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揚驚大了眼:“我可是明國公世子,你敢殺我?”
阿氓不急不迫:“我怎么記得子書衍外出前曾對我說過因幾位身份特殊怕不服管教,入山前特地讓幾位簽了生死狀,難道你沒簽?”
賀明揚忽然想起前幾日被馬夫強行按下的手印,一下失了聲。
“既是如此,我現(xiàn)在讓江小姐殺了你們也無人能說我半分不是,但人豈會不犯錯,夫妻有七出之條,我便容你們七錯,七錯內(nèi)雖罰但能保命,七錯后就別怪我不留情面,方才已算一錯。”
“方才也算?”賀明揚叫屈:“我們那不是不知江傲月在此?!?p> 阿氓正了色:“不知便可藐視先生,那不知是否可殺人放火?”
賀明揚語塞。
“日頭已烈,幾位還是快些動手,不然天黑就看不清山里的路了?!?p> 賀明揚只能不情不愿地摘起了桑葚。
阿氓也上手去摘,等幾人都摘了一把,卷起裙擺裹回了竹屋,放回廚房后,從屋后翻出扁擔(dān)和竹筐,分發(fā)給了學(xué)生們。
賀明揚瞧見秋子聞也有不禁錯愕:“怎么秋子聞也要去挑?”
阿氓緩緩抬眼:“既都是學(xué)生為何區(qū)別對待?”
“可他不是……”
“學(xué)生愿意挑?!鼻镒勇劥驍嗔速R明揚的話。
阿氓早已看出秋子聞心性高不愿在人前受人照顧,對秋子聞點了點頭,又把幾人帶到了山腳下,指揮著幾人把石頭裝滿竹筐。
賀明揚沒往上挑一會就撂挑子不挑了:“哎喲,肩膀好痛,這是人干的活嗎!”
阿氓看了看一手扶著扁擔(dān)一手杵著拐杖艱難往前走的秋子聞,并沒有責(zé)罵賀明揚,反而放柔了聲音:“辛苦了,我知道你一世家子弟初做這種體力活一定很不習(xí)慣,但已到此,總不能原模原樣回京城,再堅持一下,等挑到山上有泥鰍吃?!?p> “泥鰍?”賀明揚皺眉:“那玩意能吃?”
陶興興冷諷:“貴公子就是貴公子只知道山珍海味,那泥鰍裹上面粉一炸,香得幾條街都聞得到?!?p> “是不是真的?”賀明揚質(zhì)疑。
“信不信由你?!碧张d興加快了腳步不再搭理賀明揚。
這倒讓賀明揚來了興趣,為了早點吃到泥鰍,費盡吃奶地勁在天黑前把石頭挑回了山上,喘著粗氣就問:“泥鰍呢,什么時候做泥鰍?”
阿氓又把幾人領(lǐng)到了一片稀疏的稻田前:“泥鰍就在這?!?p> 賀明揚困惑:“這?”
阿氓丟了四把鐮刀在地上:“泥鰍干旱時會深沒地中,你們只要收了這片稻子再往下挖一尺就能找到了?!?p> 賀明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我們要收完這片稻子,然后再往下挖一尺才能找到泥鰍?”
阿氓點頭。
賀明揚立刻嚷了起來:“這么大一片稻子我們得收多久才能收完,還要再往下挖一尺才能找到,本世子不吃了還不行嗎!”
“也行,那就算上一錯,下山之錯由齊刃受傷相抵,這回就你來受吧,江……”阿氓作勢要喊。
“有話好好說嘛,叫什么江小姐!”賀明揚一下緊張了起來:“我收,我收還不行嘛?!?p> “這還差不多?!卑⒚M意地點頭:“那你們抓緊收,我就先回去吃桑葚了,對了,雖今年收成不好但稻草還可以用來燒,你們收完記得全部扛回來?!?p> “還要扛回去?”賀明揚驚愕。
“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會?!辟R明揚壓著怒氣扯出了笑,可等阿氓一轉(zhuǎn)身就抓起地上的鐮刀對她比劃:“這小丫頭還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了?!?p> 陶興興也無奈地撿起了地上的鐮刀:“別嚎了,趕緊收吧,不然明天都沒法休息。”
“等一下……”賀明揚又意識到了什么:“那小丫頭就給了我們鐮刀連把鋤頭都沒有,該不是讓我們用鐮刀挖田吧,這得挖到什么時候?”
陶興興更感絕望。
四人就這么被迫在黑夜中勞作,直到日頭又烈才聯(lián)手抓住了一條泥鰍,來回拖了十幾趟把所有稻草帶回竹屋堆成了稻草樹。
賀明揚把泥鰍往阿氓那一扔就和陶興興體力不支地跌坐在院里,秋子聞也滿身泥濘撐著拐杖勉強站立,只有齊刃一人還有些精神。
阿氓從此事中看出了幾人的體力上限,低頭瞧了眼落到腳底的泥鰍:“不是想吃它,怎么這么隨便丟在這里?”
賀明揚眼里快冒出火:“我們都累得站不起來了哪還有心思去找東西裝,你是不是假意教導(dǎo)我們實則讓我們幫你把那些稻草扛回來當柴火?”
阿氓一笑:“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嗎,我當然也心疼你們,聽說吃糖的能恢復(fù)元氣,快接著?!?p> 賀明揚本以為是什么好吃的,卻見阿氓以極快的速度戴上斗笠把一個蜂窩丟在了他的身上,驚得一下彈了起來,但蜜蜂已經(jīng)飛出,追得他滿院跑!
秋子聞迅速脫下外衫罩在頭上。
齊刃和陶興興也運起輕功把蜜蜂甩在了身后。
阿氓看著賀明揚被蟄了一臉包,無奈搖頭,從廚房拿出火把驅(qū)散了他身旁的蜜蜂,扔了本書給他:“你的應(yīng)變能力和輕功都太差了,好好看看這本千影步,若練得好這世上無人能追上你,過幾日會有測試?!?p> 賀明揚堪堪接住,還沒從蜜蜂的沖擊中緩過神:“什么測試,難不成你又要放蜜蜂?”
阿氓搖頭:“一物怎可二用?!?p> 賀明揚暫時松了口氣,餓了一天一夜,肚子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阿氓看了眼剛才混亂中被踩成泥的泥鰍:“看來這泥鰍是不能吃了,這一天一夜辛苦你們了,想不想吃鎮(zhèn)里的燒雞和肘子?”
賀明揚下意識地點頭。
阿氓還真從腰間取下兩個小錢袋扔給了賀明揚:“那就下山吃點好吃的吧?!?p> 賀明揚眼里透著懷疑:“真的?”
阿氓點頭:“有急就得有緩,不然接下來你們怎么撐得住,休息一下?lián)Q件衣服下山去逛逛吧,不過今日王大嬸出殯,你們吃完飯后需幫我去吊唁一下,順便把紅色的錢袋給王大嬸的女兒,子聞身有不便就和我一起留在山上吧?!?p> “吊唁?”賀明揚詫異。
“你們要是不愿意我自己去也行,那你們就留在這里把身上的臟衣服換下來洗了吧?!卑⒚フf著伸手想拿回錢袋。
賀明揚趕忙把錢袋舉高:“我去,我去!”
陶興興也跟著舉手:“我也去!”
齊刃也道:“我的箭昨日用完了,也下山去打幾支吧。”
三人換過干凈的衣物后興致勃勃地往山下走。
阿氓不禁感嘆:“剛剛還累得很,一要下山個個都來了精神?!?p> 秋子聞杵著拐杖慢慢挪到了阿氓的身旁,與她一起看著三人越走越遠的背影:“你此次讓他們下山不僅僅是吃飯和吊唁吧?!?p> 阿氓稍顯詫異地轉(zhuǎn)向秋子聞:“為什么這么覺得?”
秋子聞一臉了然:“你昨日才說不會對我區(qū)別對待,今日又豈會獨留我在山上。”
阿氓一笑:“真是瞞不過你,把你留在山上就是怕你太聰明會壞我的事,既然他們都下山了,我燒點水給你洗澡然后幫你梳梳頭發(fā)吧,雖這幾日都有在你的洗澡水里加百部,但總找不到與你獨處的機會,不知藥效如何了?!?p> 兩人又坐在了大槐樹前,陽光依舊穿過樹葉落在兩人的身上,阿氓依然輕柔地為秋子聞梳頭發(fā),確認他頭發(fā)上已經(jīng)沒有虱子,松了口氣:“看來已經(jīng)大好了?!?p> 秋子聞不解地回望阿氓:“你已是先生何必還為我做這些?!?p> 阿氓搖頭:“無論我是先生還是丫鬟照顧你們都是份內(nèi)之事,不必覺得負擔(dān)?!?p> 秋子聞更為阿氓的玲瓏心感到詫異:“你真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倒像一個處事周全心思縝密的成人?!?p> 阿氓一頓,岔開了話題:“你們換下來的臟衣服還沒洗,我去把它們洗了?!?p> “等等?!鼻镒勇労白×税⒚?。
阿氓帶著慌亂停步。
秋子聞猶豫片刻,竟忽地單膝跪了下去。
阿氓頓時不知所措。
秋子聞鄭重抱拳:“還請先生施救?!?p> 阿氓不明所以:“你這突然說的是什么話?”
“幾日前學(xué)生的小廝因?qū)W生被煤礦中人虐殺,學(xué)生一怒之下沖破淤堵的經(jīng)脈殺了他們,致七歲被武術(shù)先生傳入體內(nèi)的內(nèi)力混亂不堪,急需一名百年高手替學(xué)生疏通混亂的經(jīng)脈,這也是學(xué)生答應(yīng)子書衍上山的原因。”
阿氓眼里透著迷茫:“你是說子書衍告訴你這山上有能替你疏通混亂經(jīng)脈的人?”
秋子聞點頭:“現(xiàn)在想來說的應(yīng)該就是江小姐,還望您與她說上一二?!?p> 阿氓只覺一股氣直沖腦門險些背過氣去,勉強穩(wěn)住心神:“我是收到子書衍的消息得知你沖破淤堵的經(jīng)脈殺了煤礦中人,卻不知他曾答應(yīng)替你疏通混亂的經(jīng)脈,江傲月的確內(nèi)力深厚,但疏通混亂的經(jīng)脈不僅需獨特的內(nèi)功心法,更需小心謹慎,稍有不慎你便會當場斃命,不疏通尚有十年可活,此事我無法應(yīng)允?!?p> “學(xué)生愿一力承擔(dān)后果?!鼻镒勇剳B(tài)度堅定。
“你如何承擔(dān)?”阿氓的聲線沉了下去:“若你因我而死,你讓我該如何度過余生,以前我曾做錯事至今悔之晚矣,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先生……”秋子聞還想說。
“我真的做不到,你還是快些起來吧?!卑⒚セ艔埾胱?。
秋子聞情急之下拉住了阿氓的衣角。
阿氓不敢去看秋子聞,扯開秋子聞的手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