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大眾視角》雜志社編輯部內(nèi)。
“這是討論稿,還是執(zhí)行方案?。烤W(wǎng)絡部副主任的人選都有誰???“
一早上剛上班,高尚便惴惴不安地打聽消息。自從昨晚上,他看到躺在郵箱里的雜志社內(nèi)部重組方案后,便憂心忡忡地一夜沒合眼。他本是傳媒大學新聞系畢業(yè)的高材生,入職雜志社已有五年,長得眉清目秀,出身小縣城,因此眼界不高,平日里為人謹慎,一心只求安穩(wěn),不想雜志社先是轉企改制,緊接著又內(nèi)部重組,弄的他整日提心吊膽,唯恐哪天丟了飯碗。
“莎莎姐,你這‘喇叭’不靈了,出這么大事兒,你連個預警都沒有。“助理編輯李碩以直男慣用的方式直通通地搶白道。其實,對于改制的事兒,他也不太在意,在聽說改制后到手的工資比之前還多些,竟然傻呵呵的笑出了聲。惹得王莎莎一頓白眼想直接翻死他。他的關注點全都放在了電子游戲和電子產(chǎn)品上。
聽到李碩的搶白,王莎莎一邊掏出限量版的粉餅對著鏡子給自己補著小妝,一邊拖腔拖調(diào)兒地說:“白總這是要動真格的了,聲稱今年內(nèi)我們不能找到新的增長點,不能扭轉雜志銷量大幅度下滑的頹勢,明年這時候,各位就得卷鋪蓋走人。聽說,還要從咱們編輯部劃人過去,咱編輯部哪有閑人?“
王莎莎是副社長王立峰的侄女,平日里頤指氣使慣了,從不在意別人的感受,慣會呈口舌之快。
眾人口中說起的重組方案,正是白一超忙碌了一周的心血。這一次他一改雜志社“議而不決”的作風,以發(fā)布郵件的方式直接公布了方案:
雜志社擬設立網(wǎng)絡部,設副主任一名,編輯部劃撥一名專職編輯與原網(wǎng)絡版專職編輯一同負責網(wǎng)絡日常更新及稿件采寫工作……
果然習慣了面對面開會討論的編輯們,對白一超這次發(fā)號施令的高效便捷很是不適應。同時對網(wǎng)絡部副主任的人選,以及究竟是誰劃歸了網(wǎng)絡部充滿了好奇和憂慮。
……
就在編輯們八卦的時候,主編辦公室的門緊閉著。
王立峰正氣鼓鼓地坐在白一超的辦公室里“興師問罪”,“老白,咱們一起工作有快三十年了吧,你就這么信不過我?”王立峰額頭地青筋一鼓一鼓的,一副被氣飽了的樣子。
白一超一臉和氣,不急不躁地說:“王總,啥事兒把你氣成這樣?我怎么不信任你了?!?p> “你發(fā)的那個什么重組方案?什么意思嘛,你跟誰商量了?,F(xiàn)在社領導就我們倆,這事兒連我都不清楚,你讓外面的人怎么看我們。是不是改制了,連基本規(guī)矩都不要了。”王立峰一副得理不饒人地樣子。
“王總,你看你,怎么還急了,那不就是個初步方案,先知會大家,具體細節(jié),咱們再商量么?!?p>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內(nèi)容建設上你是有決策權,可是上級也說了,市場分管領導要積極參與到雜志社的日常工作中去,把商業(yè)原則和內(nèi)容建設相結合,怎么你開拓網(wǎng)絡平臺這事兒,就不帶我玩了唄,跟市場也沒關系了?你就一言堂了?!”
“王總,你真的想多了,我從來都很尊重你的意見,也非常重視市場開拓工作。我就是覺得既然是改革,那干脆就從工作效率上改起,過去我們總是‘議而不決’,這次我們就是要干脆利落?!卑滓怀d里藏針地解釋著。他知道他貿(mào)然發(fā)布了重組意見的確是有些冒進,可也正是想借此測試一下王立峰的反應。現(xiàn)在看來,來自王立峰的反抗比預想的要大些。從他本意出發(fā),內(nèi)容上規(guī)劃可以先搞起啦,至于廣告、市場的工作可以后續(xù)再跟上。
王立峰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他不再糾著之前的話題,話鋒一轉,問道:“那你到說說,網(wǎng)絡部的主任,你打算選誰?”
人事問題從來都不是小事兒,其實白一超覺得目前雜志社里并沒有一個合適的人員,他本意是從外面找一個懂行的人來帶隊,可是眼下繼續(xù)先把事情張羅起來,于是,他誠懇地說:“說實話,雜志社現(xiàn)有的人都不能勝任主任的職位,所以我暫時想空著,先把事情做起來。慢慢再選?!?p> 王立峰聽完,略思忖了一下,點頭道:“你說的這個我也同意,那副主任的人選呢?”
白一超的心里迅速過了幾個人,陸羽肯定不行,剩下的就是高尚、王莎莎,這兩個人入職時間差不多,論能力高尚算是后輩里不錯的苗子,也善于學習,至于王莎莎……白一超抬頭看向王立峰,開口道:“其實,莎莎鍛煉了這幾年,表現(xiàn)和能力也算不錯,不過……”
王立峰揮揮手,說:“老王我可不是任人唯親的人,莎莎可以再歷練歷練。我說句公道話吧,楊萍這么多年支撐著網(wǎng)絡版,雖說業(yè)績平平,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么也比編輯部的人合適,你說呢?”
王立峰沒推自己的侄女上位,反而是推薦了一個日常與他并不相干的人,這讓白一超著實吃了一驚,他認識王立峰這么多年來,總覺得他是精于算計,絕不肯吃虧的主兒,如今一反常態(tài)的仗義執(zhí)言,不禁讓他的心里蒙上了一絲疑慮。他的確沒有想過要提拔楊萍,她雖然入職多年,可是業(yè)績平平,性格內(nèi)向,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白一超從來都沒太注意過她。
見白一超思索著不說話,王立峰又將他一軍,說道:“怎么,我就不能仗義執(zhí)言一次?”
白一超一時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便說道:“王總,你多心了,社里的大事小情你都有參與和建議的權利。綜合來看,楊萍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p> ……
奧迪車內(nèi),市場部張強拉著副社長王立峰前往市郊出席一個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基地地落成儀式。原本這個企業(yè)與雜志社一直有廣告合作,聽聞雜志社改制,突然態(tài)度發(fā)生了轉變,張強慌了神,為了穩(wěn)住客戶不得不拉著王立峰出席活動給他撐場面。
“王總,我以為轉企改制后,內(nèi)容部門都得配合咱市場部門行事,可白總的方案里也沒提這茬啊?!睆垙娿坏亻_口道。
“你急什么?他弄網(wǎng)絡那塊,到處需要錢,很快他就會認識到市場的重要性。我已經(jīng)推薦了楊萍,很快她就是網(wǎng)絡部的副主任了?!蓖趿⒎宸€(wěn)坐在奧迪車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年過五十,但王立峰看上去依舊風流倜儻,身板端正挺直,只是相比于白一超的書卷儒雅氣質(zhì),他多了一份精明的商人氣。
與白一超急于推進改革的心情截然不同,他是這次改革“地震”中的幸存者,如今他也是雜志社中唯一還保留編制的人。人世間的事兒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當眾人都享有同一種福利的時候,彼此之間的差異并不明顯,而當所有人都與你不同的時候,那種奇怪地叫做優(yōu)越感的東西,便無法遏制地涌了出來。這便是王立峰此刻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
“楊萍的事兒定了?“張強賊眉鼠眼地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穩(wěn)坐在車后座的王立峰,鏡子里的王立峰略微點點頭。
“這下小嫂子可開心了。”張強得意忘形地說。
“不要胡說,管好你的嘴!”王立峰橫眉立目地警告道。
張強自知失言,忙岔開話題,挑撥道:”要我看白總從私心里就是看不上咱市場部?!?p> “話語權不是靠某個人給你的,而是要憑實力的,轉企改制也好,媒體網(wǎng)絡化也罷,究其根本都是遵循市場化原則。賺到錢,活下來才是硬道理。過去我們一提市場先導,那些文人們都一致反對,總覺得是市場部的人動了他們蛋糕,搶了他們的風頭,硬說市場主導搞亂了內(nèi)容規(guī)劃,絕對不能將媒體運行完全交給市場,可現(xiàn)如今網(wǎng)絡媒體上處處有市場導向的影子,人家擴大了影響了,錢包也是鼓鼓的,形式、內(nèi)容的豐富多彩更是甩了傳統(tǒng)媒體幾條街,這說明什么,市場化導向與做好內(nèi)容不沖突嘛?!?p> “王總您,既有理論,又有魄力,還懂經(jīng)營,要我說雜志社要是早交給您,早就成了。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心心念念地把雜志社的核心權力交到了白一超手上?!睆垙妼ν趿⒎逯v的那些聽了個一知半解,但仍然一褒一貶地發(fā)著牢騷,更是強調(diào)著處處以王立峰馬首是瞻的堅定立場。
“我一個半百的人了,還爭搶個什么,賺幾年錢,踏實享受生活了?!蓖趿⒎逑乱庾R地往后座上靠了靠,表面上擺出一副無欲無求、風輕云淡地表情。
“領導,您就是想休息了,怕也不成,再說了,我還想跟您好好干幾年呢?!睆垙娨荒樥~笑地奉承道。
王立峰沒在搭話,他扭頭看向車窗外,藍天白云下的城市車水馬龍,他忽然升起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情緒。年輕時,他文筆極好,充滿斗志。在新聞行業(yè)浸淫多年,深諳此道,又因為處事圓滑,精于算計,在體制內(nèi)混得如魚得水。八年前,他如愿以償?shù)刈呱细鄙玳L的位置,他的工作重心也有寫作轉移到了廣告和市場拓展上。短短幾年,他徹底改頭換面,盡褪文人迂腐,廣交朋友,在市場拓展方面獨辟蹊徑,大展拳腳,為雜志社創(chuàng)收的同時,他自己也嘗到了甜頭。他忽然發(fā)覺過去幾十年生活是那么枯燥與苦悶,而如今豐富多彩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鶴羅天
周末兩更,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