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戶四口之家,年邁的公婆和未滿一歲的孫子,還有一個尚在產(chǎn)褥期的兒媳。
由于屋住的兒子們服兵役,所以空出來兩間臥房,老規(guī)矩,趙蕓不喜歡與人同住,就單獨給了他一間臥房。
破舊的屋子,昏暗的燈光,抬頭就能看見幾只蜘蛛吊在房梁上,網(wǎng)著幾只尚在掙扎的飛蛾。四處漏風的土屋,除了一張鋪著稻草的床板,別無其他。
“公子,這太.....”孔融皺了皺眉,遞出一串錢,“老翁,您要不給我家公子鋪張褥子?”
老甕將手里的稻草往地上一放,瞇著眼睛打量著孔融手里的錢,默然嘆道:“連連戰(zhàn)亂,處處抓丁,哪有褥子可鋪。這錢您留著吧,您也看見了,無處可花。我收留各位進來,是因為您說您是北海相國,我尋思著您是當官的,還不是本地當官的,應該不至于被抓丁?!?p> 幾人雖不明白老人說什么,但官吏這個身份確實比白身好用??兹谶€是將錢硬塞給了老人,“留著,以備不時之需?!?p> 老翁笑著搖搖頭,“先生真是宅心仁厚。”
幾人服侍劉協(xié)躺下,趙蕓跟老嫗討來點草藥,熬了點水給劉協(xié)端來。
喝完藥,身子漸漸發(fā)熱,接著一身大汗,身子輕松了許多。
這人一輕松,劉協(xié)就想起白日之事,一身長嘆道:“這諸葛亮怎的就死了呢?”
“老臣....”
“在外就不要以君臣自稱了?!?p> “是!”
“我今日與那諸葛珪詳談過?!笨兹谛⌒牡恼f道:“這諸葛亮是暴病而亡?!?p> “咳...咳.....咳咳....你繼續(xù)說,認真的說?!?p> “趕巧不巧,是昨夜過世的。”孔融嘆了口氣,繼續(xù)道:“這諸葛二公子確實有賢名,他一直被認為很有德行,而且飽讀詩書,對奇淫巧技和農(nóng)桑水利也很有研究,只是這病來得蹊蹺?!?p> 躺在那里的劉協(xié)點了點頭,這點他是信的。因為諸葛亮確實是個全能型人才,難道是因為自己拔苗助長,導致了這一切?想到此處懊惱不已。
“怎么不說了?”劉協(xié)這邊想著,不料孔融卻閉嘴不言了。
“還要說什么?”孔融不解道。
“你和諸葛珪一下午就聊了這些?”劉協(xié)無語的扭過頭來質問。
“就是....大家都為諸葛亮的逝世可惜呀....”
“你就沒打聽打聽諸葛珪一家有什么打算?這瑯琊已荒蕪成這樣,他作為郡丞可有打算?而昌豨又是何打算?問他愿不愿跟你一起走啊之類的?”
“請陛下...公子恕罪,”孔融一臉為難道:“這些我當時實在沒想過,我比較好奇諸葛亮此人之才智,所以就與諸葛珪一直在說此事。而他,又好像對公子特別感興趣。至于打算之類的,他倒是提了一嘴,他已不是瑯琊郡丞了,眼下瑯琊就要斷糧了,這些豪門大戶,官吏士人,都已經(jīng)辭官的辭官,逃亡的逃亡了,他也準備帶著孩子們往荊州去尋其弟?!?p> 劉協(xié)當即無語,也許這就是命吧,那個夢似乎有什么寓意,自己在諸葛家也是覺得很不自在,或許自己與諸葛亮有些淵源。
一念至此,他呼啦一下,竟有神清氣爽的坐了起來,船到橋頭自然直。
“公子,可歇息了?”門外那老翁的聲音傳來。
“歇了!”張橫干脆的道。
劉協(xié)卻睡不著了,起身開門,笑道:“老翁,您還未歇呢?不如進來坐坐?”
“公子,還是早些睡吧,這些日子以來,大家燈滅的格外早,晚上也沒人敢點燈也沒人敢上街?!崩衔虈@口氣搖搖頭道,忽明忽暗的光線下,滿臉的皺紋格外深刻?!敖袢?,小兒啼哭,不得已才晚間點燈,好在引來的是公子?!?p> 梆梆,單調的更聲響起,脯時(晚上8點)到了,仿佛聽到了某個命令,窗外死一樣的寂靜,仿佛一切生命都消失不見。
幽暗的室內,剛熄滅的燈芯還閃著紅光,一只夜蛾撲著翅膀,繞著這盞孤燈亂飛,劉協(xié)雙手抱枕著頭,無心睡眠,生怕一睡著,那個夢再次襲來。
“開門,開門!”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加上叱喝聲。
恍惚間,那老嫗低沉的哭聲在房間外響起,“公子,快藏好,去后院柴房?!?p> 門“啪”的一下被打開了,一陣冷風吹進來,那只飛蛾突然發(fā)狂的撲打著翅膀,拼命的掙扎幾下后,卻終于墜落。
趙蕓張衡拉起劉協(xié)和孔融就往后院去。
“開門,開門...再不開門....老子將門砸了!”門外的叱罵聲越來越急。
老嫗見幾人消失在夜色中,才顫抖著去將門打開。
夜色中,一群身著官服的吏員,約十人,直接闖了進來,臉色冷漠的站在院子里,舉起火把打量起這個小院,兇狠狠的道,“將家里男丁交出,否則不客氣?!?p> 劉協(xié)聞言,腳步驀然停住。躲在暗影里,聽著院內的聲音。
老嫗顫聲哭道:“軍爺,我家已沒有男丁了。請軍爺高抬貴手。”
為首一人,冷哼一聲,揚起嘴角,“既是沒有男丁,還抬什么手呢?讓開!”
老嫗一把抓住官吏的衣角,哭道:“軍爺,我家本有三個男丁,都被送往官渡了,最近收到大兒子的來信,另外兩個兒子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
那官吏神色自若,“還有你家老翁呢?”
“我家已沒有其他人了,只有個正在吃奶的孫子?!?p> “吃奶的孫子?”那人突然一聲輕笑。
“既然要吃奶,那不是還有孩子的母親嗎?”說著就要往屋內去。
“軍爺,請放過我們一家人吧?!崩蠇灴薜囊陨頁踉诠倮裘媲?,無奈身衰力微,直接被推倒在了地上。
就在那官吏即將踏進正屋時。
那老嫗喊道:“老婦雖然年老力衰,但我可以為你們燒飯做菜,我那孫兒沒有母親就活不成了,請放過我那可憐孫兒?!?p> 那官吏突然停住腳步,蹲下來,笑道:“你媳婦也可以去前線燒飯做菜,她年輕,做飯更好吃!”
“軍爺,我現(xiàn)在就可以隨你們出發(fā),還能趕上做早飯。”老嫗苦苦哀求道。
“帶走!”那為首一人,獰笑著將老嫗踢開。
“夠了!”一個清越的男聲傳來。
一腳踏進房門的官吏猛然轉身,只見昏暗的火把下,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走了出來,正中間那少年衣著樸素,目光悠悠,雙眉間帶著一種說不出沉痛,正是劉協(xié)。
那人一見四個男子突然出現(xiàn),眼中一下冒出了光,“老太婆,你說你家沒男丁,這是什么?”
“他們只是路過的。”老嫗解釋道。
劉協(xié)抬了抬下巴,雙目之中精光大作,凌厲至極的射向那人,問道:“你們何方軍馬?”
“這小子.....哈哈,一出來就是五個,那個雖然老了點,但比這幾日抓的那些老翁還是強多了,真是難得呀?!蹦抢魡T笑道。
連老人都不放過!
劉協(xié)眉間殺氣驟凝,喝問道:“我問你何方軍馬?”
“有你說話的份嗎?綁了?!蹦侨肃托σ宦?,頭也不回的往屋內走去。
眼瞅著幾個軍吏沖劉協(xié)過來,張橫大喝一聲,身子前縱,長刀上舉,一刀劈下,已劈進最前面軍吏的脖頸處,然后,空中旋身,回刀,一刀抹向另一名軍吏的脖子。
空中忽然有血濺下,劉協(xié)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血,只見王越與趙蕓兩人身影交錯,幾番來回,院內全是尸體,幾乎都是一刀斃命,根本來不及發(fā)出任何聲音。
那在門口的官吏突然噗通一聲跪下,“公子饒命,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所辦何事?”王越厲聲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