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衙前朋滿座,今日席間成仇讎。
雨,夾雜著泥土的味道,飄入月港袁府的閣樓上。袁子衿憑欄遠(yuǎn)眺大海,聽著陣陣?yán)茁?,陷入了沉思?p> 身后,陳耀正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海澄縣知縣如何突然禁止月港的海上貿(mào)易,又是如何邀請幾個大海商吃飯,席間翻臉拿人。
袁子衿眉頭緊皺,陳耀滿面笑意?!稗Z隆??!”一聲炸雷之后,陳耀安靜了一剎那,接著神秘地說:“少爺,月港的大海商消亡殆盡,我們的財運來了?!?p> “財運來了?”袁子衿望著窗外的大雨,并沒有回頭。
陳耀絲毫沒有察覺到袁子衿的異樣,依然自顧自地說道:“少爺,下面我們是不是趁著這個檔口,低價在月港掃貨?我想那些失去了買主的供貨商,正愁著找銷路呢。咱們在價格上,又能狠狠壓低兩三成?!?p> 袁子衿轉(zhuǎn)過身來,倚著窗框,任憑風(fēng)吹起他的束發(fā)帶。他打開扇子輕搖幾下,問陳耀:“你說月港這幾個大海商當(dāng)初是怎么做大的?”
陳耀得意地笑著說:“那還用說,當(dāng)然是靠著海澄縣黃大老爺?shù)年P(guān)系,能拿到便宜的貨,能賣出更貴價格,能有資格賣給洋商?!?p> “那么!”袁子衿轉(zhuǎn)了下扇子,問:“他們賺的錢哪去了?”
陳耀愣了一下,說:“當(dāng)然是大頭歸了黃知縣!”
袁子衿合上扇子,說:“那你說,我們袁家和那些海商有什么區(qū)別?”
“這……”陳耀不敢往下說。
袁子衿意味深長地說:“嚴(yán)相國比黃知縣腿粗是嗎?改天嚴(yán)相國翻臉的時候,咱們的下場會比他們更慘。一個知縣辦了幾個商人,罰點錢也就算了。嚴(yán)相國要是辦咱們,咱們至少得是抄家殺頭的罪過,要不然他老人家不值當(dāng)?shù)膭哟问?。?p> “少爺,噤聲!”陳耀額頭見汗,臉上的興高采烈一掃而光。
袁子衿轉(zhuǎn)回身,再看向窗外,說:“都是一條道上混的,總得有個兔死狐悲不是?我們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幫嚴(yán)相國賺錢,而是想想怎么不走那些海商的老路?!?p> 陳耀低頭退在一邊,不敢再答話。
袁子衿轉(zhuǎn)回身對陳耀說:“明日找個好鋪面,我要開一家書館?!?p> “少爺,要在月港開蓬蒿書館嗎?”陳耀問道。
袁子衿說:“開書館不比做個如坐針針的商人好嗎?京城能開,這里也能開?!?p> 陳耀想了想,說:“可是少爺,在京城說書雖然紅火,這里是福建啊,人家聽得懂北方話說書嗎?”
袁子衿則毫不在意,說:“月港不也大多數(shù)是外地人嗎?北方人自然能聽書,南方人也能聽南方口音的故事。去吧,除了我?guī)淼恼f書人,也招募一些本地的說書人。”
陳耀拱手離開,袁子衿回到書桌旁,展開了一個話本,上面赫然寫著《三保太監(jiān)下西洋》。
福建的雨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雨后的月港涼爽了一些,穆菀宸想到海邊走走,元躍自然緊隨其后。
“菀宸,我聽說最近官府在抓外商,咱們是不是別去海邊了?”元躍追上穆菀宸,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穆菀宸則不以為然,她問元躍:“你是洋人嗎?”
“不是啊?!痹S回答。
“那你是商人嗎?”穆菀宸又問。
“不是啊?!痹S回答。
“那抓外商關(guān)你什么事?你這真是做著賣白菜的事,操著倒騰白銀的心。”穆菀宸一邊奚落,一邊繼續(xù)往海邊走去。
月港的海岸已是一片蕭條,往日那些大型海船已然看不見了,海邊忙碌的搬運工和商人也不見了,甚至連打魚曬網(wǎng)的漁人都不見了。
穆菀宸忽然一陣錐心之痛,她問元躍:“你說獨豬島現(xiàn)在也是這樣的蕭條景象嗎?”
元躍沉默,不敢答話。
“在那里!別走!”一隊衙差迅速沖了過來,把穆菀宸和元躍圍了起來。
“大膽!你們竟然違抗禁令,公然在此貿(mào)易,來呀,給我拿下!”捕頭拔出腰刀,一聲令下,捕快給元躍和穆菀宸圍了起來。
“我們不是商人!”元躍喊道,但捕快們毫不理會,手銬就要拘捕元躍。元躍剛要反抗,穆菀宸拉了一下元躍,對捕頭說:“官差大哥,我們是月港良善,來海邊看看風(fēng)景而已。”
“看風(fēng)景?哼哼,就你這長相就像是西洋人,還敢狡辯,帶走!”捕頭上下打量了一下穆菀宸,并不理會穆菀宸的辯解,元躍暗自運勁,準(zhǔn)備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