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好似個小傻瓜
江晚離背對著顧楚箬，抱著腿縮在軟榻一角，任憑顧楚箬怎么哄她都不看他一眼。
“全天下怕是沒人比我更悲慘了，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整日想著怎么殺我，二徒弟整日對我愛搭不理，還有你，都不知道心疼人的?！?p> 江晚離說著那眼淚珠子就吧嗒吧嗒往下掉，顧楚箬方才那股想殺她的心情早已煙消云散，突然就忘了眼前這個女人是雙手沾滿鮮血的魔頭。
“不是不是！我——我只是不知道你們發(fā)生了何事，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你若愿意說給我聽，我自然豎起耳朵認真聽仔細聽！”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懂得憐香惜玉的，江晚離趁著臉頰上的淚跡未干，扭頭過去用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看著他，哽咽道：“真的嗎？”
顧楚箬生怕江晚離那眼淚再止不住地往外冒，伸手過去用指腹輕輕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繼而十分溫柔地說道：“真的?！?p> “那我說了，你會信嗎？”
“你是我的恩人亦是師父，你說的話我都信?！?p> 于是，江晚離把自己的經歷全都告訴了他，絲毫不添油加醋，就算有改動，那也是把自己的經歷描述得更悲慘更痛苦。
她告訴他，當年他們家做了劉攝登上王位的絆腳石，于是被劉攝殺害了全家，后來被盛源收留，養(yǎng)成了煉毒的容器，好不容易才活下來。
她所殺之人，皆是殺害她全家的兇手。
顧楚箬明白江晚離的深仇大恨，也明白為何劉攝如此容不下一個江湖女子，她所殺之人皆是朝廷命官，劉攝為了殺江晚離，從一開始就讓太傅把顧楚箬帶進宮作為太子陪讀一同教養(yǎng)，太傅將自身內力以及畢生武功絕學皆傳于他，又在死后將他扔給劉攝全權掌控，他自封內力在顧府受盡折磨三年，都是里應外合端了寂空山。
顧楚箬從小在宮里長大，吃穿用度皆是皇恩所賜，作為太子伴讀，受太傅的教導，如今卻成了殺人的刀。
他心里又心疼江晚離，卻又覺得她做法殘忍。
他們將江晚離一家滅門，于是最后又被江晚離滅門，在此之前他們享受著為劉攝建功立業(yè)得來的賞賜和官位，最后換來這樣的結局，倒也算得上是還清了。
仔細想來，顧楚箬沒有權利去指責江晚離殺了許多無辜之人，畢竟當年江晚離的家也有上百名無辜之人，還有江晚離那剛滿四歲的弟弟，皆被殺害。
雖不知江晚離的身世，但當年圣上為奪皇位，的確干了許多慘無人道之事，就連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殺害，按照江晚離的說法，像她家那樣的普通官員人家都難以幸免。
他也更是不愿去指責她什么，如她所說，她體內之毒折磨了她十五年，命不久矣。
說白了，他一個外人沒有權利管也沒有資格評價些什么，但是這些事實的確動搖了顧楚箬殺江晚離的心。
“所以，盛南星去益州郡是為了找治你體內之毒的藥？”
“是······我很清楚我的毒是解不了的，沒有幾年時間了，她此去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p> 顧楚箬心里很矛盾，既然江晚離活不長了，不如就等她自己毒發(fā)身亡，到時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就可以回去和母親團聚了，但是江晚離必定會在自己死之前拼了命殺進皇宮，屆時讓劉攝看見她還活著，那自己和母親怕是都要性命不保。
怎么辦呢？他又不想親手殺了江晚離，又不想讓江晚離再生殺戮，這世上難道就真的沒有兩全的法子？
情不自禁的，顧楚箬身子前傾抱住了江晚離，手放在她的背上來回摩挲，不知他在想什么，眼神滿是失落憂傷，過了一會，只聽他輕聲說道：“天地之大，你怎知此毒真的無藥可解？你是經歷了許多苦難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一定要活得比他們久活得比他們好?！?p> 江晚離聽著他說這些話，甚至都有些覺得他不太清醒，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江晚離，你難道想永遠住在這寒冷的寂空山嗎？你不想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看看嗎？”
當然想，但是四季如春的地方會要了我的命。
江晚離心里既無奈又奇怪，顧楚箬看著是個挺機靈的大小伙子，怎么會這么好糊弄？他怕不是擱著跟自己演戲的吧？
“顧楚箬，你還好吧？”
確實，顧楚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些話，甚至在說的時候他的思緒完全不在江晚離身上。
他松開江晚離，勾起嘴角微微笑道：“早些休息，我走了?！?p> 顧楚箬起身離開那一瞬間，江晚離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已蕩然無存，他看起來有些難過有些氣惱，明明說的都是自己的事，他的情緒怎么會受這么大的影響？
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是顧楚箬所向往的，他想去的是一個沒有紛爭沒有勾心斗角沒有生死相搏并且四季如春的地方，那里有他的母親，有他的伙伴朋友，最好還有一個心愛之人，她可以不用長得像江晚離這么漂亮，也可以不用像織言那么乖巧可愛，只要她快快樂樂地留在自己身邊就好。
可世間不如意之事眾多，他活在深宮里，身為太子的伴讀，作為太傅的徒弟，后來又成為劉攝的送進寂空山的棋子，母親和自己的性命被皇室捏在手里，一切都這么身不由己。
顧楚箬難過的既是因為自己無法選擇前路無法掌握命運，更是因為自己被卷進皇室紛爭，偏偏知道江晚離曾經經歷的一切后，他心里生出了讓江晚離平安度過僅剩的余年的想法，他不想動手殺她，可母親怎么辦？不殺江晚離，母親就會死。
他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親人，又恨自己逃不出皇室的掌控，更恨自己對江晚離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