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繪下意識地撇過頭躲避他如軍刀般犀利的目光。
顧珩捂著肋骨蹲下來要拽住她，“結(jié)束了。”
她頭也不回，殺紅了眼般魔怔地繼續(xù)朝前爬，“還有一個人，我要去殺了他！”
“夠了，先回去。”顧珩一個箭步向前，大手將她撈起來。
葉千繪腿部難以著力，全身重量壓在他攬?jiān)谘沟谋蹚潯?p>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皺著眉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入目全是鮮血，“你哪里受傷了？”
她盯著雷達(dá)上的綠點(diǎn)快要消失在百米探測范圍，幅度很大地想甩開他，“放開呀！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
“葉千繪！”顧珩扳過她的雙肩面對著自己，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我說，夠了！”
葉千繪愣愣地看著他，就算男人受了傷，氣力之大她也無法掙脫，攬?jiān)谒H的手臂如此堅(jiān)定，像是要阻攔她走向深淵。黑眸灼灼似有電光火流，不復(fù)平日的冷清沉著。
她眼中氤氳的血霧逐漸散去，思緒慢慢回歸，然后木然地環(huán)顧四周破碎的人體軀干，不由一個踉蹌，臉色蒼白。
夠了，他說。什么夠了，是問她殺夠了么？
來的路上他們還怡然地討論著末世的種種，誰知瞬息間便天翻地覆。而她在這期間做了些什么，這地上的都是她的杰作。
葉千繪木訥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白皙柔嫩沒有一絲傷痕，卻沾滿鮮血。幾天之內(nèi)，她從不食人間疾苦的女孩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
殺人者人恒殺之，她剛剛說了這么句話吧。那她自己呢？為什么要這么做，那嗜血的欲望下是不是一個已經(jīng)扭曲的靈魂？
葉千繪眼神空洞地對上顧珩道：
“你看見他們的死法了么？
“現(xiàn)在看見了?！?p> “我是不是很可怕？”
“不是?！?p>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我不知道……就算要?dú)⑷?，我也不會這樣虐殺的?！?p> 葉千繪嘴唇快速張闔，瞳孔因緊張而微縮，說著說著就蒙上一層水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不想像個殺人犯那樣驚慌，她緊緊咬著嘴唇不吭聲了，一顆顆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頰。
顧珩拂去她的眼淚，女孩平日銳利的神色此刻卻如此脆弱，他嘆了口氣把葉千繪攬?jiān)趹阎小?p> 他安撫地拍著她的后背，“你是為了活下去?！?p> 回答他的只有壓抑的抽泣聲，滿是難以言盡的痛苦，聽得人揪心。
……
就在這時，冰冷的機(jī)械聲又在葉千繪靈魂深處響起，“擊殺自由人民11人，得到惡名2320點(diǎn)，開啟羊奶軍階升級系統(tǒng)?！?p> 她忽然神經(jīng)質(zhì)掙扎起來，捂著自己耳朵大喝道，“夠了，夠了，別再說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給我這樣的力量，為什么要將我至于此地？到底為什么我要承擔(dān)這些？
系統(tǒng)：“哼，承認(rèn)吧。善惡本就一念之差。為什么要排斥自己的力量？得了便宜還賣乖?！?p> “為了活下去，我就要變成殺人狂么，為什么？憑什么！”她語無倫次，面色都開始猙獰，“我不想在這里呆下去了，我要回家，讓我回去吧好不好，好不好？我受不了了……”
說到最后她終于失聲痛哭起來，無奈、壓抑、緊張全部在此刻爆發(fā)。但伸手拭淚，再攤開手掌卻還是滿滿的鮮血。只有魔鬼才光流血不流淚，因?yàn)闆]人相信惡魔的眼淚。
一個人迷失自己才是最可怕的，末世里之后這是她第一次有哭的沖動。葉千繪是自私的，她的眼淚只為自己而流。
自私來源于強(qiáng)烈的自我認(rèn)知，葉千繪并不以為恥。她經(jīng)歷的一切，如果沒有這所謂的自我意識，恐怕早就走不到今天了。
換了張皮，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她用了極短時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shí)。因?yàn)樗恢庇浀米约菏钦l，所以根本不會去乖乖扮演這身體既定的身份，不然和抹殺了自己有何區(qū)別？
在這危機(jī)四伏的末世，她一睜開眼身上就有無解的尸毒，當(dāng)時擺在她面前也有兩條路選擇－－
一是成為喪尸，從此不用擔(dān)心尸毒，而且她的刺客被滿級保留，極品裝備也都有，雖然羊奶淪為0階，但她大可依仗刺客絕佳的隱蔽自保技能，靠殺人提升羊奶實(shí)力。
二是繼續(xù)為人，不僅身體里埋著尸毒這顆定時炸彈，滿級頂配刺客也成了1級布甲小號。而羊奶實(shí)力雖保留，她羊奶本來軍階就還沒封頂，并且用它殺喪尸還會掉級。
這是和生命息息相關(guān)的重大抉擇，而優(yōu)劣一看便知。實(shí)力上分析，滿級刺客就能完虐封頂羊奶。這大環(huán)境又是喪尸占絕對上風(fēng)，不僅基數(shù)大而且繁衍快，加之動植物也變異了，人類甚至成了食物鏈底端的生物。
但在她看來根本不需要思考，她是人所以只會是人，這也是源于她身為人類的自覺。后來她也一直把自己看成刺客，沒有動搖絲毫。
她活得自我而肆意，每一步選擇都冷靜堅(jiān)定，無論是對是錯，做出了選擇就頭也不回走下去，心無旁騖。
正是這樣，當(dāng)事情在她手中失控，望著屠宰場般一地狼藉的景象，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那種喪失自我的感覺很可怕。
她不想成為和喪尸一般，沒有思維，不分動機(jī)的殺人機(jī)器，她無法承認(rèn)這種特質(zhì)的羊奶是她身體里的一部分。
她再也站不住了，可腰際的桎梏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量，支撐著她不能崩潰倒下。
“放開我，不要靠近我！我很危險(xiǎn)。”她的手抵在顧珩胸口抗拒著他。
顧珩雙手也都是她身上的血，他有潔癖卻一點(diǎn)不覺得葉千繪渾身骯臟，緊緊將她禁錮在胸前，強(qiáng)迫她平靜下來，
“葉千繪，你冷靜一下。我們先回去再說?！?p> 他將葉千繪小心安置在座椅上接著就去遠(yuǎn)處尋找車子了。他再次回來時候，少女已經(jīng)不哭了，卻木然跪在血泊中，眼神呆滯，不知道在看向何處，不知道在想什么。
顧珩不容置疑地將她抱起，放在新車的副駕駛座，一路沉默地將車子開回了大本營。
……
葉千一等人見顧珩一身是血走下來都愣住了，然后狂奔上前。
“你們遇到什么了？喪尸、異獸？”白皓急切地問。
“姐，姐，你怎么了？哪里受傷了？”葉千一直接奔到副駕，搖晃著少女的肩膀。
“她沒見過我殺人，嚇著了。”顧珩忽然出聲解答。
葉千繪猛然抬頭不可置信般看著他，顧珩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這么說有點(diǎn)不人道，但是末世了，這些事習(xí)慣就好些了?！焙淖痈胶椭?p>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姐你沒事吧?！绷忠虛?dān)心地跟在葉千一后面問道。
葉千一要攙扶她，對上她的一記冷漠到極致的眼光就僵在原地，手伸在半空。
“葉千繪！”林澤淵在兩步外停了下來，瞥了眼顧珩眸中有冷光閃過，“你們怎么這么不小心，信號彈也不發(fā)？”
葉千繪迎著他狐疑謹(jǐn)慎的目光，尖酸地將心里積攢的不滿一股腦吐了出來，“哼，現(xiàn)在知道擔(dān)心了？要是我死了，你就也活不成了，我告訴過你的?！?p> 林澤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這是怎么了？我不是那個意思?！?p> 柳顏如站得遠(yuǎn)遠(yuǎn)，偷偷斜睨著葉千繪，煽風(fēng)點(diǎn)火道，“你瘋了么，葉千繪？”
“是啊，我瘋了，我早就不是葉千繪了?！比~千繪抬頭看著蒼藍(lán)的天空，無聲地笑了。
“如果你不是葉千繪，那誰是我姐？”葉千一一把抱住她，頭埋在她頸間，鼻尖嗅到的全是鐵銹味，“以后換我保護(hù)你，對不起，對不起……”
柳顏如聽了心里犯怵，忙側(cè)過身背對著葉千繪，戒備地將玉佩護(hù)在手中。眾人也沉默了，這世界上真正能夠摧毀一個人的只有自己?；蛟S，她真的瘋了。
顧珩適時出聲轉(zhuǎn)移了大家注意力，“我們體內(nèi)有碎片，白皓你先幫她取出來吧?！?p> “好，我這就準(zhǔn)備手術(shù)。你能幫忙治療么，葉千繪？”白皓問道。
葉千繪身體顫抖，呆滯地看著自己雙手沒回答。
“讓何云來吧，她累了?！鳖欑衿v地回答。
聽到顧珩體貼的安排她眼神又有了焦距，干澀地開口推讓道，“我死不了，你先手術(shù)吧，我想安靜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