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后，他沖到了902，門鈴按響卻是無人應(yīng)答。
“小雅，快開門?！?p> “快開門啊小雅，小雅……”
情急之下，杜輝敲開了鄰居家的門，通過陽臺爬到了902的臥室外墻。
屋內(nèi)有燈光，卻沒有動靜。
由于窗戶是關(guān)著的，杜輝拿著鄰居大爺給準備的小鐵錘，砸碎了雙層玻璃，拉開了深紫色的亞麻窗簾。
眼前的場景，令他觸目驚心。
唐小雅面無血色地側(cè)臥著，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啤酒味兒。
在她身旁，放著的是陳浩然送給她的那把橙紅色的吉他，以及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而身上穿著的正是那件銀灰色的真絲睡袍。
杜輝瞄了一眼床頭柜上的白色小藥瓶，以及四個空空如也的易拉罐，連忙抱起唐小雅往外沖。
啤酒加安眠藥，多么可怕的組合！
更何況，她還是個從來不飲酒的心臟病患者。
“小雅，快醒醒。”
“求求你說句話小雅，千萬不要有事?！?p> “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p> 夜幕下，越野車飛速行駛，直奔距離最近的人民醫(yī)院。
……
L城，清龍花園。
鑰匙扭動，入戶門被打開。
陳建東換了拖鞋，推著輪椅緩緩地朝著陽臺而去，木地板隨即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立于窗邊，雙手緊緊地抓握著護欄，青筋爆起。
“兒子，藥吃了嗎？”
“吃了。”
男子的聲音很低沉，語氣中透著一股子不耐煩。
是的，陳浩然還活著，沒有死。
他的墓碑是杜展榮專門找人立的，然后再放風(fēng)出去，說他失血過多，不治身亡。
名義上是保護他，實則別有用心。
作為父親，杜展榮利用工作之便，善意地欺騙了杜輝，為的是促成他和唐小雅的婚事。
因此，才有了后面的種種。
通過幾個月的強化治療，陳浩然的顱內(nèi)淤血，以及腹部刀傷都已恢復(fù)，只是腿部神經(jīng)再次受損，行走時還需借助拐杖支撐。
如果不是在康復(fù)中心被吳少青的人二次襲擊，也許早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他松開手，吃力地坐到輪椅上，由于重心不穩(wěn)，差點摔倒。
強烈的自卑感刺痛著他那脆弱的心，讓他不愿面對任何人，特別是令他魂牽夢繞的唐小雅。
“明天下午，要回X城匯報工作，和爸爸一起去吧？”
“我可以出去了？”
“是的，封閉解除?！?p> “不是說15號嗎？”
“剛下的通知，提前了?！?p> 陳浩然聽后一陣狂笑，只是這笑聲中夾雜著埋怨，以及憤恨。
“當(dāng)官就是好，說調(diào)走就調(diào)走，說封閉就封閉，也不管別人愿不愿意。真是官高一級壓死人，太厲害了?！?p> “工作需要，沒辦法?！?p> 眼底寒光掃過，落在了拐杖上。
陳浩然痛恨自己不是達官顯貴，連和唐小雅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一睜眼便是L城軍區(qū)醫(yī)院。
“沒辦法？我就不信，其他人遇到這樣的案子也是這樣處理？非得讓人裝死，非得換個地方生活，真的就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了？”
兒子的話一語中的，說得陳建東很不是滋味。
他當(dāng)然也有埋怨，可埋怨有用嗎？
作為一個小小的分局隊長，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只能服從。
畢竟吳少青的案子危害到了陳浩然的人身安全，社會影響太惡劣了。
馮局也是出于多方考慮，否則他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一級壓一級，每個人都不容易。
陳建東眼看著就要被提副局了，突然出了這么一檔子事，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憋屈，但沒辦法，也只能忍著。
“不怪領(lǐng)導(dǎo)，是爸爸一時大意了，工作失職……害得你和小雅分開。其實如果小雅愿意的話，我可以給上面打申請，把她安排到這邊，到時候你們就不會……”
“現(xiàn)在提這個，早干嘛去了？”
“放心，肯定還是國企?！?p> “國企怎么了，國企就可以彌補……”
陳浩然說著說著哽咽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腿，又看了看爸爸遞過來的手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沒有接。
吃不完的藥，頹廢的外表。
一個連路都走利索的人談愛情太奢侈，談理想太空洞。
“估計小雅已經(jīng)開始讀研了，每個周末都會去X城大學(xué)上課，現(xiàn)在讓她來L城，不覺得可笑嗎？”
“這個問題領(lǐng)導(dǎo)會考慮的?！?p> “不用了！她那么笨，適應(yīng)力又差，來了能干嘛，給領(lǐng)導(dǎo)添亂嗎？”
“小雅不笨，挺聰明的，只是社會經(jīng)驗太少，等以后接觸人多了，慢慢也就好了，沒事的。”
陳浩然冷笑兩聲，點了根香煙。
他知道唐小雅很討厭煙味兒，所以大學(xué)四年從來沒有抽過一根煙，哪怕是碰都沒有碰過一下。
可來L城這段日子，一天兩盒。
他非常厭惡現(xiàn)在的自己，恨不得一死了之，哪里還敢奢望唐小雅的愛。
“沒必要，她現(xiàn)在就挺好，根本不用改變什么。難道讓她也學(xué)會趨炎附勢，或者是精于算計?！?p> “兒子，會好起來的?！?p> 陳浩然的腦子是凌亂的，有曾經(jīng)的溫馨浪漫，也有醫(yī)院里的血腥暴力，更有自己的頹廢不堪。
他不是不想振作，可是談何容易！
“爸，有時候我都在想，小雅……如果我們真的生活在一起了，肯定得被她氣死。不僅挑食，還不會針線，洗個菜都洗不干凈，笨得要命?！?p> “你媽媽以前也是，后來有了你，全都會了。”
“后來？我們不合適，沒有后來?！?p> 面對兒子的前后矛盾，以及口是心非的態(tài)度，陳建東也是一籌莫展。
明明想的難受，還要假裝很嫌棄。
“X城中醫(yī)院有胃潰瘍方面的專家，你媽媽想去看看，一起吧，忙完剛好去趟Y城見見……”
“我不去，出門太麻煩，累！”
“把輪椅帶上，到時候……”
“說了不去就不去！”
陳浩然怒氣沖沖地離開陽臺，剛進臥室門眼淚就不爭氣地冒了出來，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何嘗不想回Y城，何嘗不想見到自己的小仙女，只是越不過自卑。
“小雅，對不起?！?p> “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在了畫紙上，打濕了唐小雅嘴角噙笑的臉龐。
旋即，屋內(nèi)砰的一聲巨響。
黑色的筆筒被狠狠地砸向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