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滋味地吃完飯,心情卻五味雜陳。
提著藥箱,站在飯館前,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又要去下一家了。
下一家的病人是她偶然間遇到的。
前幾日,她孤獨一人提著藥箱在荒蕪古道上靜靜行路?;馃岬奶枓煸谔焐?,烤的她汗流不止,而且走了那么長的路真的是疲倦不堪。突然,一人騎馬而過,揚起一陣沙土從她身邊奔馳而過。奇怪的是,那人過去了,沒多久騰起又一陣沙土卻又騎馬回來了。
“你是大夫?”那人坐在馬上俯視著她,高聲問道。
烈日下,她滿臉汗珠,仰起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到底是也不是?”那人把劍鞘向前抬起,更大聲問道。
“我是?!北绿撊醯鼗卮?。
“你至今治愈過多少人?”那騎馬大漢繼續(xù)問道。
冰月本想掰掰手指頭數(shù)數(shù)的,但她看到馬上那人不耐煩的表情,自己也很累了也懶得動,隨口答道“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吧?!?p> “過幾日去這個地方,如若治好必有重謝。告辭?!彬T馬人遞下來一個文書樣的東西,雙手一拱,又一場灰土飛揚。
冰月拿著請?zhí)?,看著那前方的煙霧,幾乎要哭出來“你為什么不帶我一段呢?”無奈,只得自己繼續(xù)獨自慢慢走。
她本來是不想去的,那人遞下來的是個帖子,是要招募有經(jīng)驗的大夫為他家主人治病??礃幼幽侵魅嗣^挺大,不過她倒不知道他是誰。她心里知道,在這里是不能隨便介入江湖人的事情的,不然會很危險。她只想靠自己的能力,好好地生活,每天都快樂地生活著。可是,她快樂嗎?她問自己,然后就不說話了。
最后,她還是去了。為什么呢,可能只是莫名的好奇吧。也可能只是為了那句“必有重謝”吧,冰月心里想著。
已經(jīng)看了幾日,她已經(jīng)知道了是什么病,也知道怎么治,只不過需要時間。那人被人秘密下了毒,表面是普通生病的樣子,其實卻是一種很隱秘的毒。這毒月仙人知道,也知道怎么治,所以她楊冰月當然也知道。不知為什么,她每次一診病都會莫名其妙地想起月無痕,各種原因地想。
走到那人府前,是兩扇很高大壯觀的門,坐落在街市最熱鬧繁華的地方,門口兩只大獅子甚是威武,門匾上楊府兩個大字閃閃發(fā)光。這人還跟她同姓呢,還真是有緣。她走上階梯,抓起大門環(huán)準備敲門,但是門卻是微開著的。她不敢貿(mào)然進去,就趴在門縫里朝里望,一望渾身嚇出來一身冷汗。里面的走道里,院子里全是紅艷的一片,到處都是血,地上躺的都是尸體。這屋子里,剛剛經(jīng)過一場屠殺。她正看到驚恐,正心驚著。突然,一個人從屋子里朝門口走來。他一身沒有扣子的黑色長衫,腰間插著一把短刀,腳上穿著的卻是木屐,邊走邊低著頭把長劍的血跡擦干凈插入劍鞘。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瘦小精干的男子,正環(huán)顧著四周。冰月還沒來得及離開,那個殺手的眼睛已經(jīng)看到門縫里的她了,他的臉上有一道恐怖的傷疤,可是他卻仿佛沒有看見,又扭過頭去。就在她愣神時,那個精瘦的男子突然也看到了她。
那人疾步走過來。
冰月急忙提著藥箱跑下來。
那人微開了一道門走出來,又仔細地關(guān)上門。
冰月快步疾走,朝后望了一眼,那人不動聲色地跟在她身后。那人看似瘦小,卻走得很快,馬上就要追上她了。怎么辦?怎么辦?她在心里喊道。月痕,月痕,你在哪里?月痕——
看到這樣也不是辦法,她不能喊,也逃不掉。她突然朝前一望,似看到一個人,急忙快步走到那人面前“大伯,你怎么也來了?我爹娘還好吧?我們一起回家吧。”
對面的那個五六十歲的男子看著她,一臉莫名其妙。
冰月使勁朝他使眼色,示意讓他看她身后跟著的奇怪的人,還一臉求他救她的表情。那人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急忙接口“是啊,你跑哪里去了,看個病能看一晌午。你爹娘還等著呢,我們趕快回去吧。”
冰月點點頭急忙答是,兩人一起急忙離開了這里。
后面的那人看著他們,眉間皺了一下,正準備跟上去,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追了!”
是那個穿木屐的人。
鬼西子點點頭。
“如果你們是為了他讓我來,那人并不值得我來這里。還有,剛才,你殺了很多不應(yīng)該殺的人。”
鬼西子并沒覺得什么,隨意道“我是為了完成任務(wù)。反正殺一個人是殺,殺兩個也是殺。我跟你不一樣,我今天可不是為了和一個人比劍而來?!?p> 待走到僻靜的巷子處,冰月才松了一個氣?!按笫澹瑒偛耪媸侵x謝你啦!我剛才也是情非得已,謝謝你的幫忙?!?p> 大叔搖搖頭“沒什么。一個小姑娘,遇到那種人以后可要小心了。小姑娘,你是大夫?”
冰月點點頭?!按笫?,我這里有些銀兩,就當是我謝你的救命之恩,您收下吧?!?p> 大叔卻堅決推遲不要,她只得作罷,然后向他告辭。
冰月提著藥箱,向大叔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剛走出沒幾步突然后腦勺一冷,她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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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冰月從昏睡中醒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潮濕氣息充斥著她的鼻腔,還夾雜著花香,她覺得自己仿佛在海草的包圍中,又像在花叢中,可是更真實的感覺告訴她,她躺在床上。
臉上有摩擦的感覺,但是很輕柔,周圍有人在說話,她不敢睜開眼睛,只靜心聽著他們的談話。
“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說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的聲音,那聲音就吹拂在她耳邊,她正在給她擦臉。
“事已至此,我還能怎么辦?我能怎么辦,難道讓我看著你死去嗎?”一個男子大發(fā)脾氣地說道。冰月聽出來他就是在集市救了自己的人,可是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我不值得你這么做,不值得。”
“我自己知道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老婆子,你知道我一直都只做值得的事情?!?p> “可是,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就這樣吧,不用再苦費心思了。你已經(jīng)為我做了那么多,不需要再這樣。生死有命,怎么可能有人一直活著呢?我已經(jīng)偷活這么多年,早就心存感激了,哪里還敢繼續(xù)茍活下去?!?p> “老太婆,你又說這話,天天就這么幾句你還嫌不煩啊?!?p> “我以后什么都不說了。那你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再這樣了,我們一起順其自然地生活下去,什么都不要強求行不行?”
冰月聽到那個男人在屋子里煩躁地走來走去和喘著粗氣的聲音,他肯定不想放棄,可是這個婆婆都那么懇求他了。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告訴你,老太婆,如果不是想你走后沒人陪我說話,我才不會如此大費周章。你別忘了,當初我可是為了你扔下全部的家業(yè),你死了,我找誰賠去?!蹦凶庸室馍鷼獾卣f道。
“我知道,我心里比誰都清楚,你對我的好。可是這些都不值得,為了我不值得。你不該把一個小姑娘帶到這里來,她的爹娘找不到她該有多著急?!崩掀牌藕眯牡卣f,溫言細語在她耳邊,冰月還沒看到她的容貌就知道這絕對是個慈祥美麗的人。不過她的相公,雖然綁架了她,但卻是為妻子治病,這也是情有可原。
“我救了她一命,這是她應(yīng)該回報我的,而且她本來就是大夫,我覺得這沒有什么不妥?!?p> “可是她并不愿意,而且她也治不好我的病。你何苦這樣執(zhí)著?”
“不管治好治不好,都要試一試,萬一能治好呢?我不管,我一定要把所有的大夫都帶來試一遍,我不相信會治不好?!?p> “我求你了,不要再這么執(zhí)著,你這樣讓我很痛苦,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趁她還沒有醒來,我們趕快把她送走吧?!?p> “你真的不醫(yī)?”男子站起來氣呼呼地問道,冰月聽到椅子嘩啦一聲倒在地上的聲音。
“就這樣吧,蒙哥,我們都不要為了這件事錯下去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只想和你一起平平靜靜地度過后半生,其他的我都不再奢求了。”女子深情地說道,冰月想她現(xiàn)在一定深深地望著那個人,她一定不會有事了,既然老婆婆在那個男人心里占這么重的分量。
“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這樣吧?;钤撐易约阂院笠粋€人孤獨終老,身邊連個端茶倒水說話的人都沒有,也活該我以后病倒躺在冰冷的床上沒人搭理,默默等死,更活該我病怏怏的死去連個人知道的都沒有?!蹦凶由鷼舛У卣f著,走過來帶冰月離開。
聽到那人的話,老婆婆似在悄聲的哭泣,冰月能感覺到坐在她身邊的人的微微顫抖和**,她在為男子悲傷呢。
就在男子靠近要抱起她時,冰月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把床邊的兩人都嚇了一跳。男子看她醒來,甩甩袖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出屋子。
“你醒了?”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邊擦眼睛邊看著她高興地問。
“你病了嗎?所以他才會把我?guī)У竭@里來是不是?”冰月問。
雖然冰月是慢慢說的,并沒有責(zé)備,但是那婦人心里卻想成是責(zé)問,羞愧地扭過臉去,悔恨道“我們不該這樣做,他也是為了我,出去找大夫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你。他害怕你不肯來,所以才、、、”
冰月笑著安慰她“沒事兒,你不用責(zé)怪他啊。我是大夫,本來就是治病救人的,我能體會他的心情。”
老婆婆聽到她的話,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滿臉的慈祥“姑娘,你真是好心?!?p> “大娘,這里是哪里???我想知道我現(xiàn)在在哪里?!北峦闹軉査?,這是一個木制的屋子,但是卻能嗅到無處不在的海草氣息。
“你想知道?”老婆婆有些調(diào)皮地說,笑著望著她。
她感到有些奇怪“對啊,這是哪里???”
“那就出去看看吧,來,我們一起出去?!?p> 走出去,站在門前,冰月驚呆了,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
目之所及都是廣闊的水面,波波粼粼,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岸上,岸上豎著一個長桿,上面隱約地掛著一個木牌子。而她所站著的木地板是在水里立柱子,然后在上面鋪成的。屋宇外圍是一圈欄廊圍繞,旁邊種著密密叢叢的花草,仿佛把三四座木屋包圍在花草中。冰涼濕潤的風(fēng)刮起,一股清新的感覺。
“大娘,那牌子上寫的是什么?”冰月指著遠方木桿上的牌子對老婆婆問道。
“三生屋。”
“三生屋?”
“對啊,就是三生屋。這里是江湖上的癡男情女來驗證愛情的地方,他們在這里檢驗他們的愛情,然后成親?!?p> 冰月長大了嘴巴,她竟然來到了這么神奇的地方,還真是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