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點點頭,對孟斌說:“孟哥,您再介紹一下發(fā)現(xiàn)尸體時的情況,現(xiàn)場有什么與平時不同的嗎?或是特別的地方?”
孟斌想了一下說:“我是今天下午14時到達的現(xiàn)場,我在橋洞外叫了他兩聲,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出來,我覺得很奇怪就進去看看,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他死時身上還蓋著我送給他的棉被。其他的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p> 江奕看向王洛萌,“你來介紹一下尸檢情況吧?!?p> 王洛萌打開電腦介紹道:“死者,男性,30歲左右,尸長1.73米,體重約66公斤,衣物完整,體表檢驗無外傷、無抵抗傷,毒檢、藥檢均無異常,死因系外力擊打造成的重度顱腦損傷。根據(jù)頭骨的骨折情況,兇手手持重物反復擊打死者右側顱骨三次,造成右側顱骨粉碎性骨折。根據(jù)打擊的力度看嫌疑人應該為男性。死者的死亡時間為9月30日晚22時至10月1日凌晨4時,死者遇害時很可能正處于熟睡狀態(tài)。兇器為石塊,就是江隊從現(xiàn)場撿回的那一塊,但上面只有死者的血跡,嫌疑人作案時帶了手套。中心現(xiàn)場太過臟亂,沒有檢驗出嫌疑人的痕跡。死者的DNA在我們的庫中沒有比中的對象,死者隨身物品中,僅有少量現(xiàn)金,沒有發(fā)現(xiàn)證明身份的物品和手機,不知是不是嫌疑人帶走了?!?p> 王洛萌介紹完,便響起一陣啪啪的打火機聲,眾人紛紛拿起煙。這個案件太難了,沒有目擊證人和監(jiān)控,死者所群獨居不與外界聯(lián)系,這樣一個一無財物,二無仇家的人,會有什么人去殺他呢?
江奕來回摸搓著手指,“現(xiàn)場的位置這么偏,附近根本沒有居民,嫌疑人要來這里很大概率是開車。”說完他轉(zhuǎn)向林碩問:“這附近的攝像頭都在哪個位置?出入現(xiàn)場的那條路上有嗎?”
林碩推了推厚重的眼鏡,“通往現(xiàn)場只有一條公路,但這條路岔路口眾多,只有南側出市區(qū)方向的紅綠燈那里有探頭,嫌疑人躲避攝像頭并不難,而且洛萌說的這個案發(fā)時間正值國慶節(jié)長假,過往車輛不少,要想從這么多車里排查出嫌疑車困難太大了。況且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嫌疑人開什么車,一點線索都沒有?!?p> 就在會議室內(nèi)陷入短暫的沉默時,老孟突然開口道:“江隊的話提醒了我。我記得死者有一輛破三輪車,他就是騎著這輛車去撿拾垃圾的,但是現(xiàn)場卻沒有這輛車?!?p> 眾人眼睛一亮,江奕快速說道:“孟哥您一會兒將三輪車的情況描述一下,陸川給車畫像。馬濤、王龍和陳新你們重點調(diào)查這輛三輪車的下落。林碩馬上調(diào)取案發(fā)前后的所有監(jiān)控錄像,先查找那輛三輪車。劉哥您和葉悠再去核查比對死者的身份?!?p> 眾人領命起身要離開時,葉悠卻還盯著王洛萌放的那張現(xiàn)場圖片久久不動。劉明以為她是嚇著了,就大聲叫了聲“葉悠,葉悠!”
葉悠猛地跳了起來,指著那張圖片說:“我想起來了!”
江奕問:“你想起什么了?”
葉悠站起來:“我正在清理垃圾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能見度不高,當時我就是被這個塑料袋吸引了,才貼近看的……。你們看周圍的垃圾袋都特別臟,只有這個袋子是干凈的,白的與其他垃圾格格不入。”
眾人順著葉悠手指的方向仔細看,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不同,但也沒有覺得如葉悠所說那么的明顯。江奕贊賞地看了一眼葉悠,說道:“洛萌,你去檢查這個塑料袋,看看上面有沒有嫌疑人留下的痕跡。陳新你來跟進這個線索,順著塑料袋的來源看能不能摸出嫌疑人的情況。案發(fā)現(xiàn)場偏僻,嫌疑人能找到這里,說明他們之前至少是見過面的?!?p> 眾人散去,葉悠沉默著走回辦公室,江奕和劉明相互看了一眼,劉明指指外面示意不要打擾葉悠,自己去聯(lián)系查找死者的身份。江奕點點頭便去了技術檢驗科。
葉悠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的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知道嫌疑人是如何接近死者的,是食物,對于流浪者來說沒有什么比食物更能打動他們了。那年,她爬上一輛垃圾車,蜷縮著坐在高大的垃圾筒后面,望著如山一樣將陽光都遮住的垃圾,覺得自己仿佛就是它們中的一員……。
當饑餓感打敗一切思緒占據(jù)上峰的時候已是深夜,荒涼的、臭氣熏天的垃圾場周圍漆黑一片,偶爾有幾只野貓、野狗爭食的聲音傳來,也仿佛是那世界盡頭的聲音,遙遠而不真切。葉悠縮了縮身子,胸口擠滿的悲思終于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她小聲地啜泣著,幾只大膽的老鼠,從她面前跳過,似乎對這個擋路的不速之客并不歡迎。
突然兩個人打斗的聲音打破這夜的寂靜,葉悠小心地從垃圾筒后面探出小腦袋,她看到兩個流浪漢正在為一盒剩飯爭斗……,像極了爭奪食物的野獸。葉悠害怕極了,就在她想后退時,一只臟污粗糙的手從背后捂住了她的嘴,葉悠瘋狂地掙扎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腥臭、咸熱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流下,背后的人悶哼了一聲,卻沒有松手。
“別怕,跟我走,你在這里太危險了?!币粋€溫柔的女聲傳來。
葉悠的小身子頓時僵住了,她松開口,喃喃地叫了聲“媽媽,是你嗎?媽媽,你來看我了?”
那女人卻抖得比葉悠還厲害,她一手捂著嘴,一手緊緊地抱著葉悠,“毛毛,是我,是我……,是媽媽……?!?p> 葉悠發(fā)燒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酸臭的破被子里,骯臟的食物讓她脆弱的胃更加難受,她已經(jīng)吐得沒有力氣了。那女人盡力去討要些干凈的食物和水,甚至為此不惜與那些強壯的流浪漢們爭食物,可惜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她帶著孩子生存的越發(fā)艱難。葉悠已經(jīng)兩天滴米未進了,烏黑光滑的長發(fā)肉眼可見地如枯草般衰敗了下去,白皙的小臉也變得蠟黃,就連原本鼓鼓的兩腮都縮了下去,她的眼睛望向她的時候再也沒有了初識時的光彩,暗淡得有些害怕。
她抱著已經(jīng)慢慢失去意識的葉悠,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一般,“毛毛不怕,毛毛不怕,媽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不會讓你離開我的?!闭f完,她從被子下面摸出半把梳子,小心地將葉悠團在一起的長發(fā)梳平,那神情端莊肅穆,仿佛不是在梳頭,而是在打理一件易碎的珍寶一般。整理好一切,那女子從衣襟里拿出一塊粉色的手帕,那手帕干凈如新,上面還帶著淡淡的馨香和體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塊手帕系在了葉悠的長發(fā)上……。
當葉悠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里,奶奶焦急地守在她的床邊。葉悠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她聲音有些暗啞地說:“奶奶,我好像夢到媽媽了。”
奶奶握著葉悠的小手,溫熱的液體打在她的手背上猶如流進了她的心里?!笆钦娴?,奶奶,我夢到她了,她的懷抱很暖,比這被子暖和多了?!蹦棠堂~悠的頭,良久沒有說話。
“她醒了,是不是就沒有事情了?”一個臉色臘黃的女子站在病房門外問。
“放心吧,已經(jīng)沒事了。”一名女警回答道。
那女子哭著背過身去,“她是毛毛派來拯救我的。我的毛毛還是那么善良,她在那個世界還惦記著我……?!?p> 女警拍拍女子的后背,“那你就更應該好好的,不能讓她失望?!?p> 女子抽泣著點點頭,“你們好好照顧她”,說完便顫抖著緩緩離開了。
想著這些,葉悠從抽屜里拿出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淺粉色小手帕,右角的櫻花上用紅色絲線繡著兩個字‘毛毛’。那是個不一樣的世界,葉悠依稀記得破舊的棉被,酸臭的氣味,寒冷的夜晚,還有一雙雙閃爍疏離的眼睛……。
那個人,至死都在那里,如果不是孟哥的細心,怕是變成白骨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葉悠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今天變得這么感傷,她看看門口的牌子,突然覺得這個科也不錯,至少不是那么無用。就在葉悠收回思緒的時候,她的手機不期然響了起來,是江奕,“葉悠,快點來樓下,跟我們一起去現(xiàn)場?!?p> 葉悠坐上車時王洛萌和陸川早已準備好了裝備。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語,再次發(fā)生的案件像巨石一樣壓在眾人的心頭。葉悠索性閉起眼睛,當熟悉的味道傳來時葉悠全身的細胞被激活了一般直起身子,她探頭看向窗外,垃圾中轉(zhuǎn)站?難道又是流浪者?
車剛停穩(wěn),派出所的民警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對江奕說:“江隊,現(xiàn)場死者為女性,是這附近的流浪者,警戒線已經(jīng)拉好了,我?gu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