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芙死死咬著唇,把置放在炕桌上的花瓶砸了,“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娘,您怎么也幫著那個老家伙跟我作對!什么‘找個真心疼愛星霜的人,彼此都放心’,分明是硬要塞人給我添堵!”
郭老夫人故意屏退下人,單獨跟女兒商量,見金芙果然不成體統(tǒng),氣得使勁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不成器的東西,她是婆婆,是你夫君的母親!她說什么,你都得受著!有媳婦想你這么說話的嗎?‘老家伙’?傳出去,連娘親我也沒臉做人了!看看你幾個嫂子,敢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郭金芙嗚嗚只是哭,哭的鼻涕眼淚嘩嘩的往下流,“女兒自嫁過來,這六七年里怎么過來的,娘您是看在眼里!明面上,夫君和我相敬如賓,可實際上那?那邊老宅里是怎么多的庶子庶女?因為我這肚子不爭氣,生受了多少悶氣!現(xiàn)在還拿星霜的事情說話,真在乎星霜,怎么早不說話?逼著我用命生出六哥兒!明明是故意找機會打壓我!娘、娘,您可是我的親娘啊!女兒心里苦哇!”
郭金芙一聲聲叫喚,錐心泣血,撲在郭老夫人的懷里放聲大哭。
哭得郭老夫人心也絞痛起來。
她親自打過交道,自然清楚,碰到陸老夫人那樣的婆婆,真是叫人有苦說不出?,F(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早知今日,她萬萬不能答應將千嬌萬寵的女兒嫁到規(guī)矩森嚴的陸家來。便是答應了,也不該自作聰明的提什么“分府另居”的條件。
不孝婆母,人倫道義上就是一大虧欠。那陸老夫人,不就因為這個在老宅里抬了一個又一個姨娘,還平平安安生下庶子庶女。陽山這邊,一句話都不敢反對。
弄到現(xiàn)在,要么讓金芙到湟溪老宅里照顧越來越病重的婆婆,要么就是答應納柳氏為妾的條件!
郭老夫人狠了狠心,“你悔嗎?悔也來不及了!娘已經(jīng)幫你答應了!”不等郭金芙面上露出驚愕,繼續(xù)道,
“只是這回不能在湟溪那邊,納妾行,人只能留在陽山。娘已經(jīng)跟你婆婆說好了,一來星霜也不能長久住在湟溪老宅,那邊三個姨娘管事,她精力不濟,人心隔肚皮,我不放心;二來,柳氏的父親在這邊客居著,人家父女相依為命,怎好分離?三來,哼呵!”郭老夫人冷笑了一聲,
“三來妾侍本來就該受主母的調(diào)派,天經(jīng)地義!你那婆婆已經(jīng)答應了。咱們甭管她是真心為星霜好,還是接著星霜扯個由頭,你跟為娘記好了!抓緊姑爺?shù)男?,你們夫妻兩個和和美美,外人再怎么也是無用?!?p> 郭金芙含淚點點頭。
郭老夫人見女兒委曲求全的模樣,嘆口氣,人人都道她是有福之人,卻不知道她操碎的心!
一大家子說不完的雞毛蒜皮就不提了,兩個親生的女兒,金芙、金桂都品貌出色,她精挑細選的夫婿,只盼她們婚姻順遂、幸??禈贰T趿先怂悴蝗缣焖?,二女兒這邊還好,姑爺人品端正,親家也是明理之人,納妾特意知會,之前為了沒有生下兒子受了不少閑氣,可六哥兒出生,大的煩惱已經(jīng)沒了;唯獨大女兒那邊,亂糟糟的算怎么回事!
郭老夫人揉著眉宇的皺紋。
郭金芙擔憂,“娘,大姐那邊,是不是不可挽回了?”
“嗯!我們郭家的女兒沒有這么受欺負的。我已經(jīng)派了貼身的婆子告訴羅家,不將那個狐媚子賣掉,還由著她作威作福,欺負金桂,那就一拍兩散和離吧!”
“???娘,可是大姐她,她愿意?”
“不愿意怎么辦?羅江晨那個畜生,差點把你大姐活活打死!就為一個戲子!這口氣不爭回來,以后人人當我們郭家好欺!”
郭老夫人說了幾句,又安撫女兒,“你大姐的事情自有爹娘你兄弟主張,你好好的過日子,別跟姑爺口角了。比比你大姐夫,在比比象郡、桂林、北海的有名人家,姑爺已經(jīng)是極好的。千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郭金芙想到同胞姐姐的遭遇,再想想夫君陸之煥人品相貌才華,一時心亂如麻。罷了,既然夫君看上了那柳寒煙,就成全了他!自己也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妒婦!
很顯然,她把“找個妥當人照顧星霜”的納妾緣由忘到腦后。熱熱鬧鬧的擺了酒,給家境貧寒的柳寒煙裁了新衣,開了臉,從此是正經(jīng)的陸之煥妾侍身份了,人稱“柳姨娘”。
柳姨娘第一天新婚先給郭金芙見禮敬茶,然后去了湟溪老宅,拜見陸老夫人,又依次見了和姨娘、朱姨娘、任姨娘,又見了明義、明雪、明霏,一家子都認識了,禮便算成了。
午后,陸之煥帶著陸星霜,隨柳寒煙回到陽山陸宅。郭金芙為辛姨娘安排好了院子,名叫“綴景軒”,地方寬敞,三間上房,東西廂房,還有自己的小廚房,僅次于主院,院子里紅花綠樹,芳香怡人。又派了四個丫鬟,兩個粗使婆子,專門伺候。
柳寒煙十分滿意。
而陸星霜十分不滿意。她拒絕住在綴景軒。
“四姑娘這里多好啊,又大又寬敞,跟柳姐姐一起住吧,柳姐姐會講故事給你聽哦?”
陸星霜面無表情的扭過頭去。
陸之煥把女兒抱在懷里,問,“為什么?”
“我喜歡紫藤閣?!?p> “紫藤閣有什么好的?地方偏遠,除了一間上房外,耳房小且狹窄,干什么都不方便?!?p> 陸星霜盡量克制表情,不讓自己顯得太過譏諷——她真心不喜輕狂的人。柳寒煙,一個落魄書生的女兒,都寄居到人家里了,衣食都靠著陸家,或者說郭家,還坦然的以“救命恩人”自居。
作為被救的人,她沒立場評判什么,柳寒煙的確有恩,陸家和郭家愿意怎么報答就怎么報答吧,哪怕以身相許、供養(yǎng)終老……
反正她不大愿意跟柳寒煙多相處。
陸之煥看出女兒淡淡的排斥,眉頭擰成川字。
連救過性命的柳氏都不親近嗎?看來這次時疫對女兒的陰影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多了!
經(jīng)歷過大變的人,長期心情抑郁,最后日積月累水滴石穿,演變成大禍。陸之煥見識廣泛,知曉過一些。他不想女兒最后變成孤僻的性情,自絕與人,暗暗將愁緒壓在心底。
他沒有和柳氏圓房,住在陽山陸宅的日子,總是在郭金芙房里,和妻子聊聊家常,逗弄小兒子,委婉的讓郭金芙多看看女兒。郭金芙則以為自己答應讓柳寒煙做妾,順了夫君的意,至于星霜,不過順帶一提,壓根沒放心上。每日拍兩個婆子送點點心過去,看到柳寒煙對星霜還算盡心,就不管了。
柳寒煙呢,開始對陸星霜真心很好,哪怕陸星霜執(zhí)意住在紫藤閣,她必須每日里在綴景軒和紫藤閣來回跑,照顧飲食起居,也不留余力。
可一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過去了。
陸之煥仍舊只在郭金芙的房里過夜。或是忙碌,在書房里安歇了。
郭金芙自然喜出望外,覺得到底是結(jié)發(fā)夫妻,夫君心里是有她的。而年輕的柳寒煙自是沉不住氣了。
她抱著一腔美夢嫁給心儀的師兄,不是來做擺設(shè)的。不知聽信了誰的挑唆,趁陸之煥在書房里忙于公事的時候,送上了一碗甜湯,說是做多了,星霜已經(jīng)喝過睡下了。
陸之煥沒有防范,細致的問了星霜的飲食,然后喝了那碗加了料的湯水。一夜被翻紅浪,柳寒煙面帶羞澀,滿意而歸。
郭金芙氣得又砸了花瓶。人,要是不給希望,就不會失望。她差點真心以為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地位無可取代,結(jié)果就被柳氏賤人火辣辣的扇了一巴掌。
陸之煥也惱,不過這件事不能多查。畢竟柳寒煙是他過了明路的妾侍,手段不光彩,可兩個人春風一度,也不是什么大罪過。鬧騰起來,才讓人疑惑側(cè)目。
只能忍了。暗地里卻找機會把綴景軒的人收拾了一番,心思多的都找借口驅(qū)了,只留下老實沉悶的。
又過了兩個月。柳寒煙面色紅潤的向郭金芙辭去“照顧星霜”這一重擔,原因,自然是因為她懷孕了!
郭金芙胸口如遭重擊,眼前陣陣發(fā)黑,卻不得不拿出正室大婦的氣度來,將綴景軒的家具換了一遍,一些不適合的花花草草都拔了,又撥了幾個丫鬟過去照顧。
陸之煥眼見這一切變化,當他得知郭金芙這幾個月來根本沒在意星霜,除了早晚請安外,最多只派婆子送什么點心玩具之類,平時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兒子六哥兒身上。
他再也忍耐不住了。
“爹,我們?nèi)ツ睦???p> 陸之煥將女兒抱著出了陸宅,“乖,爹帶你去北海!”
北海?去北海干嘛?陸星霜滿臉疑惑,越發(fā)覺得自己前世收集的信息太少。怎么關(guān)于“陸星霜”的童年只有三言兩語?從小就生活在復雜家庭環(huán)境下,陸星霜的性格肯定收到很大影響。她太失策了,早知道……
嗨,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陸星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