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千往事
“大人！”
看著蘇二討好的笑容，黑清眼底的疲色少了幾分。
“怎么了？”
“這個，您今日是功臣啊大人！勞苦功高，怎么就……”說著蘇二舉起一包點心，狗腿地舉到黑清面前。
她今天是看明白了，這酆都城中，黑清在酆都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城隍都是黑清之下的，只有府君才在黑清之上！只要她把握住機會，把黑清阿諛奉承好了！從今往后，她和師兄在酆都的日子那都是風飄雨順了??！
“嘿嘿，大人您吃這個點心，空心街最貴的！”
黑清并沒有接過蘇二的點心，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負手朝前走去，“既然來了，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蘇二收起點心，立刻狗腿跟上，她來，確實有些問題，今日的大司寇審判讓她深受震撼，她有很多的問題想問。
“那個老怨……”
蘇二開口，黑清突然停住，蘇二看得出，他挺拔的背，突然緊繃，沉默了半瞬，黑清還是開口：“你是想問那個老怨為什么一直活著對嗎？”
蘇二點點頭，老怨那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聲音她仍然還記得，那個老怨身上一定有一個很悲傷很悲傷的故事，那種悲傷不會隨著亙古湮滅，而是會在每次再起風時，隨著風聲嗚咽。
黑清吸了一口氣，臉上閃過一抹很復雜的神色，蘇二剛想說不問了，黑清卻在此時開了口：“他在等一個人。三千年前酆都大劫，他是城門口的府兵，那時候酆都幾乎戰(zhàn)盡了最后一兵一卒，鮫人的血也已經(jīng)把護城河都染遍了，酆都再無屏障。他眼看著兇獸就要入城，而他站在兇獸面前就如同螻蟻一般，他覺得就要被兇獸碾碎的時候，”黑清頓了頓，有些不自然地開口，“鳳卿出現(xiàn)，救下了他?！?p> 蘇二一愣，難怪黑清看起來隱忍不發(fā)，渾身透著一股難以言語的奇怪不悅和隱隱不發(fā)的怒意，原來她已經(jīng)不小心觸及了他的禁忌。
蘇二這廂想著怎么挽回，那邊黑清已經(jīng)放緩了神色，繼續(xù)開口：“從那以后他就希望能再遇鳳卿，說一聲感謝。但酆都府兵一般年滿百年便轉生，而那之后的一百年鳳卿又并再出現(xiàn)在酆都，所以，他在酆都做滿了一百年府兵的時候，便從轉生的隊伍中逃了出來，一直隱居在酆都，三千年?！?p> 蘇二愣了愣，心中大為震撼，這老怨等了三千年，竟然只是為了說一聲感謝，但他等的三千年卻又害了無數(shù)孩子，所以他到底是好是壞，誰又說得清呢？也許，在這座他等著歸人的城池自己選擇煙消云散，是他最好的結局吧！
“那大人您又是如何認得他的呢？”蘇二繼續(xù)開口，黑清第一次見老怨時就把她關在門外，分明是認得這老怨的。
黑清笑笑，神色輕松不少，“大抵兩百年多年前，我見過他，那時候他在酆都給人算命。”
“大人也去算了？”蘇二瞪大眼睛。
黑清點點頭。
蘇二不可置信，“哇，這完全看不出大人您還有這樣的愛好。不過，兩百年前？！”蘇二突然頓住，然后滿目懷疑盯著黑清。
他說的是兩百年前，可是黑清也曾告訴過她他是八年前入酆都做的侍令郎，那就是說八年前他新死不久，而那之前，他是那個人間帝王，今日她是看明白了，黑清絕不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侍令郎，他必定也是個有背景的神仙，但是他再有背景，再厲害，也不能違背三界規(guī)律而存在?。?p> 在酆都每轉生一次，都是要經(jīng)過忘泉洗去所有前生和酆都記憶的，就算是她這樣的神族，如果今日經(jīng)酆都往生那也是如此，洗去記憶往生。
見蘇二眼神吃驚，黑清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別開頭輕咳兩聲，“那個，是我轉生的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你在忘池里面閉氣通過，你就不會忘記前塵往事了，兩百年前我就來過酆都，所以記得，我就是用的這個方法?！?p> 蘇二還是有些不信，但面上已經(jīng)開始敷衍，“嗯嗯，大人果真厲害！”
黑清看出蘇二還是不信，挑挑眉，“你下次轉生的時候拿此方法試試不就知道了？”
蘇二猛地吞了吞口水，“不不，不用，我不需要轉生，我熱愛自己的工作！大人！”
看著蘇二連連表決心，黑清勾勾嘴角，不再說話，朝前走去。
蘇二趕緊追上，“那，那個，大人您又是何時誘那杭青反水的？”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城隍誘杭青反水的呢？”
蘇二嫌棄搖搖頭，“反間攻心聰明人才用，城隍大人看起來沒那么聰明！”
黑清再次勾勾嘴角，睨了一眼蘇二，“你睡覺的時候。”
“我在府君院中休息的時候您竟然出去了？可是杭青在白蘇蘇身邊效命好歹也有幾十載，他怎么就那么輕易相信您了？”
“每一個入酆都的人，心性品行如何，那書房中都有書冊記錄在案的。我了解他的品行，你說了，攻心，就是字字攻心。”
蘇二吞了吞口水，突然感謝黑清的不殺之恩，以黑清對她，完全足夠字字攻心！
“呵呵，看書好，怪不得您平時看那么多書。”蘇二立刻討好的笑了兩聲，隨后又不滿且試探地開口：“不過，這杭青作惡多端，轉生還能成為家主，實在……”
黑清睨著蘇二，早看清她想說的一切，“你有話便直說?！闭f著遞給蘇二一本冊子，“這里面是城隍大人下午已經(jīng)寫好的杭青下一世的命數(shù)，他為何又做了白家家主，你自己細細看吧！”
蘇二接過冊子，迫不及待讀起了杭青下一世的命數(shù)，只一個瞬間，她滿眼寫滿了敬佩！杭青下一世命數(shù)的狗血程度，不愧是可以寫纏綿悱惻話本子的城隍寫得出來的！
這杭青下一世果然姓白，名字喚作白云上，早年命途多舛，喪父喪母喪兄弟，顛沛流離到中年，終于入贅做了另一戶白姓人家的上門女婿，做了上門女婿的白云上覺得自己命有轉機，所以拼盡全力扶持起了搖搖欲墜的白府，最后終于保住白家不倒，白云上得到白府認可，入宗祠做了白府家主，但是就在他坐上白府家主的第二天，被自己的管家背叛了，管家和他的夫人把白云上毒啞，且全身癱瘓，然后白云上就這樣在柴房躺了三十年。
蘇二看完，忍住哈哈大笑，這城隍大人絕對神來之筆！杭青這般精彩的命運，絕對比他轉生入畜生道無知無覺過一生的懲罰要重得多！
人之最苦啊，莫過于唾手可得，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皆鏡花水月。杭青的來生就是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每一件都是他在努力，可每一件最終與他無關，這就是誅心！
蘇二滿意合上冊子，“大人高明！”
看著朝前而去的黑清，蘇二屁顛屁顛跟著就回了城隍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