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商城里一片死寂。
顧言站在原地回憶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心緩緩沉了下去。
記憶像是被完美剪輯后的視頻，明明知道眼前的場景不對，可他在回憶里卻找不到半點破綻。
好在他也不是僅有記憶可以依賴。
將架在直播器上的手機取下，顧言按了下開關(guān)，漆黑的屏幕頓時亮起了幽藍的光芒，伴隨著光芒一起照進眼里的，是一條條未讀的消息。
“12:20：你怎么還沒回來？沒找到東西嗎？”
“12:21：看到消息回一句啊，你在干嘛？”
“12:25：薇薇說她要去找你，我好說歹說才勸下來，你快點回來，別逗我們啊?！?p> “未接來電”
“12:27：言哥，今天是兄弟大喜的日子，你可別嚇唬我啊?！?p> “未接來電”
“未接來電”
“未接來電”
“薇薇偷偷跑回去找你了，我們報警了?！?p> 沉默地掃過全部信息，顧言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1：00，距離陳輝他們報警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小時，而距離之前的直播，則過去了一個小時。
他整整喪失了一個小時的記憶。
通過上面的消息，顧言不難推斷出自己應(yīng)該是在離開后想起有什么東西忘在了商城里，所以就獨自返回這里找那件東西。
“很符合我的性格?！?p> 雖然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顧言確信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可然后呢？自己就這樣一直待在原地？
警察也是個疑點，即使再慢，半小時也足夠警察來到這個地方，但為何這里完全沒有相關(guān)的痕跡？
還有白薇薇，陳輝說她來找自己了，可為什么這里也沒看到她？
手機的光芒照亮了顧言緊縮的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半小時間一定還發(fā)生了什么事。
想到這里，顧言忽然想起了下午見到的那個自稱萬豐的男人，莫名地，他感覺對方跟這些事情有所關(guān)聯(lián)。
深深吸了口氣，顧言將手機收了起來，他沒有給陳輝等人回信或者打電話，在他打開手機的第一時間他便確認了自己目前的處境——無信號。
拿出隨身攜帶便攜手電，顧言一手提著充當武器的直播桿，一手將電筒照向商城深處。
不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先出去準沒錯。
——
商城對面明匯商業(yè)街的一處公共廁所旁，一伙打扮成喪尸的年輕人正抽著煙有說有笑地閑聊。
突然，其中一個人用胳膊肘戳了戳身邊的男人。
“開明，你看對面那個人是不是那個保安？”
“好像還真是老劉。”偏過頭，黃開明也看到了那個在路燈下緩緩前行的身影。
“老劉今天不值班吶？”黃開明高聲打了個招呼。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小子，嚇死我了。”
突然聽到聲音，被稱為老劉的老人身體一顫，但隨即看清楚了聲音的主人，半是氣惱半是放松地回應(yīng)。
“沒事打扮成這幅鬼樣子干什么？”
“這不沒錢了嗎，今晚打個工?！秉S開明無奈地晃了晃手上的香煙，“來一根？”
“你小子是又去賭了吧？”
沒有拒絕對方的邀請，老劉迅速跑了幾步，接過黃開明遞來的香煙，拿出防風打火機點燃美美地吸了一口。
“沒沒沒，我現(xiàn)在哪敢再賭?！甭牭綄Ψ降脑?，黃開明連忙擺手，“只是之前欠的債太多了，還不起?！?p> 他嘆了口氣，朝著漆黑的夜空吐了一個煙圈：“我真的很后悔，如果不是之前賭博輸了那么多，現(xiàn)在小梅也不至于跟著我受苦?！?p> “如果你缺錢，我?guī)湍憬榻B一下，我們這邊白天的保安剛剛辭職，正好在招人。”吸了幾口煙，頓了幾秒，老劉說。
說話間，煙霧從他鼻腔、口中噴出，在夜色中化作難以名狀的形狀，淡化消失。
“你不是說那里鬧鬼嗎？怎么還要把我往火坑里推？”黃開明開了個玩笑。
“但是錢多啊，工資比起其他地方的保安高了差不多3倍，還不怎么挑?！崩蟿⑸钗丝跓?，“對我們這些人來說，窮鬼可比其他鬼可怕?！?p> 聽著老劉的話，黃開明心中有些意動，正打算繼續(xù)問一下，一張笑嘻嘻的臉突然擠了過來。
“老劉你這話就不對了，咋們黃哥可號稱黃金槍的，就算鬧鬼也不怕，遇到女鬼高低得放個產(chǎn)假，男鬼嘛……嘿嘿?！?p> 一時間，聽懂對方意思的人都笑了起來，只有黃開明半是羞惱地驅(qū)趕著身邊的人。
“去你的，你們煙抽完了就趕緊滾回去，不然該扣工資了?！?p> “行行行，黃哥你自己搞快點?！甭勓?，其他人紛紛將手中的煙頭熄滅，迅速向著身后繁華的燈光跑去。
等到那些嬉笑的聲音被遠處的音樂聲淹沒，黃開明才轉(zhuǎn)過身，再度開口：“再來一根？”
他從皺巴巴的襯衣里摸出一個干癟的煙盒，抖了幾秒抖出了兩根煙，遞了過去。
“喲，這可是好煙，快100呢，哪兒來的？”立刻將手里還沒抽完的煙扔掉，老劉樂呵呵地接過了一根。
“撿的唄！”黃開明聳了聳肩，拉長了聲音，“今晚有錢人多?！?p> 兩點火星再度在黑夜中亮起。
“對了，老劉，那個白天的保安為啥辭職?。俊币贿呧苤掷锏臒?，黃開明一邊問道。
“不知道?！崩蟿u了搖頭，“就是這幾天突然就不來上班了，我也是昨天才從隊長那邊聽說他辭職的消息。”
“或許，他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焙莺菸藘煽跓煟蟿⒀a充道，臉色有些蒼白。
“不會吧？老劉，你真信鬧鬼這一套??？”黃開明有些驚訝，“你天天晚上守在那里什么情況還不清楚嗎？”
“就是守在那里才清楚?！崩蟿⒌闪它S開明一眼，“還有，這個地方邪性得很，人少的時候千萬不要念那個字，否則指不定就惹上了！”
“好吧好吧，您老說得對?！毖劭蠢蟿⒂行┎桓吲d，黃開明連忙打了個哈哈，把話題轉(zhuǎn)到了其他地方。
“對了，老劉，今晚咋沒去值班??？”
“今天那邊來警察了，說是要執(zhí)行公務(wù)，讓我這個閑雜人等先回去?！?p> “警察？”黃開明頓時來了興趣。
“對，警察?！崩蟿Ⅻc了點頭，“他們說最近調(diào)查到某個兇犯躲到了這附近，要搜查商城。”
“那你最近可得小心吶?！秉S開明憂慮道，“你這一把老骨頭可別逞英雄，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趕緊跑。”
“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嗎？”
老劉不滿地哼了一聲，“我不為自己著想也要考慮小斌啊。”
“小斌……”
聽到這個名字黃開明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哎，你辛苦??！小斌好像是抑郁癥吧？”
“被害妄想癥?！崩蟿⒓m正道，“那孩子老是覺得外面的人都要殺他，九年來一直沒出去過，最近病情好像更嚴重了，連我這個爺爺也不愿意見了?！?p> 說到這里，老劉再次嘆了口氣：“以后我死了他可該怎么辦啊，都快三十的人了連個媳婦兒都沒有?！?p> “這確實挺惱火的，希望能好轉(zhuǎn)吧。”聞言，黃開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憋了幾秒，只能這樣安慰道。
這個話題讓二人的心里都比較沉重，頓時沒了聊天的興致，只是默默地抽著煙。
“那個老劉，我走了啊，快要開工了?！?p> 過了兩分鐘，黃開明的煙也到了頭，他將煙頭踩滅，向老劉告別。
“小黃，你等一下?！痹邳S開明將要離開時，老劉突然將他叫住，從兜里掏出個銀色的戒指。
“這個你拿著。”他不由分說地要將戒指塞給黃開明。
“老劉你這是……”黃開明見狀不由得瞪大眼睛。
“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留下的，我留著也沒用，與其睹物思人不如交給你?！崩蟿⒔忉尩?。
“但……這也不能給我啊，太貴重了?！秉S開明連忙擺手拒絕，“小斌還需要用錢呢?！?p> “你拿著！平時你那么照顧我們，這個也就是我的一點心意。”老人固執(zhí)地抓住黃開明，將戒指塞進他的手里，“你一定要收下?！?p> “哎，你真是……”眼見拗不過對方，黃開明嘆了口氣，最后還是將戒指收下了。
“我先給你保管著，下次你有困難就來找我拿啊。走了！”
臨行前，黃開明囑咐道。說完，也不等老人回應(yīng)便急匆匆離開。
“老劉也真是的，自己那么苦還想著幫我。”
走出一段距離，黃開明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嘆了口氣，將其裝進了口袋，繼續(xù)向著巡游街道走去。為了趕時間，他還特意抄了小道。
因為是兩座高樓間的縫隙，這條小道沒什么路燈，只能摸黑著前進。
在黑暗中，黃開明突然感覺整個城市的喧囂都在離他遠去，仿佛自身與世隔絕。突如其來的孤獨感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下迅速轉(zhuǎn)化為恐懼，讓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向著巷口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耳邊再次響起了音樂聲，逐漸清晰。
突然，黃開明放緩了腳步，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著光站在出口處。
那正是之前調(diào)笑他的男人。
“小杰？你怎么還沒歸隊，待在這干——”
話還沒說完，黃開明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身影，下一秒，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滴答?！?p> 小巷中傳來液體滴落的聲音，但隨即被狂笑般的音樂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