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孫老太爺壽辰日的同一天上午巳時,在駢邑縣政府的接待室里,裴縣長正在和頑八軍魯中八支隊郭司令密談。郭司令這次帶領一部,奉命來駢邑縣是協(xié)助整理黨務和清剿共黨的。郭司令站起來,背著手在屋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然后轉(zhuǎn)過身跟裴縣長說:¨上個月十二日,蔣總裁下令首先在上海清剿共黨,這個月汪主席在武漢也已大開殺戒,上峰的命令是由本司令來貴縣協(xié)助清剿,象貴縣工礦企業(yè)極少,主要是教育界應為重點,對那些有過過激言論、搞過赤色宣傳者,不管是不是共黨,一經(jīng)查實迅疾法辦。蔣總裁的旨意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漏網(wǎng)一個?!峥h長一個勁地點頭稱是。郭司令說完看了看他,他清清嗓子自信地說:¨據(jù)本縣了解師范講習所有幾個青年教師常常攻擊政府,有過激言論;另外一些村莊的小學教師有過激言行的也很多,待本縣進一步查證后落實法辦?!峥h長說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便笑滋滋地跟郭司令說:¨本縣寶積鄉(xiāng)孫家小埠孫修德老先生,年年給貴支隊軍需處捐糧捐物,本縣以為樹孫修德老先生為愛軍模范,請教郭司令以為如何?¨郭司令沉思遲疑片刻,反問裴縣長:¨這件事本司令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裴縣長見郭司令滿臉疑惑,知道事有蹊蹺,便到文件柜取來個文件夾,抽出那張蓋有八支隊司令部大印的信箋,雙手送給郭司令。郭司令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啪地拍到茶幾上,氣憤地吼道:¨假的!馬上派人把孫修德抓來,本司令倒要看看是何鳥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裴縣長聽此,頓時冷汗直冒,嘴唇打著哆嗦喊來宋秘書,要他立刻打電話給寶積鄉(xiāng)曹鄉(xiāng)長,要曹鄉(xiāng)長立刻派鄉(xiāng)保安小隊到孫家小埠,把孫修德抓到縣城?!?p> 孫家小埠古槐樹下的宅院里,孫老太爺?shù)膲垩鐒偢娼Y(jié)束,客人們打著飽嗝還沒離席,忽然大門處一隊嘈雜的腳步聲急急地過來,擠眼子小隊長手提二把匣子,帶頭沖進院內(nèi),他見著曹鄉(xiāng)長三步并作兩步地跳過去,在曹鄉(xiāng)長的耳根處小聲匯報了原由。曹鄉(xiāng)長聽罷,一反斯文作態(tài)的架式,¨哈哈,哈哈!¨大笑了幾聲后,扯了扯中山裝,惡狠狠地瞪著孫老太爺說:¨孫老秀才,孫老東西,這回八支隊的郭司令要請你到縣里去,要扒您老的皮,抽您老的筋!哈哈,世事難料,本鄉(xiāng)長怎么就沒料到?!дf著過去把那個特精致的禮盒拿過來,遞給了一個團丁。
尹掌柜見此、聽此,心里咯噔一下全明白了,他轉(zhuǎn)著腦子快速地想對策。孫興貴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想這回絕不能讓他們帶走老太爺,他那點穴脫臼絕招已試過,很管用,他要先下手為強,便一個箭步?jīng)_到擠眼子跟前,手腳并用讓擠眼子癱軟在地,迅即拿起擠眼子的二把匣子點在曹鄉(xiāng)長的腦袋上,厲聲對曹鄉(xiāng)長喝道:¨狗官,你高興的太早了!趕緊叫這些嘍羅們放下槍到墻角處,快!¨曹鄉(xiāng)長得意地笑容還沒退呢,冷不丁黑洞洞的槍口點在腦門上,還未及扯扯中山裝,兩手就直哆嗦起來,他好歹鎮(zhèn)靜了一下,向嘍羅們擺擺手說:¨聽從孫大俠的命令!¨嘍羅們一看這架勢:擠眼子癱軟在地動彈不得,鄉(xiāng)長又嚇得快尿褲子了,各人還是乖乖地聽話吧。孫興貴見已經(jīng)制服了這些拿槍的,便給尹掌柜使了個眼色,尹掌柜心領神會,招呼眾客人和家人們說:¨大家趕緊散了吧,來喝個壽酒遇到這檔子事,倒霉怨頭的,倒霉怨頭的呀!¨說著,趁亂拉著老太爺就到了院里,接著快步來到古槐樹下,把老太爺架進馬車里就急急地離去。
老太爺坐在馬車里出了莊西頭才明白過來,他對尹掌柜說:¨親家侄呀!我們這樣走了,興貴可怎么收場???¨放心吧老爺子,興貴他有辦法對付他們?!б憔晁兹鹨膊粺o感慨地說:¨今日總算開眼啦,真沒想到親家公府上還有這等高人!¨老太爺嘖嘖地說:¨只聽說興貴在東北學了點武功,沒想到會這兩下子,還沒見他手腳怎么比劃呢,那人就癱了,哈哈!我老孫家和你們老尹家算是結(jié)下大緣了!看來我這把老骨頭要在你們尹家要躲一陣子啦?!АЮ蠣斪樱桶残牡迷谛憔甑睦C樓對過的堂屋里,喝著茶、抽著煙聽您那未來孫媳婦彈曲唱歌吧!您就盡著興樂呵吧!¨尹掌柜說著搖了個響鞭,馬蹄¨噠噠¨地快節(jié)奏起來,初夏的風兒從那簾門處呼呼地進來,好涼爽!
堂屋里只剩下曹鄉(xiāng)長、擠眼子和幾個嘍羅,這些個也都被孫興貴點了穴,個個癱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孫興貴、高老師和孫福常等在后院里商量如何善后。孫福常急躁不安地走過來、踱過去,沒有一點主意還埋怨這埋怨那的。高老師也沒想出好辦法。孫興貴想起尹掌柜在拉老太爺出屋之前說的幾句話,其中一句:倒霉怨頭的,說了兩遍,他拉過高老師說:¨你是文化人,你給解解:倒霉怨頭,是啥意思?¨高老師不虧是學問人,未加思索地就說:¨倒霉就是死了的意思,怨頭就是遠走投靠不在家的意思¨孫興貴聽此,再一琢磨,一下子明白了。高老師也得意地笑了笑,也明白了。兩人不謀而合,孫興貴說:¨這件事我自己去辦,你們都躲地遠遠的。¨說著就進到屋里。
孫興貴給曹鄉(xiāng)長等人胳膀脫臼,又給各人解了癱軟穴;一干人等腿腳自如了,可兩手耷拉著還動彈不得,也還得乖乖地聽話,任由孫興貴擺布。孫興貴把各人的槍都一一給他們背在身上,嚴厲地說道:¨各人都打起精神來跟老子走,趕緊回到鄉(xiāng)公所?!дf著,他走到擠眼子跟前,伸手就把擠眼子的下巴拿下來,說:¨就你小子嘴巴子不老實,叫你嘗嘗厲害?!D眼子喉嚨里像豬樣的吭吭地叫,干瞪著眼,反而好了擠眼。孫興貴指了指擠眼子對其他人說道:¨大家都看看,誰要是不老實亂說話就是這個樣,明白了嗎?¨各人有氣無力地說:¨明白?!O興貴又警告各人:¨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各人無論對誰都要說孫修德早已去東北走親戚了,沒抓到,記住了嗎?¨各人又是有氣無力地說:¨記住了?!O興貴火哧哧地吼道:¨大聲說!¨¨記住了!¨
孫興貴走到曹鄉(xiāng)長跟前說:¨鄉(xiāng)長大人,走吧!¨曹鄉(xiāng)長垂著兩手,也無法扯扯中山裝了,但看到他那特精致的禮盒掉到地上,就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孫興貴說:¨能否帶上本鄉(xiāng)、鄙人的禮盒?¨孫興貴冷笑了笑,便找了根紅繩綁了給他掛到脖子上。
一干人等垂著手,斜背著槍,排著整齊的隊伍,沒用半個時辰就回到鄉(xiāng)公所。擠眼子領著嘍羅們暫回隊部待命。孫興貴和曹鄉(xiāng)長進到辦公室,孫興貴要通縣長辦公室的電話后,把話筒拿到曹鄉(xiāng)長的臉旁,那邊是宋秘書接聽,曹鄉(xiāng)長說:¨喂,宋秘書,請你速告裴縣長及郭司令,本鄉(xiāng)帶民團小隊去孫家小埠抓人犯孫修德未抓到,其家里、村里、臨村親戚家都搜遍了也沒搜到,據(jù)說五天前去東北走親戚去了。報告完畢!¨孫興貴待曹鄉(xiāng)長講完,拿起曹鄉(xiāng)長的左手給他手腕脫臼,告訴他說:¨狗官,兩個月內(nèi)如果孫家平安無事,到時本人會給你復原,反之,如果孫家有一點風吹草動,不但你這左手永遠這樣,我還要去拿掉你的下巴并讓你癱軟在地。狗官記住了?¨曹鄉(xiāng)長無奈地點點頭。孫興貴便把他雙臂一抬一托復原起來。孫興貴到了民團小隊,用同樣的方法給各人以警告后,便回家來。
晚間亥時,那一彎月,像船兒航行在黑藍黑藍的高天上,孤傲的銀輝,牽動著世世代代億萬蒼生多少神秘的遐想。孫興貴仰躺在床鋪上,動情地望著窗間那輪船月,也展開了遐想的翅膀:他想八岐山層疊聳立的兄弟般的八個山頭,那上面承載著他童年的記憶,春雨給八岐山妝成杏白桃紅的花容,夏風給八岐山披一身蔥綠遮蔭避暑,秋霜染層層橘紅裝點八岐山的風韻,冬日雪松為八岐山勾畫淡雅的素描;他想東北的林海雪原,那里承載著他最美好的青春記憶,雪地里小鳳那火紅的長圍巾是他最溫馨的夢鄉(xiāng),獵戶女兒那呼扇著真情和摯愛的大眼睛將是他永恒的眷念……他想到了義弟和蓮花,又想到了今日里大顯身手的獨門絕技,他想著想著,有個問題突然出現(xiàn)在腦海里:胳膀、手腕脫臼后,那些會推拿按摩術(shù)的民間游醫(yī),會不會給復原?如果答案是確定的,那么今日里給曹鄉(xiāng)長一干人等手腕脫臼,他們會不會找這樣的游醫(yī)給復原治好,這樣豈不是……他不敢往下想了。他要親自試驗一下,聽說膏藥老五就會推拿術(shù)。他想明早就去找膏藥老五試試。
夜里偷偷地下過了一場小雨,早晨的空氣特別清新。孫興貴耷拉著左手來到膏藥老五的跟前。老五問:¨興貴,這是咋啦?¨¨這個手腕脫臼了,煩勞五大爺給看看。¨老五拿過他的左手捏來捏去的好一會兒,就是難以復位,他心里一陣高興,就拿過自己的左手那么一按一托便好了。他向老五擺擺手就離開鋪子?!Ш?!這熊孩子是考他五大爺來啦!¨這下,孫興貴放心了,這獨門絕技果然是名符其實!
不管怎么說,這回兒孫老太爺都要在外面躲一陣子。孫興貴想:老太爺這天走的匆忙,一些生活起居用品都未及帶,應該收拾些給老太爺送去。他想到這兒,便去后院絲場跟孫福常打了聲招呼,孫福常正忙著也沒多問什么。他又來到小學堂見到高老師。高老師說:¨老孫你來的正好,我覺得事情還不能這么輕易就過去,你到五肼集正好同尹掌柜商量商量,他應該還有好法子?!O興貴點頭稱是,便一路奔五肼集而去。
尹掌柜在雜貨鋪子的里屋,早泡好茶等孫興貴啦。孫興貴進到鋪子里,尹掌柜就趕忙迎出來,笑嘻嘻地說:¨老孫你來的正好,你訂的貨在里屋呢,你進來看吧?!O興貴愣了一愣,接著就跟尹掌柜學會了打掩護的用語,附和著說:¨尹掌柜您很講信用,訂貨說哪時到就哪時到,我進去看看?!дf著進到里屋。尹掌柜微笑著說:¨我料到你會來,早泡好茶等你啦?!Аб乒窨偸橇鲜氯缟?,處事又處處小心,佩服??!¨孫興貴喝一口茶接著說道:¨我家老太爺上次被抓,不幾天就被安然送回來,這里面的門道俺老孫還蒙在鼓里呢,敢請尹掌柜明示?!б乒裥ξ乜粗鴮O興貴,將右手食指伸進茶杯蘸了水,在桌面上寫了個¨崔¨字,又蘸了下寫了個¨勝¨字,還是朝著孫興貴笑。孫興貴滿臉疑惑地問:¨尹掌柜如何知道崔勝?崔勝就是打劫我家糧食的土匪,這和他扯上什么關(guān)系?滿腦子糊涂啦!¨
尹掌柜收回笑容,鄭重其事地說道:¨事情到了這一步,你我都是自己人了,再說老孫你的為人沒得說,昨日又見識了你那了不得的功夫,老哥我有意跟老弟你結(jié)為生死弟兄,孫老弟意下如何?¨孫興貴說:¨本來就親家弟兄了,請老哥盡快告知解惑后,老弟我極愿跟老哥相拜,請老哥快些講來!¨尹掌柜看孫興貴猴急的樣子,便故意再賣個關(guān)子,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非常精致的紅木盒,放到桌面上,笑嘻嘻地說:¨老哥我把這個天大的密秘告訴了老弟后,老弟需答應老哥兩件事……¨沒等尹掌柜說完,孫興貴又急了:¨甭說是兩件,就是十件八件老弟我都答應!¨¨好!咱哥倆擊掌為誓,來!¨尹掌柜伸出右手。孫興貴無奈地說:¨嗨!什么驚天大事,還這許多麻煩,擊就擊,來!¨說著伸出右手跟尹掌柜¨啪啪啪¨擊了三下。尹掌柜坐下還沒開口,倒是拿起茶壺倒起水來,把個孫興貴急地奪過茶壺,說:¨我來倒水,你快說呀!¨尹掌柜¨呵呵¨地笑著端起茶杯喝了口,然后才心沉氣定地開口說起來:把他和崔勝的關(guān)系,崔勝怎么去臥底劫糧,又怎么跟孫老爺子結(jié)成親密關(guān)系,以后又怎么設計營救孫老爺子等等,一五一十的全部亮給了孫興貴。孫興貴就像聽說書的,既離奇又精彩的,自己還是兩眼一抹黑的重要演員吶!
尹掌柜說完,接著問了昨日下午他帶孫老爺子離開后的情況。孫興貴也一一詳細說完,他看著尹掌柜問:¨這其中有問題嗎?¨尹掌柜搖了搖頭說:¨鄉(xiāng)長及團丁這么些人,要保證他們不漏口風是很難的;據(jù)探知,國民黨蔣主席與共產(chǎn)黨已經(jīng)翻臉,從上個月開始在南方各省大批地抓捕屠殺共產(chǎn)黨人,現(xiàn)在我們這里也開始啦,這次八支隊郭司令這么快來駢邑,可能就是為這個而來,具體情況還要再打探。當下之急,要保證他們不再追究孫老爺子的事,有兩個關(guān)鍵人物要擺平,一個是縣長,一個是鄉(xiāng)長,要讓這倆人乖乖地聽話閉嘴才是,這件事還得通知山里,由崔二當家的下山來商議解決;崔二當家的有法子治這倆小子,咱們就瞧好吧?!б乒裾f到這兒,把那個精致的紅木盒打開推到孫興貴面前說道:¨孫老弟,現(xiàn)在開始辦咱們的事吧?!O興貴看那木盒里是一支烏黑發(fā)亮的手槍,不解地問:¨老哥是不是送我的?¨¨還能白送嗎?老弟也要拿東西來交換才是?!А铱蓻]有值錢的東西。¨¨老弟身上那獨門絕招教授于我,這個買賣平等不?¨孫興貴¨呵呵¨笑著,說:¨你這尹掌柜不懷好意,算計本人的獨門絕招,呵呵!¨¨老弟呀,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德國造?!дf著,尹掌柜又打開櫥柜拿出槍套和一小盒子彈,接著說道:¨你那功夫只能近身用招,所以遠遠地遇見拿槍的就干瞪眼,把這槍拿著掖在腰里,遠的、近的都不怕了。這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翻了臉,天下更要大亂,血腥著吶!¨孫興貴抱拳作揖,也不推辭把槍和子彈收進懷包里,又解下皮帶放到桌面上;嗨!皮帶是雙層的;他從夾層里抽出二尺長、一尺寬的白布條,展開給尹掌柜看。原來這個就是獨門絕招點穴脫臼的穴位圖;他指點著圖,跟尹掌柜詳細說了怎么找穴位、怎么練一指功和拿捏力等等。
尹掌柜一一記在心里,并疊好白布條藏到柜子里,轉(zhuǎn)過頭笑著問孫興貴:¨那一夜崔勝去打劫時,孫大俠怎么沒用這獨門絕招制服崔勝呢?¨孫興貴憨厚地笑著說:¨我這功夫自從跟義弟學來一直沒試過,到底管用不管用心里沒底,所以一直不敢用,這回在孫壽常身上試了試才知道好使;再說當時匣子槍點頭上,也沒來得及想起這茬;再說那次要點了崔勝,這后來孫尹兩家還能成親家?你我還能成弟兄?哈哈!尹哥不是說要小弟答應兩件事嗎?這尹哥贈我槍,小弟送你獨門絕招,這一件完事啦,另一件呢?¨尹掌柜¨哈哈¨大笑道:¨你我尹哥孫弟稱呼了這半天,不早就成生死弟兄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