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向云早早地起來，先去酒吧和老板阿貴打過了招呼，然后按打聽來的路線出發(fā)。
從酒吧出來一直向西到頭，沿著一側(cè)有高墻的路向南，再向西走到頭，向北看。
路程不斷，徒步的向云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抬頭看著那扇足有十米寬，高也有十米的掛滿裝甲的大門，和門頂上那足有兩米多見方的三個大字，向云有些發(fā)呆。
“真夠氣派的！”向云心里呆呆地想著，腳下已經(jīng)向著大門走去。
“站??！”有人大聲喊道，“入場時間已經(jīng)過了，你是干什么的？”
向云一怔，這才注意到巨大的裝甲門邊上還有個約兩米寬三米高的小門，門邊站著兩個守衛(wèi)。他來到小門前，向兩名守衛(wèi)點頭致意道：“我想報名，請問在那里？”
“報名的？”一名守衛(wèi)端著槍走上前，繞著向云走了一圈，咂著嘴說道：“這個體格也想做斗士??？”
“你管那么多呢？又不是我們的事！”另一個守衛(wèi)也湊過來，“小子，你有介紹人嗎？”
“介紹人？”向云一愣，隨即想起陸康的話，猶豫著說，“是126探索隊的陸康叫我來的，算是介紹人嗎？”
“這樣啊？你等一下我去問問?！焙筮^來的守衛(wèi)擺擺手，轉(zhuǎn)身進了一邊的小屋。約半分鐘后，又走出來，臉色好看了一些：“進去吧，沿著通道一直向前，陸隊長在里面等你?！?p> 向云道了謝，從小門走進去，沿著通道一直向前。門內(nèi)的通道寬得嚇人，比平民街的街道還要寬得多，走坦克都能并排好幾輛。
長達百米的通道盡頭，陸康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向云緊走幾步來到陸康面前。
“你果然來了?！标懣敌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p> 向云也笑了笑：“接下來呢？該怎么做？”
“來吧，我先帶你去注冊?！标懣蹬呐南蛟?，兩人一起走向一臺破舊的皮卡。
“這種老古董都用上了？”向云有些吃驚。
“電動的，”陸康笑道，“現(xiàn)在也就電能還算富余了?！?p> 向云了然。過去的一個月里他已經(jīng)大致了解了。大災(zāi)難后所有的能源都極致短缺，留下來數(shù)量最多的就是陸康說的那個“超級電池”，學(xué)名“超納米集成發(fā)電模塊”的東西。所以這個時代八九成的能源供應(yīng)都來源于這個東西，剩下的極少數(shù)則依賴于太陽能發(fā)電和更少量的小型封閉型核反應(yīng)堆。
斗獸場內(nèi)的通道都寬大得離譜，因為沒有支路，所以也長得離譜。兩人開著皮卡來來回回轉(zhuǎn)悠了三個多小時，中間還跟著陸康吃了頓飯，總算將手續(xù)辦妥。
“恭喜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斗士了！”陸康上了車，將一個號牌塞到向云手里，“你的飯卡和衣服明天才能下來，不過今天下午你就要參加第一場格斗了。新人要在18號斗獸場參加第一場，算是個測試。我這就送你過去?！?p> “好的，多謝?！毕蛟普\心實意地道謝。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能幫忙到這個程度，還是值得好好感謝的。
“先別謝我?！标懣岛鋈粐@息一聲，“新人的第一場格斗環(huán)境通常不會太好，更何況你還是冬眠者?！?p> “放心，我有心理準備?！毕蛟菩π?。
他知道陸康說的是什么。他只是個新人，按說斗獸場里沒人會知道他的身份，注冊信息上也不會顯示這個，奈何這里認識他的除了陸康，還有個童浩，還有他的跟班們。他跟著陸康在斗獸場里轉(zhuǎn)了半天了，看到他的人可不在少數(shù)。
“還是小心一點，”陸康低聲說，“機甲格斗中是不限制手段的，意思就是，有死亡的可能?！?p> “什么？”向云愣住了。
十幾分鐘后，向云已經(jīng)站在了一個喧鬧的大廳里。大廳里排布著幾十個巨大的工作臺，分成了四列。向云此刻正站在其中一個工作臺旁邊，看著自己將要使用的機甲。
“外骨骼機甲，編號0712號，很靠后，應(yīng)該是比較成熟的型號了，雖然損壞有些嚴重。希望你能夠發(fā)揮它的性能吧，那樣你還有可能活下來！”站在向云身邊的機械師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嘆息，然后裝甲被機械手放了下來，穩(wěn)穩(wěn)站在地上。
“嗯，至少平衡裝置沒問題！”機械師拍拍向云的后背，“快上去吧，動作太慢會被直接判負的！”
“還行，謝了?！毕蛟泣c點頭，麻利地站在機甲后側(cè)張開的人形凹槽里，安靜地等待著后蓋和背甲慢慢合上。雖然沒有開過機甲，但是他至少參與過機甲的設(shè)計和改良，對于機甲的了解還是有的。
“看不出嘛，作為冬眠者，還挺達觀的！”機械師點點頭，“出發(fā)吧，沿著這邊通道一直向前，到門口等著！”
向云應(yīng)了一聲，啟動機甲，依靠助力系統(tǒng)沿著通道向前走去。雖然有所了解，但畢竟沒有開過，操作起來各種別扭。很快，周圍便響起了哄笑聲。
他充耳不聞，自顧向前走。這條通道長度足有上百米，正好可以練習一下。自己此刻的行走姿態(tài)有多難看他自己清楚，這種事沒什么可介意的。
走出五六十米后，向云的行走姿態(tài)終于變得流暢起來，周圍的哄笑聲也漸漸小了下去，間或還有幾聲叫好聲，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對他說的。
站在高大的裝甲大門前，向云最后回憶著只看過幾遍的操作說明，同時努力地深呼吸。第一次參加這種涉及性命的格斗，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準備入場，五、四、三、二、一！”
裝甲的大門緩緩打開，倒計時的聲音結(jié)束。向云深吸一口氣，正要邁步向前，腳下卻忽然有什么彈起，他只覺得身子一輕，人已經(jīng)騰云駕霧般地飛起來。幾秒鐘后，他沉重地摔到地上，地上的泥土濺起來，糊了他滿嘴。
“好的！我們的另一位斗士已經(jīng)入場，讓我們看看，呃……編號0614，是新編號，看來是一位新人呢！那就讓我們看看，他能在我們的勇士后補的手下堅持多久吧！”
向云在看臺上的哄笑聲中爬起身來，下意識地看向?qū)κ郑缓缶褪且汇丁?p> 對面也是一臺外骨骼機甲，比向云的機甲稍高，因為腳底各裝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像是個輪滑。但是讓向云發(fā)怔的不是因為機甲，而是因為機甲的透明面罩后面的那張臉。
童浩！
有意的嗎？還是偶然？
念頭在腦子里閃過，向云沒來得及細想。因為格斗開始了。
“比賽開始！是新人挑戰(zhàn)者造就奇跡，還是我們的勇士后補繼續(xù)他的連勝？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哈哈！我的連勝，不會中止！”
對面的童浩大喊著放出勝利宣言，氣流噴涌中向前猛沖而來，機甲開動的同時肩頭火光閃動，四道小小的煙跡向他直沖過來。
“糟！”
即便在極度的緊張中，向云也認出了這些東西是什么。
作為一個科研人員，他的研究方向并不是軍用武器，但是他所在的，可是實打?qū)嵉囊粋€軍事研究所。更何況他還利用閑暇時間和葉穎的父親合作參與過一個軍用武器項目，也是關(guān)于軍用機甲的研究。
牛頭蜂！以民間的稱呼命名的彈頭，但威力可不是民間武器的級別。
這不是古老的肩抗式火箭彈，而是專門配備于單兵多發(fā)的高爆型號。超微型的火箭彈頭只比7.62mm的子彈稍大一些，但配合最新的納米級炸藥，威力卻足以掀翻一輛重型坦克。他身上的也只是一件外骨骼裝甲，雖然這個型號帶著胸甲和背甲，可是在這樣的殺器面前，幾厘米的鋼板裝甲完全不足以形成什么有效的防御。
要躲！
這一刻，所有的雜念都被強行驅(qū)除出腦海，迫在眉睫的生命危機讓他不得不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戰(zhàn)斗上來。
可惜知道是一回事，能否應(yīng)用又是另一回事。作為一個研究人員，他的身體素質(zhì)完全跟不上他的大腦；剛剛在過道上幾十米的練習也完全不夠用。他甚至沒有找到推進器的按鈕，只是借助輔助動力搖搖晃晃地向后退出一步，四枚火箭彈便在他腳下同時爆炸。
轟鳴聲中向云的耳邊全是嗡嗡聲，眼前全是閃爍著的金色小星星。幾秒后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渾身癱軟，想動都動不了了。
“我要死了嗎？”全身各處無一不痛，向云的腦海里翻來覆去的全是這個念頭。一枚就可以炸翻重型坦克的高爆彈，在他腳下一次引爆了四枚，若是直接命中，他現(xiàn)在連渣都不剩了吧？
“靠，你這家伙運氣真好！”
大笑聲響起，向云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左邊腰眼一痛，然后巨大的沖擊力傳來，整個人再次起飛！
向云沒有想要掙扎。都要死的人了，掙扎個什么勁？
這次他沒能落地，半空中再次挨了一擊，又換了個方向。短短半秒后，又是一擊。
“冬眠者，我要玩死你！”哈哈大笑聲中，向云只覺得全身無一處不痛，眼前的視野一片混亂，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聽到一些零件掉落和飛出的聲音，還有不時被擊中的觸感。
“果然是有意的吧？一開始就認出我來了？”向云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下意識地閃過頭腦的，是這樣一個意識。
“噗通！”
向云重重地摔落在地。對方看來徹底失去了興趣，上來一腳踩在他胸口，然后狠狠地啐了一口：“真沒意思！”
“果然是輪滑……”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向云又吐槽了一句。終于穩(wěn)定下來的視線里，對方的腳上的裝甲下方各有兩個并排的硬質(zhì)輪子，非常粗糙地焊接在腳裝甲底部，像是給裝甲加了個輪滑。
“可這樣根本沒有穩(wěn)定性了啊，021的平衡校準本來就一般，這不是一絆就倒嗎……”
只存在于腦海中的吐槽結(jié)束，向云徹底失去了意識。
“嘿，醒醒，0614，醒醒！”
意識漸漸地恢復(fù)，臉上被不停地拍打著，反復(fù)叫著一個編號。向云努力地睜開眼睛，臉終于不再被拍打了。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視線中有個高大的背影站起身來，走到一個破爛的桌子前面倒水。桌子上放著一個樣式古老的水壺，完全沒有保溫性能的那種。水壺邊上隨便扔著幾個小杯子，有邊上破損的瓷杯，也有幾個有些癟掉的不銹鋼杯子。那個人隨手拿起一個倒了一杯，轉(zhuǎn)身遞給向云。
“謝謝。”向云這才覺得口干舌燥，半坐起來，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是普通的水，沒有任何營養(yǎng)添加。
向云心里下意識地做了一個評價，然后才想起來觀察自己的處境。
他現(xiàn)在坐的地方像是個雙層床，占據(jù)了這個只有四五平米的房間的大部分地方。床的一邊只有約一米的通道，還有一個晃晃悠悠的桌子，上面放著水壺和水杯。房間的門是沒有任何功能的鐵皮門，窗戶是老式的鋁合金窗戶，很多地方都已經(jīng)變形，但玻璃還算完整。
“好些沒有？”給他遞水的是陸康，此時站在那里雙手抱胸看著他問道。
“好像……沒事？”向云慢慢從床上下來，稍稍活動了一下。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居然沒什么傷。
“你可真命大！”頭頂傳來的聲音把向云嚇了一跳。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放著的不是雙層床，而是三層的鐵床，直接用鐵件固定在了墻上。
頭頂探下來的是一張年輕的娃娃臉，轉(zhuǎn)眼整個人都扳著床沿翻了下來，動作靈巧得像一只猴子：“四枚牛頭蜂都不死，你這命，真是硬得很?。∫老衲氵@樣的新人，又是冬眠者，在第一場活下來的機會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我也覺得?！毕蛟埔贿呎f，一邊繼續(xù)觀察著自己。
“別看了！”陸康笑道，“我們幫你檢查過了，全身上下內(nèi)外一點傷都沒有，當然除了臉上擦傷！”
“歡迎入隊?！标懣党蛟粕斐鍪謥恚骸拔沂?26探索隊的隊長，編號0202?！?p> “我叫侯杰，編號0561?！蓖尥弈樢矎纳箱伾焓窒聛恚白蛱煳覀円娺^了?！?p> “我叫向云，編號……”向云伸出手去和侯杰握手，嘴里卻卡殼了。
“0614，有胸牌的?！标懣敌χ钢缸约旱男乜?。向云下意識地低頭，看到的是一身非常粗糙的迷彩服，以及胸口的拇指大小的金屬牌。上面沒有刻名字，只有“西原126探索隊，0614”的字樣，刻成了上下兩排。
“探索隊？”向云發(fā)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里不是斗獸場嗎？”
“所有的斗士，在注冊的時候就會編入探索隊，”陸康說，“至于探索隊，就是到那些荒蕪地區(qū)探索和尋找物資的隊伍，軍方、民間和斗獸場都有。只說我們的話，平時在斗獸場創(chuàng)造利益，需要的時候，就被派出去探索?！?p> 向云若有所思地點頭。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陸康說著一個虎跳，直接攀上了三層的床沿，然后一個引體向上，整個人向一側(cè)揚起，瞬間消失在了三層的床沿后面，將這有些朽破的鐵床拽得一陣搖晃，“明天還有得累呢。加入斗獸場，你會有出去的機會的，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做好準備。這個世界的變化，遠不止你現(xiàn)在所見的那些！”
“他說的對，”侯杰也拍拍向云肩膀，用相同的方法翻身上了二層，“以后有的是時間了解，現(xiàn)在嘛，先努力活下去吧！”
兩人同時安靜下來，轉(zhuǎn)眼鼾聲從三層傳了出來。
向云輕手輕腳地上了床，仍舊免不了嘎吱作響。半分鐘后他再次安靜下來，卻有些睡不著。
世界的變化，遠不止我的想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