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里著火了

　　　　騎車穿過一個巷子口，進(jìn)入主街道時，許正陽才得以靜下心來，好好地看一看眼前這座明明生活了很多年，卻感到有些陌生的城市。

　　如今的普陀市還只是一個小縣城，街面上還看不到幾輛汽車，高樓也沒有幾棟，放眼望去，幾乎都是低矮的平房，偶爾可見有樓，也不過二三層而已，最多不超過三層。

　　二八大杠的車轱轆壓著的也不是平整的柏油路，而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這個年代的基礎(chǔ)建設(shè)還差強(qiáng)人意，但蔚藍(lán)的天空卻幾乎能攝人魂魄。

　　回想不久前自己所生活的高樓林立的所謂的大都市，城市的基礎(chǔ)建設(shè)毫無爭議要比眼前的小縣城發(fā)達(dá)，但這樣藍(lán)的天卻很少見到。

　　許正陽正在徑自感慨，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吆喝聲：“破磨剪子來、戧菜刀......”

　　聽到這聲吆喝，許正陽差一點流下淚水。

　　這聲幾乎可以寫進(jìn)歷史博物館的吆喝在現(xiàn)代社會幾乎絕種了。

　　他停下來，連忙去找吆喝聲的源頭，卻發(fā)現(xiàn)離自己三米左右，有一個40左右的女人正微微撇嘴盯著自己看。

　　許正陽正要和他打招呼，對方忽然來了句：“現(xiàn)在的年輕人越來越能吹牛，修不好賠新？”

　　許正陽聽了不由會心一笑，自己剛才光顧著感慨，差點忘了自己此時的修理工身份。

　　他對這個女人說：“這位大姐，有壞的家電盡管拿過來，只要不是長時間在水里泡過的，我都能給你修好?！?p>　　“修不好真的賠新？”女人仍在懷疑這一點。

　　“對，賠新！”許正陽斬釘截鐵地說。

　　女人隨后把許正陽領(lǐng)到自家門前，直接帶許正陽進(jìn)了屋，用手指著里屋衣柜上的一臺黑白電視道：“就是這臺電視，前兩天看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就出毛病了。”

　　女人說完就把電視打開，一片許久沒有看到的雪花在電視屏幕上閃爍起來。

　　女人很快調(diào)出一個臺，電視里正在演教人們練氣功的節(jié)目。

　　許正陽看在眼里不由冷笑。

　　80年代初，到90年代中旬，國內(nèi)掀起了幾乎全民練習(xí)氣功的熱潮。他自己當(dāng)初也曾和幾個關(guān)系還不錯的同事癡迷于此。

　　當(dāng)然此事以他目前的見識來看，如同在看一場鬧劇，氣功中的好多理論都是違背科學(xué)的。

　　身邊的女人忽然用略顯刺耳的聲音說：“哎呀，氣功節(jié)目又開始了，到點了么？我都沒注意！”

　　女人連忙低頭看手表，大叫道：“這都演了好一會兒了，你快點幫我修??！”

　　許正陽端詳著女人一臉深信不疑的癡迷表情，不由暗自合計，此時的我若是告訴她氣功基本都是假的，她估計會撓死我，這單生意也甭想著做了。

　　他于是忽略這個中年女人的花癡表情，很快注意到屏幕的左側(cè)有一道垂直的亮線。

　　女人正巧也在這時說：“就是這條線，都快把人給煩死了！”

　　看著那道亮線，許正陽的大腦里閃過了幾種可能，不過具體的原因，還得打開電視才能確定。

　　當(dāng)他提出要打開電視的后蓋時，立馬遭到了中年女人的反對：“你別是瞎修吧？上次我老公找來的修理工，在電視上拍兩下就好了?！?p>　　許正陽聽完頓時哭笑不得，道：“你家電視能挺到現(xiàn)在也是不容易?！?p>　　女人想著他黑板上寫著的修不好賠新，便答應(yīng)讓他拆后蓋。

　　許正陽雖有一身的理論知識，但實操的經(jīng)驗其實并不太多，動起手來看上去并不是很麻利。

　　中年女人將許正陽拆卸時略顯笨拙的動作看在眼里，心中生疑，再次提醒道：“修不好你可得賠！”

　　許正陽有些不耐煩了，壓著火氣道：“放心，修不好賠你新的。”

　　終于拆開電視后蓋，許正陽仔細(xì)地檢查起來，很快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電視內(nèi)部電路的一個焊接點脫落了。

　　幸好自己出門的時候不怕麻煩，隨身帶著家里自從買回來就沒用過的電洛鐵，修理這種問題實在小兒科。

　　許正陽正要下手，女人忽然問：“等一下，修理費你怎么收？”

　　許正陽想了一下，脫口說了個五塊。心里篤定到專業(yè)的修理店，這個價絕對不止。

　　女人卻搖頭說：“太貴了，三塊行不行？”

　　聽到女人的話，許正陽頓時怒氣上腦。

　　“修一臺電視你覺得三塊錢能行？”

　　他收起自己的設(shè)備，甩了句：“不修算了！”

　　許正陽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女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行，五塊就五塊，來吧?！?p>　　真正修理電視的時候，許正陽不僅把脫落的焊接點焊好，還把其他幾個疑似有問題的焊接點全部焊了一遍。

　　一番操作后，再把電視，那道亮線不見了。

　　許正陽掃了一眼被他修好的黑白電視心想，和他所生活的年代相比，這臺黑白電視無論是外形，還是畫質(zhì)，完全不在一個量級，這個時代的人們卻看得津津有味。

　　而生活在自己年代的那群人，電視的種類之繁多，功能之齊全，是前人所不敢想象的，卻已經(jīng)很少有人會看了。

　　走之前，許正陽特意叮囑著急練氣功的中年女人：“以后電視出問題，別再用力拍它了。這玩意和人一樣，出了毛病就要找病根，不管不顧地用力拍打，沒毛病也拍出毛病了。”

　　中年女人隨即支付了五元的修理費，對著電視機(jī)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離開女人家里后，許正陽從兜里掏出這張五元錢，如同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一般地看了起來。

　　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對紙幣產(chǎn)生過這樣的情感了，而且這種靠手藝賺來的錢，和以前每月領(lǐng)固定工資拿到的錢也不是一種感覺。

　　當(dāng)天下午，許正陽走街串巷，一共賺得了12塊錢的修理費，小心翼翼地記到了賬本上。盡管離500元的目標(biāo)還是有點遠(yuǎn)，但他還是感到一陣滿足。

　　假如每天都能賺這么多，他一個月能賺300多。要知道，在這個年代，人均月工資不過二三百塊。

　　許正陽本想先回到家，之后再去醫(yī)院看望愛人汪婉茹。

　　當(dāng)他打開家門后，立刻聞到了煙氣。

　　他心里不由一個咯噔：家里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