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瀚海用手沾了沾臉上的雨滴,放在眼前定睛一看,嗯,是紅色的。
可是,怎么會有紅色的雨滴呢?
霍瀚海目光不再看著前方,而是緩緩轉(zhuǎn)過頭。然而身后的場景讓他目眥盡裂。
三千霍家軍,僅僅剩下了幾百騎還在苦苦掙扎。
一名匈奴騎兵將一名霍家軍從馬上砍落,緊接著又有一名騎兵迅速上去補刀。
彎刀劃過皮膚,通過傷口,血液爭先恐后地離開了曾與它纏繞,交融的血管,竊取著本該屬于身體的溫度,灑落在地上。
有時候不得不感慨,生命隨便的嚇人。僅僅在身體上開個口,流上幾百毫升血,就可以否定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茍活。
每過幾秒鐘,就有一名霍家騎兵倒在了匈奴士兵的刀下。
霍瀚海怒發(fā)沖冠,使勁地揮舞著長刀,但砍在鐵甲上的效果卻微乎其微。霍瀚海只好放棄了進攻,全身心的投入到防守之中。
一輪沖鋒過后,只有霍瀚海以及幾匹戰(zhàn)馬沖出了黃沙。
那幾匹戰(zhàn)馬的主人早已倒在了黃沙之中。馬鞍之上,只有風吹動韁繩,似乎在代替他們在黃沙之上馳騁。
霍瀚海心中萬念俱灰,一刻鐘之前,自己還在和自己的三千小弟追殺匈奴士兵,一刻鐘后就僅剩自己一個光桿司令。
霍瀚海心中無比憤怒,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欲轉(zhuǎn)身殺身求仁,但戰(zhàn)馬卻始終沒有轉(zhuǎn)頭,仍然一往無前。
至于究竟是戰(zhàn)馬不受控制,還是霍瀚海心生畏懼,又有誰知道呢。
“掉頭!掉頭啊!”
一聲聲無力的嘶喊回蕩在大漠之中。
……
“霍將軍呢?”一名身材十分高大,皮膚黝黑的壯漢闖入營帳,開口問道。
“霍將軍說打仗要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于是便帶著三千輕騎去追擊敵軍了?!币幻臅畔率种械墓P,抬起頭看著壯漢回答道。
“糊涂!不清楚虛實就出兵追擊!要是有埋伏怎么辦?你們也不攔著他!”
“薛將軍怕是多慮了,我們大敗匈奴主力,匈奴丟盔棄甲,怎么可能會有埋伏呢?”
薛將軍一時間被這名腦缺文書給氣得說不出話,指著他的鼻子好一會才開口說道:“你見過哪個軍隊敗退時能夠軸不亂,旗不靡!這明顯就是有埋伏!要是霍將軍出了事,我第一個就把你們這群腐儒給砍了!”
薛將軍說罷,立馬轉(zhuǎn)身出了營帳,帶了一千輕騎朝霍瀚海離開的方向追去。
“該死的粗鄙莽夫,你也就在軍營里可以耀武揚威一會兒,等到了京城,我看你還有這么囂張么!”那名被指著鼻子罵的文書朝著薛將軍離開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說道。
顯然這名文書的心眼是真的小,不在意霍瀚海一行人是否真的遇到了埋伏,而是關(guān)心自己被人指著鼻子罵了。
……
霍瀚海一人一騎飛馳在沙漠之上,速度越來越慢,戰(zhàn)馬最終還是扛不下去,庫嗤一聲栽倒下去。
霍瀚海從馬上滾落,在地上打了好多個滾,才停了下來。
得虧是在沙漠上,摔在沙地上有所緩沖,沒對霍瀚海造成太大的傷害。否則之后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像那三千鐵騎一樣死在匈奴彎刀下,而是摔死在地上,那么以后史書上該如何記載?
征和初年,大梁起兵伐匈奴。隨行副將霍瀚海,帶三千鐵騎追敵。三千鐵騎血戰(zhàn)至死,而領(lǐng)將霍瀚海臨陣脫逃,慌亂之際墜馬而斃。
這讓后人怎么看?怎么評論?
好在霍瀚海并沒有收到什么實際的傷害,但那匹戰(zhàn)馬卻沒那么命大了。
長時間的高速奔跑讓戰(zhàn)馬虛弱無比,而此時又在沙漠之中,等待它的只有被太陽活活曬死。
霍瀚海略帶歉意的看了戰(zhàn)馬一眼,隨即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雖然匈奴重騎速度相對于霍瀚海來說并不快,但是他不能掉以輕心?,F(xiàn)如今的他沒有戰(zhàn)馬,又迷失了方向,身上的水也快喝完了,完全就是一條砧板的魚。
……
“薛將軍,我們在前面發(fā)現(xiàn)了許多尸體,從尸體的衣著上來看……”一名斥候跑到薛將軍的面前,說道。
薛將軍將軍見這名斥候支支吾吾,自然也是明白了那些都是哪一方的尸體。于是他還沒有等斥候說完,便策馬向前奔去。
流血漂櫓的場景,是無法發(fā)生這漠北的。因為天氣炎熱,血液很快就會被蒸發(fā)干燥。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以及黃沙染血變紅沙,都在反映著這里之前發(fā)生的戰(zhàn)爭有多慘烈。
“稟將軍,尚未發(fā)現(xiàn)霍將軍的遺體!”
薛將軍聞言,眉頭舒展,既然沒有發(fā)現(xiàn)尸首,那就說明霍瀚海還有活著的可能,很有可能被匈奴給活捉了,那也就意味著還有機會救回他。
薛將軍又環(huán)視了一下戰(zhàn)場,問道:“這里有多少具匈奴士兵的尸體?”
“稟將軍……”那名負責打掃的士兵眼神躲閃,額頭不禁地流出冷汗,回答道:“我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里有匈奴士兵的尸體!”
“你確定?!”薛將軍不敢置信,立馬跳下馬,親自在戰(zhàn)場上尋找。
一刻鐘左右后,薛將軍停了下來,雙目空洞無神,口中喃喃道:“重騎,是重騎!”
剎那失神后,薛將軍飛身上馬,說道:“全軍回營!快!”
說罷,薛將軍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其余士兵也一個接一個,撤離了此地。
可憐沙漠躺著的三千士兵,等待著他們的,是被風吹干,被沙掩埋,被走獸啃食。
……
霍瀚海看著包圍自己的二三十匈奴重騎,心中絕望萬分。
霍瀚海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逃出足夠遠的距離了,但還是沒想到被他們追上。
眼前只有二三十重騎,顯然這群匈奴是分頭追殺自己的。果然,匈奴還是一如既往的趕盡殺絕啊。
霍瀚海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緊長刀,喘了幾口氣后,似乎下定了決心,拔出長刀,緩緩站起。
長刀迅速劃過空氣,撕扯出一道微風,吹動著霍瀚海的衣衫。直到這把滿是缺口的長刀指向那群匈奴騎兵,才停了下來。
三千戰(zhàn)骨,何以將之!
自己本就該和三千將士一起掩埋在黃沙之中,卻多茍活了半個時辰。
想到這里,霍瀚海臉上倒是浮現(xiàn)出了一副坦然之色。
馬背上的匈奴們見霍瀚海舉刀對著自己,非但不慌張,反而一個個的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
那目光,與捕食者打量被捕食者無異。
一名匈奴士兵策馬而出,向霍瀚海沖殺過去。
可惜士兵頭上帶著頭盔,霍瀚??床坏剿樕夏菄虖堉翗O的笑容。
士兵居高臨下,在馬上奮力一砍,速度奇快。霍瀚海反應(yīng)不及,慌忙舉刀欲擋。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光在沙漠之上一閃而過。不遠處,半截長刀埋入黃沙。
霍瀚海手臂上傳來鉆心的痛感,皮膚下的肌肉撕扯開來。
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抬起手臂,但那名士兵已然掉頭,再次沖向他。
只剩下半截長刀的霍瀚海再也無力抵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匈奴手中的彎刀朝他的脖頸砍去。
日光照在彎刀之上,反射出來的白光提前刀刃一步,到達了霍瀚海的脖頸上。
“叮!”
一聲金屬碰撞聲響起,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喊出了那聲刀下留人。
羽箭與彎刀刀身碰撞,將它身上存儲的動量傳送給彎刀后,俏皮地翻了一個身,落在了沙地之上。
彎刀被震飛,學(xué)著那支羽箭,將自己一半刀身,藏入流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