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蚍蜉偷生半日閑
“陛下，馮大人求見?！?p> “宣?！痹S行知道，這是馮去疾從沛縣回來了。
不知道蕭何有沒有跟來……傳聞他曾數(shù)次拒絕升遷，寧愿躲在沛縣那么個小地方為吏……許行有所期待的想著。
很快，馮去疾領(lǐng)著一短須中年悠悠來到殿前。
馮去疾拂袖說道：“臣攜沛縣主吏掾(yaun)蕭何參見陛下?！?p> “末官沛縣主吏掾蕭何，拜見始皇帝陛下?！?p> 馮去疾身后短須中年躬身禮拜，想必就是蕭何本人。
“來了就好!”許行心中暗喜，怕就怕蕭何不來。
“無需多禮，且起身說話?！痹S行抬手，隨即切入主題問道：“蕭主吏可知朕何故宣你來京？”
此時蕭何約莫四十五六歲，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
他拱手還禮，隨即說道：“陛下惜才之心天下皆知，小吏僥幸讓縣丞大人舉薦過幾次?！?p> 別人傾其身家求人舉廉入仕，蕭何到好，縣丞幾番好心舉薦擔(dān)保他去郡衙京城為官，他卻以各種理由都給回絕了。
此時若非許行點了他的名，而后讓右丞相馮去疾親自去請他，估摸著蕭何還是會找各種理由來拒絕入京。
許行對此不禁莞爾，他說道：“聽聞蕭主吏對律法一道頗有見地，不若與朕說說你對當(dāng)下秦律的看法，如何？”
蕭何聞言當(dāng)是一驚，但臉色依舊如往常一樣隨和，他道：“微末看法，怎能入得始皇陛下眼耳，不過是同僚吹捧，鄉(xiāng)民抬愛罷了。”
說著，蕭何徐徐擺手又道：“不過秦律一道，小吏確有話說?！?p> 許行點點頭，靜待下文。
蕭何續(xù)而說道：“商君定律法之初，乃秦人之風(fēng)好武，為官者自濁。是為當(dāng)時而立法?！?p> “然今有始皇帝陛下橫掃諸國，合七國之疆域為華夏之始，商君之法便不合時宜。”
一句不合時宜，道出來蕭何為底層官吏多年看到的秦律苛責(zé)亂象。
他淡淡看向許行，心中多的是無比坦然。
畢竟為官者，是當(dāng)為民發(fā)聲，既然始皇帝要見他，他自然不能再做推脫，想著如何自保。
許行則是沉思良久，對蕭何的話大感認同。
然而秦國當(dāng)下，多是功勛卓著的豪門望族，加之六國遺民時不時捅婁子，想要在這個基礎(chǔ)上施行新的律法，無疑于劍開天門。
不過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許行作為當(dāng)今的大秦之主，雖說有些時候有可能會受到豪門望族的掣肘。
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其實還是他一個人說的算。
“這樣，不如蕭主吏你先留在咸陽，朕還有諸多事情想要向你討教，你看如何？”許行想了想，隨即說道。
“這......”
蕭何萬萬沒想到，他都做好了被殺頭的準(zhǔn)備，然而卻聽許行說要向他討教。
而且“討教”二字念的極重，這但凡是個人或許都能聽出許行是有意與之深聊吧。
一時間，蕭何一掃之前淡然處事的為人之道。
他甚至有些慌亂的拱了拱手，說道：“小吏，遵始皇帝命?！?p> 這一刻除了遵命，蕭何確實不知道他該怎么回答。
總不可能讓他舍命去駁斥當(dāng)今始皇帝吧？
光從始皇帝剛才對他的態(tài)度，以及表現(xiàn)出有意他所述內(nèi)容的時候，他能看出其人并非是傳聞中那樣枉顧百姓性命的暴君。
這其中或許有許多他不理解，甚至不知曉的難處也說不定。
許行卻是不知，他這下意識里散發(fā)出來對蕭何的意向，被蕭何理解成了一位君王有意變革而現(xiàn)實有諸多阻撓的這樣一個形象。
許行這時只是竊喜著說道：“如此甚好！”
......
次日，
暖陽初升。
許行拖著疲憊的身體，有些無奈的起了床。
隨后一番洗漱之后，適才悄悄帶著榮大有出了咸陽宮。
“沒想到七日回春丹的藥效這么大......”許行一身喬莊走在街上，心中吐槽著丹藥給他帶來的副作用。
“不過能明顯感受到身體機能有所好轉(zhuǎn)了?！痹S行眼中泛著睿智的光芒。
看來有必要大肆整頓一下朝堂上下的風(fēng)氣，抓一抓惡人，然后借此搜刮一波靈魂點數(shù).....他這樣想著。
隨后他和榮大有來到一處掛著‘驛’字的地方方才停下腳步。
“陛，大人，蕭主吏便是下榻的此處驛館?！睒s大有指了指身前驛館，隨即掏出一枚令牌于驛館前分說，道：“前面帶路，昨日蕭主吏住處。”
驛館小吏掃了一眼令牌，不敢多言，徑自低頭在前帶路。
許行則多看了幾眼驛館內(nèi)外。
驛館，又稱郵驛，今遍布大秦四十四郡，數(shù)百縣衙，是大秦當(dāng)下用來傳遞文書，更換馬匹，亦或官員下榻，呈遞軍情情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直屬于三公之首的太尉管轄。
而今大秦不設(shè)太尉一職，自是許行本人監(jiān)管，對于自己直管的情報部門，許行自然得多看幾眼。
不多時，他來到蕭何住處。
蕭何則早早聽到動靜，已于門前靜候。
“小吏蕭何，見過......”
話沒說完，見許行眼色使然，蕭何當(dāng)即改口道：“見過大人?！?p> 許行點了點頭，適才笑道：“蕭主吏也不請我進去坐坐？”
蕭何怔了一下，隨后連忙讓出身后說道：“此處簡陋，蕭何多有怠慢?！?p> 許行卻是搖頭說道：“蕭主吏住得，我自然入得?！?p> 許行此話一出，卻是宛如一道驚雷直擊蕭何天靈。
眼看蕭何愣在原地，許行無奈笑笑，隨即開口說道：“可知我今日為何而來？”
蕭何聞言看了看蒙毅，隨后又看了一眼許行一身喬裝。
“小吏不知?！笔捄螕u頭道。
許行看了看屋內(nèi)簡單的擺設(shè)，隨即指著案幾說道：“蕭主吏對秦律的看法，就猶如這案幾上的茶水?！?p> 蕭何不解，隨即看向許行。
許行笑道：“一人斟水可酣之如甘霖，二人斟水可使茶香四溢，然多人同斟一壺水則勢必不夠酣暢，不夠盡興?！?p> “大人意思是說，帝國之法可變，然受者勢必對此多有怨言？”蕭何一臉震驚的看著許行說出他的理解。
許行則惱于搜腸刮肚弄出來的那點墨水，輕易就被蕭何點中了真意。
蕭何就是蕭何，不服不行，許行悻悻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
隨后才說道：“蕭主吏想必也是出身富貴人家，對此應(yīng)該多有感受才是?！?p> 蕭何聞言之后神色微微一變，“百姓苦苛律久已，豪門望族又多有濫用苛律的情況，小吏哪怕出身還算不錯，但于萬千勞民面前，也只能嘆一聲蚍蜉偷生半日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