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鄱陽三友

　　周魴眼見周處漸漸懶散，不務(wù)正業(yè)，心頭著急。

　　一日，周魴讓周處練習(xí)射箭，誰知周處虛拉幾下弓弦，便說不得勁兒，接連射上幾箭幾乎全都脫靶，便垂頭喪氣坐在一邊不肯再練。

　　周魴找來兩名兵丁，耳語幾句。二人便奉命而去。

　　不一會兒，門前來人報告說偏將軍之子全端、中郎將之子胡沖前來拜訪。

　　周處趁機道：“父親大人有客來訪，孩兒就此退下，去野外練習(xí)騎馬去啦！下次再來練習(xí)射箭?！?p>　　周魴微笑道：“不必不必。這兩位客人正想要見你！”

　　片刻，門房引進兩人，那二人竟然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二人頭束綸巾，寬衣博帶。

　　那年齡略長的少年，拱手施禮道：“小侄全端見過叔父大人?！?p>　　另一名矮胖少年躬身行禮道：“侄兒胡沖拜見上叔父?！?p>　　周魴呵呵笑道：“二位賢侄少禮，且來見過我兒周處，今后你們兄弟可得親近親近！”

　　二少年早已聽說周處名字，看相貌那周處小過自己幾歲，卻顯得威武健壯，甚是驚奇，忙施禮相見。

　　三人年歲相仿，立時親近了許多，一時間論起騎馬射獵，高談闊論，興致漸高。胡沖見兵器架上有小弓小箭，便歡喜地取將來，彎弓搭箭“叭”一聲正中紅心。二人便一陣歡呼。全端也取過弓來，擺個弓步，望前射去，那箭也落在紅心附近，引來贊嘆。

　　二人便請周處試射，周處接過弓箭，對著靶心瞧了又瞧，瞄了又瞄，“嗖”地一聲射出去，立時失去了羽箭的蹤跡。二人看得哈哈大笑。

　　周處臉略紅了紅，立即說：“你瞧我這把子力氣，箭飛得比你們遠得多，都看不見了?！?p>　　三人又是大笑。

　　周魴也笑了笑，便拿了弓箭，教他執(zhí)弓，跨步，引箭，拉弦……周處見二人一旁觀瞧，不甘落后，便認真學(xué)習(xí)。

　　如此數(shù)日，胡沖全端日日來此練習(xí)，三人饒有趣味，進步也很快。只是對于讀書學(xué)習(xí)，周處依然聽得一知半解，便即放開。三人習(xí)氣相投，但練習(xí)幾日，便約齊出去，走馬逛街，游山戲水。

　　數(shù)年之間，周處弓馬武藝練得倒也稀松，反倒養(yǎng)成一身懶散的紈绔習(xí)氣。閭里巷尾均知周處惹事生非，為惡作禍，只因他與全端、胡沖為官家子弟，拿他們竟沒有辦法，只能見到他們便紛紛躲避。

　　這一日，周處學(xué)罷功課，約那全胡兩人跨馬去山林打獵。名為打獵，實則游冶。胡沖、全端二人縱馬在前，周處跨馬在后。

　　周處道：“二位哥哥，咱們今日來一次賽馬，看誰馬快，可敢比試？”胡全二人連聲道好。

　　三人發(fā)一聲喊，三匹馬疾奔而去，風(fēng)馳電掣闖向長街，身后騰起一陣陣煙塵，三名小廝不敢怠慢，騎馬緊緊追上。

　　一群做小本生意的商販眼見貨攤上物品染上一層灰土，卻敢怒不敢言；賣食品的商販們紛紛拿出物品遮擋物，眼見三人嘻嘻哈哈，絕塵而過。

　　不料，長街拐角處一輛牛車忽然轉(zhuǎn)出。

　　周處一馬當先，眼見躲閃不開，不避反上，撞向牛車，手中馬鞭對著牛頭亂抽，一鞭正中牛眼。那?！斑琛币宦曢L叫，扭頭狂奔，那車子登時翻倒，周處馬兒擦著牛車一躍而過。

　　周處更無遲疑，雙股力夾，那馬非但沒有因沖撞牛車減速，反而跑得更快。全胡二人不甘示弱，拍馬緊追。三人你追我趕出了集市，強將手下無弱兵，三名小廝緊隨其后。絲毫不在乎身后一片罵聲。

　　一行人如風(fēng)一般沖出城外。但見田野一片空闊，惠風(fēng)和暢，阡陌縱橫。

　　周處見二人追得緊，快馬加鞭，徑自奔上一條小路。那馬背十分顛簸，周處反倒十分舒適，大喊：“二位哥哥，放馬過來呀！”

　　疾馳間，小路上猛地立起一名少年，迎面而來。

　　周處的馬來得好快，眼見撞上，口中不禁大喊：“閃開！”那少年聾了一般，亦或是嚇得呆了，一動不動?？茨巧倌晡娜?，若被馬蹄踏中，只怕是骨折肉綻，有死無生。

　　周處情急智生，雙手疾提馬韁，那馬一時人立，仰天長嘶，隨即雙足落入旁邊水田里，濺得泥水滿天。好個周處，急忙伏在馬背，雙手緊緊抱定馬脖子，勉強不曾落馬，身上卻驚出冷汗。

　　全端與胡沖見他狼狽，不禁大笑。隨即沖上前罵那路間少年：“不長眼東西，嚇傻了吧！”狠狠向那少年抽了一馬鞭。

　　誰知那少年左右手一晃分別握住二人馬鞭。兩人只覺得馬鞭一緊一松。那少年隨即閃開去，縱聲長笑，從二人雙馬間穿過徑自去了。

　　全胡二人互相力扯，扯拉不動，卻原來手中馬鞭被那少年在一瞬間打了個結(jié)。二人不怒反樂：“好小子，有一手！”

　　全端沖那少年大叫：“兄弟回來，你是何人，有這般好功夫，你我不妨切磋切磋！”

　　那少年道：“我乃吳縣陸玄，有本事吳縣來找我?！闭f罷哈哈大笑，不再理他，遠遠地去了。后面的幾名小廝迎面趕來，正要攔他，誰知那少年身形一晃，已然又從三匹馬間去了。

　　周處今日連番與人相撞，心中惱火。見全胡二兄也吃了那少年虧，也是好笑：“二位哥哥，不若咱們追過去，打他一頓出口惡氣。”

　　全端道：“罷了罷了！若是惹了事，叔父大人又要見責(z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人又沒怎么著我們，何必再去惹這煩惱?！迸鸟R搶在前頭。

　　胡沖也提起韁繩拍馬疾馳，一邊笑道：“子隱兄弟，還嫌平日惹事少嗎？不惹這閑氣也罷?！?p>　　周處見他二人縱馬跑在前面，便提韁在水田中斜刺里沖出去。全胡二人見他穿田而過，抄近道而行，生怕落后，也拍馬沖入水田之中。三人便在水田中你追我趕。一時間泥水飛濺，馬嘶人呼。

　　三人玩得正歡時，突然聽得一聲斷喝：“站住，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我的水田是讓你隨意糟蹋的么？”

　　三人一愣，但見一名壯漢，肩挑糞桶，前來澆田。那漢子看到人馬在水田中撒歡，忙放下肩頭的擔(dān)子，抽出扁擔(dān)，上前攔阻。

　　周處玩得正快活，見那壯漢氣勢凌人，便提馬疾沖，來到那人身前，罵道：“你是什么人，狗膽不小。竟敢阻攔小爺我騎馬的興致?！笔种旭R鞭揮向前方，

　　漢子也不懼他，偏頭躲過，掄扁擔(dān)打向馬頭，馬兒吃了一驚，掉轉(zhuǎn)頭讓開，便要轉(zhuǎn)頭跑開。周處左手勒住馬韁，右手馬鞭回卷，搭在扁擔(dān)上，圈住那扁擔(dān)，略向上提一提，那扁擔(dān)便飛上天空。

　　壯漢身體哪里受得了這般大力？立時一個“倒栽蔥”迎面跌倒，摔入水田之中，一時滿頭滿臉都是泥水，十分狼狽，口中“哇哇”大叫，跳起身來，勢若瘋虎，要找周處拼命，倒讓周處嚇了一跳。

　　這時，遠處兩名農(nóng)夫一邊喊叫，一邊跑過來扯住那大漢，向周處三人拜倒，口中道：“三位小爺饒過這個二愣子吧，他是這里有名的渾人，不知天高地厚，沖撞小爺們大駕。大人不記小人過，請不要為難他?！辈蛔】陌?。

　　胡沖道：“這些水田又值幾何？沒得掃了我兄弟的興致。告訴你，我們兄弟若不高興了，只怕從此你們也沒有活路了！保管教你這塊水田變成臭水塘。這塊水田哪個租與你們的？告訴他，給你們減些租就是了。他要是不肯時，你便告訴他們，這是小爺周處和他兄弟踩壞的。他決不敢為難你們?！?p>　　誰知那壯漢果然是個二愣子，依舊叫叫嚷嚷不止，口中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我們種田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小廝周安喝道：“你這潑皮，竟然不認的三位小爺，他們是大名鼎鼎的‘鄱陽三友’的便是。看來個你們是成心找打？”

　　周安口中說著，一邊捋袖揎拳與胡良全忠三人便要上前毆打。

　　全端搖手攔住小廝，一面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錠擲過去，道：“今日小爺我格外開恩，也不想惹事，饒你們?nèi)グ?！?p>　　兩名農(nóng)夫撿起那錠銀子，忙按住了壯漢，不讓他亂說，一邊磕頭賠罪。

　　小廝胡良罵道：“趕快滾吧！要是再敢啰嗦，看我們你不打死你才怪！”那三人不敢再多說，便都退了開去。

　　周處贊道：“小安子，可以呀。跟著爺混，倒也學(xué)得三分文雅。鄱陽三友，哈哈，就收鄱陽三友！”

　　胡沖全端都道：“你家小爺回去必要賞你?！?p>　　周安笑得合不攏嘴，道：“那是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