靠不靠譜，但總歸是要做的。

　　作為一個后世人，他太清楚信息的重要性了。

　　李大郎點了點頭，說道：“能?！?p>　　這又不是多難的事，又沒讓他們專門去刺探什么情報，不過是收集一些來往客商的消息而已，這個倒是不難。

　　“放心，我們的酒樓，生意自然是沒問題，弄了，我再給你們準(zhǔn)備一些東西，保證酒樓絕對客似云來?！崩畛星f道，“當(dāng)然，如果碰到有人故意搗亂，你們直接去找桃源縣令陳定安，他如果解決不了，就去找洮州統(tǒng)軍牛進(jìn)達(dá)，些許小事，他們還是能替你們解決的?！?p>　　李大郎幾人頓時一愣，這就打通了官面上的關(guān)系？

　　而且還是軍政兩邊都打通了？

　　這得什么樣的能力？

　　“知道了?！崩畲罄尚睦镎痼@的同時，急忙說道，“公子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他覺得自己需要出去消化一下，不過話剛出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當(dāng)下又有些猶豫。

　　見他這般，李承乾說道：“想說什么，就說，不用這般拘謹(jǐn)。”

　　“是這樣的。”李大郎問道，“我們的酒樓能賣我們之前釀造的那些酒么？”

　　“為什么不能？”李承乾笑道，“你想賣就賣，那個酒在長安可能沒什么市場，但在這邊，的確是一個利器，利用得當(dāng)，能收到奇效。

　　當(dāng)然，具體怎么弄，你是生意人，你比我懂?！?p>　　“不敢不敢?！崩畲罄烧f道，“論起做生意，家父說過，普天之下，能與公子比肩者，實屬罕見?！?p>　　他當(dāng)然知道他爹這話恭維的意思大過實際意思，但恭維話多說兩次，又有何不可？

　　李承乾苦笑一聲，道：“行了，恭維的話就不用說了，你父親他們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如果沒什么問題，你們就先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盡早準(zhǔn)備開業(yè)才是正理。

　　對了，酒樓開業(yè)后，留三個雅間，一個留給洮州統(tǒng)軍牛進(jìn)達(dá)，一個留給洮源知縣陳定安，還有一個留給洮州別駕崔明遠(yuǎn)?！?p>　　“崔大人也來洮州了？”李大郎當(dāng)即又是一愣。

　　點了點頭，李承乾說道：“是的，等長明軒開業(yè)后，估計你們的那位崔大人也會不請自來，到時候我可能不在這邊，你們自己招呼好?！?p>　　對于崔明遠(yuǎn)來洮州這事，李承乾也沒想到，不過對于崔明遠(yuǎn)這個人，李承乾還是有些好感的。

　　不管怎么說，這的的確確是一個一心為民的官員。

　　在這個大家都一心往上爬的官場里，這樣的官員，真的很少見。

　　至于說崔明遠(yuǎn)會不請自來，這也是他的猜測。

　　連士族那些家伙都來了，崔明遠(yuǎn)不可能不知道他也在洮州。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盤，以后少不了打交道，提前結(jié)一個善緣，倒也不錯。

　　而長明軒，自然就是李承乾為酒樓取的名字。

　　只不過，這注定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名字，哪怕是在厚重的歷史文獻(xiàn)中，也將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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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端午節(jié)，祝各位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