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欠錢不還?
梁耀陪同到訪的伍元華以及廣東行商考察了圣弗朗西斯科和薩克拉門托。
雖然此前梁耀也給移民到加利福尼亞的華人移民家族提供低息貸款,鼓勵他們成立自己的公司。
但是結(jié)果并不盡如人意,能夠成功脫穎而出的華人公司并不多。
畢竟這些移民大多是農(nóng)民和漁民出身,精通商賈之事者終究只是少數(shù)。
如果廣東的行商能夠進(jìn)駐加利福尼亞對于梁耀而言也大有裨益。
十三行雖然早就在走下坡路,但他們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財富還是十分可觀的。
若是他們?nèi)腭v加利福尼亞,梁耀就能迅速建立起一個以他為核心的華人財團(tuán)。
屆時利用這些行商在大清國內(nèi)所掌握的商業(yè)資源,他完全有信心將加利福尼亞打造成大清和美利堅之間的貿(mào)易中轉(zhuǎn)站。
這些十三行的行商思想沒那么古板,伍秉鑒晚年之時就預(yù)感到廣州行商的未來不妙,就曾透露出移民美利堅的想法,最終還是因為年老體衰,不便乘坐舟船未能成行。
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的道理這些精明的商人是清楚的。
現(xiàn)在有梁耀為他們探路,并在加利福尼亞打好了基礎(chǔ),伍元華這些行商心里也是蠢蠢欲動,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詢問梁耀移民事宜。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信號。
“洋人的財團(tuán)來了?!?p> 梁耀回到聽濤園,鄧文禹第一時間向梁耀匯報了了這一消息。
這一次,東部財團(tuán)來的可不僅僅只是探礦隊,隨船隊而來的還有先進(jìn)的采礦機器,擺明了是要在這里扎根建廠。
“船隊是太平洋郵船公司的船隊,那些機器是阿斯特家族的,你應(yīng)該慶幸他們在合恩角遇到了一些狀況,不然他們帶到加利福尼亞的機器將更多。”
范德比爾特的助手尼格爾對眼前的這支船隊要比梁耀更加了解。
兩年前,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崛起的太平洋郵輪公司成為了范德比爾特有力的競爭對手,尼格爾也沒少和太平洋郵船公司打交道。
太平洋郵船公司有多少艘船,公司的高層是誰,背后的股東是誰,尼格爾都一清二楚。
至于阿斯特家族那就更不必說了,老阿斯特和范德比爾特在紐約是出了名的老冤家。
兩人一旦有點什么新聞和沖突,第二天就能登上紐約的熱搜,成為最火熱的話題。
“他們帶來了機器,帶來了護(hù)衛(wèi),就是沒帶工人來?!?p> 梁耀盯著正在港口卸機器的太平洋郵船船隊和阿斯特家族的人員說道。
“對于他們來說,那些淘金者就是最好的廉價工人?!蹦岣駹栒f道。
“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我相信沒有淘金者愿意放棄發(fā)財?shù)臋C會,去給他們當(dāng)廉價的勞動力?!绷阂珜Υ嗽缬袦?zhǔn)備。
在得知美利堅國會有不承認(rèn)墨西哥政府贈地的苗頭之后,梁耀就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的喉舌《加利福尼亞日報》繪聲繪色地向礦工們闡述了這些財團(tuán)到達(dá)后他們這些淘金者將迎來怎樣的未來。
這些財團(tuán)將占據(jù)加利福尼亞所有的黃金產(chǎn)地,普通淘金者以及他們那些小型淘金公司將喪失所有的發(fā)財機會。
他們選擇只有兩個,一個選擇是湊夠錢買一張回東部的船票,繼續(xù)回歸原來平淡而又貧困的生活。
另一個選擇就是留在加利福尼亞,為了維持生計進(jìn)這些財團(tuán)的工廠給這些財團(tuán)打工。
雖然也是從事和原來一樣的淘金工作,但他們淘來的黃金將不屬于他們,而是屬于這些坐享其成的財閥大佬。
無論是哪一種選擇和結(jié)果,這些淘金者都不會愿意接受,至少是不會輕易接受。
習(xí)慣了賺快錢的人很難再接受收入微薄,又辛苦的工作,這是人的本性。
相比之下,梁耀就顯得良心很多了,雖然薩克拉門托地區(qū)的黃金產(chǎn)地都屬于梁耀。
但至少個人淘金者和淘金公司還能夠租用梁耀的土地繼續(xù)從事淘金事業(yè),好歹還有發(fā)財?shù)臋C會。
“梁先生,紐約坊間有一句俗語,也可以說是笑話,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蹦岣駹栒f道。
“愿聞其詳,尼格爾先生?!绷阂珜⒁暰€從港口收回。
“為什么國會第一排前面還有一大片空間?因為那是給阿斯特家族預(yù)留的?!蹦岣駹栒溃半m然這是民間的一句俗語,但也足以證明阿斯特家族在國會的影響力,范德比爾特先生雖然也有些參議員朋友,但他們在國會的影響力,遠(yuǎn)不如阿斯特先生那些德高望重的議員朋友?!?p> “謝謝你的提醒,尼格爾?!?p> 梁耀回到了座位上坐下。
尼格爾也離開窗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他繼續(xù)詢問梁耀。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那要看他們將會怎么做,只要他不觸碰我們在薩克拉門托地區(qū)的黃金產(chǎn)地,咱們就進(jìn)水不犯河水?!?p> 東部財團(tuán)不觸碰薩克拉門托的金礦區(qū),這是梁耀的底線。
如果他們愿意出錢購買薩克拉門托地區(qū)的土地,只要價格合理,梁耀也愿意賣一點地給他們。
“看來,我們和他們很難在加利福尼亞和平相處了?!?p> 出于對阿斯特家族的了解,尼格爾很快做出了他的判斷。
在一旁吃瓜的伍元華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插了一句嘴:“大家都是來三藩發(fā)財?shù)模彩乱院蜑橘F,有什么意見大家都可以坐下來談的?!?p> 伍元華對美利堅不了解,在他看來,在異國異鄉(xiāng)的土地上,還是能忍則忍,避免滋生事端。
梁耀只是覺得伍元華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有些雙標(biāo)。
梁耀反問道伍元華:“伍兄,據(jù)我所知,五口通商之后,閩商和兩淮商人搶占了不少原本屬于廣州行商的生意,伍兄可以愿意坐下來和閩商以及兩淮商人好好談?wù)劊?p> 英國人傍怡和行之名注冊了個怡和洋行,怡和行可愿意坐下來和怡和洋行好好談一談這件事?”
伍元華一時啞口無言,這確實沒辦法談。
到嘴的肥肉自然沒有拱手相讓的道理。
“愚兄唐突了,賢弟見諒?!蔽樵A朝梁耀拱手致歉。
“說起來,阿斯特家族還和伍老前輩有些淵源?!绷阂矝]有生氣,他想到了伍元華此前給他看的那些欠條,其中最大的一筆欠款就是來自阿斯特家族。
“和家父有什么淵源?”
伍元華不解道,他只是覺得阿斯特這個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并未察覺到有什么異樣之處。
“老阿斯特在道光七年(1827年)欠怡和行的23萬銀元至今未還?!绷阂Φ?。
今年都是道光三十年了,道光皇帝都駕崩了,明年就要改元咸豐,阿斯特家族欠伍家的錢拖這么多年沒還,確實過分了。也可能人家壓根就沒打算還伍家的錢。
老阿斯特的吝嗇程度比起范德比爾特,那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范德比爾特的吝嗇,那是對自己和家人吝嗇,在商場上,范德比爾特還是很舍得的花錢的。
而老阿斯特的吝嗇,那是全方位的吝嗇,而且是那種既要面子又吝嗇的人。
舉一個例子吧,老阿斯特在一次慈善晚宴上為了顯示自己的大方,當(dāng)眾答應(yīng)鳥類學(xué)家約翰·奧杜邦,承諾將投資1000美元,以用于資助約翰·奧杜邦編纂《美洲鳥類圖譜》一書,博得了在場名流精英們的喝彩。
老阿斯特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滿足,但等到事后約翰·奧杜邦上門要這1000美元投資的時候,老阿斯特每一次都會以資金緊張為由推脫。
這個拙劣的借口用了足足五次,直到第六次,老阿斯特還想故技重施。
他向他的兒子小阿斯特使眼色,以證明阿斯特家族在銀行沒有錢,現(xiàn)在資金緊張。
小阿斯特沒有領(lǐng)會到父親的意圖,以為父親是詢問銀行還有多少存款,于是一五一十地說出了阿斯特家族在多家銀行的存款,存款最少的銀行也有幾十萬美元。
老阿斯特?zé)o奈這才不情愿地給約翰·奧杜邦開了一張1000美元的支票。
登門拜訪討要的1000美元阿斯特家族的人都一拖再拖,不愿兌現(xiàn),更不用說遠(yuǎn)在大洋彼岸23萬銀元的巨額欠款了。
“他娘的,道光七年的欠款拖到現(xiàn)在一分未還!這未免也太無賴了!”
伍元華義憤填膺地說道,經(jīng)梁耀這么一提醒,伍元華知道了梁耀和洋人所談?wù)摰倪@個阿斯特家族并不是同姓之族,就是他父親伍秉鑒在美利堅的那位所謂的老朋友老阿斯特。
只是伍元華頗為不解:“家父在世之時有和我們幾個兄弟提過此時,說是阿斯特家族遇到了難處,能體諒就體諒一二,方才聽賢弟的談話,這阿斯特一家的財富似乎頗為可觀?”
梁耀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豈止是頗為可觀,實在太可觀了!阿斯特一族可是現(xiàn)在美利堅最有錢的家族,人家的日子可滋潤著呢。”
1848年,老阿斯特死的時候,給子孫留下的資產(chǎn)可是超過了兩千萬美元,占當(dāng)年美利堅GDP一百零七分之一。
美利堅富豪榜上排名比阿斯特還前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石油大亨洛克菲勒(1937),一個是范德比爾特(1877)。
這樣的財富顯然已經(jīng)不是頗為可觀那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