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這日晚間，眾人用過晚飯。
楊夫人帶著兩個小姑娘回屋歇息。
林家老少爺們一同來到書房。小丫鬟上過茶，俱都出去了，屋內(nèi)只留了林家兩代五口人。
正是陽春三月的晚上，屋外繁星滿天，間或傳來幾聲蟲鳴蛙叫，襯得夜色更靜了幾分。
書房內(nèi)，林長江兄弟端坐上首，林榆兄弟三人坐在下面的圈椅上。
地下的獸首銅香爐里焚著香，細(xì)看還能見著淡淡的煙霧。屋內(nèi)眾人皆是不發(fā)一言，相對著喝茶。
半晌，林長江輕咳一聲，見眾人都看了過來，方才開口道：
“我們明日便要上京，如海可有什么要告誡你兩個侄兒的？”
“大哥說的哪里話？有大哥親自教導(dǎo)，我對兩個哥兒再放心不過了?！绷秩绾］p笑道。
卻是話鋒一轉(zhuǎn)，“不過——”
林榆兄弟三人連忙起身作揖，齊聲道：“還請二叔教我?！?p> 見三人起身，二叔復(fù)又笑道：“何必這般作態(tài)？咱們自家人說話，不用這樣外道，都坐下罷?！?p> 三人這才坐了，心下卻是有些惶恐，回想著可是最近做錯了什么。
畢竟老爺和二叔這般，明顯是想著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給三兄弟一個教訓(xùn)的。
林如海見三個侄兒面露幾分思索的神色，心下更是滿意了，只是戲還是要接著演的，面上又嚴(yán)肅幾分。
正色道：“我聽說，榆哥兒未中舉前，每日卯時便起，亥時四刻方歇，每日讀書、練筆不輟，可是如此？”
林榆連忙起身，長揖不起，答道：“確實(shí)如此?！?p> 臉上卻是有些發(fā)熱，之前沒中舉，希望能夠憑著科舉，在當(dāng)今時代取得一定的話語權(quán)，改變命運(yùn)。
每天早上五點(diǎn)便起床讀書，上午林父親自教導(dǎo)三兄弟經(jīng)義，下午各自背書、臨帖，晚上十點(diǎn)方才歇息。
就這樣堅持了十來年，兩位兄長有時尚會懈怠，林榆卻是憑著毅力，十年如一日般踐行了下來。
林榆自知不如兩位兄長天分好，平日里也會被讓著兩分，唯有勤奮好學(xué)，稍稍勝過他人。
秋闈得中雖說有幾分僥幸，卻也是這十年苦工。
可這半年來，卻是懈怠了些，是因著知曉自個如今并無性命之憂？還是明白家里在這個時代有幾分地位？
或許都有幾分，可是卻不能當(dāng)做懶怠的借口，之前努力是為了那不知未來的命運(yùn)，如今卻是因著自己的意愿：
想要開辦一所書院，想要在這個時代留下自己的一筆！
林長江兄弟自然看見了林榆臉上的變化，皆是有幾分欣慰，林父道：
“不安于小成，然后足以成大器；不誘于小利，然后可以立遠(yuǎn)功。你可明白？”
林榆朝林父拜下，正色道：“謹(jǐn)遵父親教誨?！?p> 林如海笑道：“何必這般？榆哥兒雖不如之前那般刻苦，如今也算是上進(jìn)。”
二叔，你這是誅心啊。
林榆斂眉低首，不敢出聲。
林長江揮揮手，笑罵道：“罷了，反正這孽障也不愿為官，若是教幾個蒙童，舉人也夠了。”
“兒子不敢。”林榆連忙表態(tài)。
開辦書院也不算是那么簡單的事，若是能夠高中進(jìn)士，再辦書院，招收到的學(xué)生，自是要比舉人要好些，自個的選擇也能夠更多些。
訓(xùn)完了林榆，林長江兄弟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林嘉林晞二人。
二人心下俱是一凜，當(dāng)即起身作揖道：“請老爺、二叔放心，侄兒必當(dāng)改過，日后必不再懈怠，用功讀書?！?p> 林長江兄弟對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勉勵幾句，如此也就放過二人。
反正殺雞儆猴，也達(dá)到了目的，三人也不會再如這半年來的散漫。
好吧，只能說自個兒時運(yùn)不濟(jì)，三兄弟就訓(xùn)了我一個。
林榆眼觀鼻，鼻觀心，不發(fā)一言。
片刻，林長江復(fù)道：“如今江南局勢混雜，如海你處在這樣的位置，萬事小心為上?！?p> “兄長放心便是?！?p> 林如海滿口答應(yīng)，笑道：“這幾月來，兄長幫了我這許多，若是還做不來，我這些年的官豈不是白做了？”
林榆大概明白父親與二叔說的什么，這些事情，錯了一步，便是滿盤皆輸，前世二叔難道不是因此送了性命？
雖說幫著今上，清算了江南甄家等世家豪強(qiáng)，可是人死不能復(fù)生。便是天大的功績，人死如燈滅，要來何用？
方才插嘴道：“父親不過關(guān)心則亂，二叔還需更加謹(jǐn)慎才是。豈不聞：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話音剛落，林長江厲聲喝到：
“長輩說話，哪里輪得到你開口？”
林榆兄弟皆是起身，垂首侍立不語。
榆哥兒卻是明白老爺并未生氣，只是說自個兒不該未經(jīng)允許，在長輩交談時隨意開口，而非說錯了話。
只面上露出幾分惶恐不安，心下卻是平靜。
果然，二叔當(dāng)即勸道：“榆哥兒也不過是關(guān)心長輩，哪里算得上失禮?！?p> 又向林榆兄弟笑道：“如今天色不早，你們也早些歇息，明天還要趕路。”
林榆兄弟聽聞，便知二人有話要說，行了禮退下。
還未走遠(yuǎn)，三人便聽到林父的聲音傳來：“那小子雖說輕浮，說的卻也是有幾分道理的，慎重則必成，輕發(fā)則多敗。不可不小心啊……”
三人自個兒打著燈籠，小廝只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乘著夜色回屋。
林榆低聲道：“大哥跟在二叔身邊，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這些年，朝堂局勢還是亂了些，二圣相爭，江南更是甄家的大本營，二叔作為今上心腹，路肯定是不太好走的。
或許對上二叔，他們還能小心幾分，可林如海身邊的侄子，就沒有那般顧忌了。
林嘉心下微熱，輕聲道：“榆弟放心，我明白的?！?p> 林晞嗤笑一聲，道：“哪里就生離死別了，大哥這樣走一步看十步的性子，還能吃了虧？”
額，林嘉確實(shí)過分穩(wěn)當(dāng)了些。沒有十分把握的事，很少去做。
的確是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果然還是關(guān)心則亂么？
當(dāng)下三人不再言語，一直到了西廂房，三人要各自回屋之際，林榆叫住大哥林嘉，道：
“我把楊貳留在大哥身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