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沈淺菲嘴角帶著冷笑，幽幽的道，“大舅送我去省城，他看到你肯定會打你的，我覺得，去你的單位正好。”

　　沈建明愣了一下，頓時覺得后背發(fā)涼。

　　羅浩文的確說過，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唉，你大舅那人不講理，好吧，爸爸不和他計較，那我在單位等你?！闭f到這里，沈建明有些為難的道，“菲菲，爸爸和你說件事?！?p>　　“你說吧。”

　　“因為你媽媽的病，你的學(xué)校不少家長聯(lián)名告狀，想要將你開除，這事兒鬧得挺大，還是你奶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你的學(xué)籍和檔案給調(diào)到二中，不過入學(xué)這事依然不好辦，這樣吧菲菲，你將鐲子也帶著，二中的一個校長一直想要買玉件，咱們將鐲子賣給她，差不多能給一千元，到時候你還能進學(xué)校還能拿到一筆錢……”

　　沈淺菲臉上滿是嘲諷。

　　真是鬼話連篇，撒謊都不說好好的提前排練一下。

　　還真是想當然啊。

　　“菲菲，這事兒你先別跟你外公和你媽他們說，爸爸偷著攢了一筆錢，到時候等你入學(xué)手續(xù)都辦完了，爸爸就和你一起回元寶村，爸爸聯(lián)系好了醫(yī)院，我?guī)銒寢尶床∪ィ槺阋矌下迓?，她還一直沒來過省城吧，我記得她總吵著要吃雞蛋糕，是爸爸不好，對不起你們，以后我會努力補償?shù)摹?p>　　說著說著，沈建明眼底突然有些濕潤，聲音也哽咽起來。

　　他握著電話筒的手有些發(fā)緊，心口也有些難受。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一刻，他的確想起了很多。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想起元寶村，已經(jīng)沒了當初的厭憎和惡心。

　　那里，也是有很多美好回憶的。

　　沒來由的，一滴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而那邊的沈淺菲則是無動于衷，一張小臉冷冰冰的，好笑嗎，其實沈建明就是這樣一個人。

　　不是好人，可壞的還不徹底。

　　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心懷一絲愧疚而被媽媽抓住一起跳了樓。

　　但他絕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偽君子。

　　他將自己關(guān)起來的時候，哭著說，事已至此他也是被逼的，可轉(zhuǎn)過頭，離去的身影卻冷酷無情。

　　這樣的人，其實更惡心。

　　無論多少輩子，沈淺菲都無法忘記在那個黑暗的小屋子里，她絕望的喊著的那些話……

　　爸爸，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是瘋子，我保證不再胡說了，鐲子就是沈家的，你讓我回家好不好……

　　那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求都沒能讓沈建明停下腳步。

　　所以，沈建明剛才說的話，還有此時的哽咽聲，其實都是狗屁！

　　沈淺菲打斷了沈建明的自我感動，雖然極力壓抑，可聲音還是帶著一絲冰冷，“好的，我會拿著鐲子，后天上午十點我去你單位找你?！蓖ｎD了一下，沈淺菲接著說道，“哭著要雞蛋糕吃的是五歲的洛洛！”

　　沈建明心里咯噔一下，幾息后才干巴巴的道，“……好，爸爸等你?！?p>　　沈淺菲啪的一下放下了電話。

　　沈建明聽著話筒里急促的嘟嘟聲，他的心里更難受了，更因為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他沒有察覺到，從始至終，菲菲都沒喊過一句爸爸！

　　此時的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捂著臉蹲在了地上，不知道怎么的，眼淚越流越兇，他放肆的嗚咽出聲。

　　恨他的人那么多，罵他的人那么多，可誰能曉得他的難處，他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做人上人，羅家根本就什么都幫不了他。

　　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這么做有錯嗎？

　　半晌，沈建明緩緩的站起來，擦干了臉上的淚，忽然嗤笑出聲，不知道是笑自己矯情做作，還是在笑別人多管閑事。

　　所以，如今的他哪里不好呢？

　　有能幫他的嬌妻，有能傳宗接代的兒子，還有一份唾手可得的前程。

　　那些同期下鄉(xiāng)的知青，哪一個能比得上他？

　　沈建明整理好心情，將剛才的情緒拋去，鎖好辦公室的門，騎上自行車就朝著家的方向而去……

　　走出大隊部的時候，沈淺菲的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慢悠悠的走在鋪著黃沙的路上，沈淺菲覺得今天的晚風(fēng)特別的輕柔。

　　沒有了夏日的酷熱，路邊的柳樹懶懶的搖晃著，仿若無骨的美人旖旎在水裊殘煙的黃昏里。

　　遠山朦朧，路邊的格?；ㄩ_的正濃。

　　她將兩只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這樣閑散的心情了。

　　對面走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癩子的媳婦，她看到沈淺菲，明顯的就要發(fā)怒，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嗖的一下躲在了人堆里，走得急匆匆的，不敢與沈淺菲的視線對視。

　　這幾個人其中還有二狗子的娘。

　　沈淺菲目不斜視，恍若閑庭漫步。

　　這幾個人卻都溜了邊。

　　兩方擦肩而過。

　　沈淺菲依然不緊不慢的走著。

　　根本就沒將這幾個對她暗含恨意的人放在眼里。

　　等她走遠了，癩子媳婦又恨又怕的回頭瞪了一眼沈淺菲，卻又急匆匆的轉(zhuǎn)過來，生怕被沈淺菲給看到。

　　死丫頭記性那么好，陳芝麻爛谷子的，誰能沒點不能見光的破事？

　　萬一惹惱了她，翻檢出來，丟人現(xiàn)眼不說，沒準就跟癩子在治安所團聚了。

　　所以，她不敢去挑釁沈淺菲。

　　唯一能做的就是心里詛咒她考不上大學(xué)嫁不出去就算是嫁人了也見天的挨打受氣……

　　……

　　翌日的清晨，沈淺菲和羅浩文坐上了去往省城的公共汽車。

　　車子很破，說句實話，都沒有走路舒服。

　　人挨人人擠人，車廂里放滿了東西，雞飛鴨叫小孩哭還有難聞的氣味摻雜在一起，好不容易下車，沈淺菲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緩過來。

　　羅浩文擔(dān)憂的看著她，想了想，忙去旁邊買了一根綠豆沙的冰棍，沈淺菲和大舅自然不會客氣，她吃了一口，感覺好了許多。

　　羅浩文背著一背簍的新鮮蔬菜，沈淺菲按照記憶里的地址，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到了柳青青的家。

　　開門的人正是柳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