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敬詩貴為齊府大公子,平日里對他阿諛奉承的人,快排到二里地去。
他來成州本想散心,被這群懷著各種各樣目地奉承的族人圍著,心情當(dāng)然不會好。
“大公子,不知大老爺身體可好。二十多年前,大老爺也二十多歲的年紀(jì),已是名動四方的人物了?!?p> 說話的叫齊滿,論起輩分來還是齊敬詩的叔公,年紀(jì)也五十有六了。不過,單從他講話時的謙卑樣子,根本不像個長輩。
“托叔公福,父親身體一直不錯,前些日子還說抽空要來成州轉(zhuǎn)轉(zhuǎn)?!?p> “呵呵,要是大老爺能來成州,那咱成州的宗親可該額手稱慶了。要說咱們齊家,提起你們那一房,誰不夸上兩句?!?p> 這是叔公么?齊文鳶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打量著這個蓄著山羊胡的老頭??此麍A滾滾的樣子,平日里也定是安閑享福的人。
這樣一個人,在齊大公子面前如此謹(jǐn)小慎微,齊家家世之大,足可見一斑了。
“叔公過獎了,這些年來,五妹一直在成州修養(yǎng),小侄倒是要多謝叔公對家妹的照顧了?!?p> “哪里哪里,說來慚愧,五小姐一直懂事聽話。我們也就送個四時用度,平日里也沒幫上什么大忙?!?p> 齊文鳶心中輕嗤一聲,這叔公也太虛偽了,嘴上說慚愧,那副鼻孔朝天邀功的樣子,真叫人厭煩。
這照顧,她還真沒看出來。若是他們上心些,在她院中多安排幾個家丁,何至于半夜被人頻闖閨房。
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齊文鳶就脊背發(fā)寒。
齊敬詩溫文一笑,并沒去拆穿齊滿的虛偽。
他瞥了一眼正在忙著吃東西的五妹,繼續(xù)客氣道:“待我回鳳翔,定然會在父親面前,多多提及叔公對五妹的關(guān)照有加。彈指一算,五妹在成州也住了六年,是時候?qū)⒚妹脦Щ丶伊??!?p> “大公子說的是,像五小姐這樣天真爛漫的年紀(jì),老是待在這梧桐苑也不是辦法。”
齊文鳶暗自捏緊了袖子,這是確定要帶她走了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這大公子到底是什么脾氣。
兩人繼續(xù)客套著,從他們談話中,齊文鳶訝然發(fā)現(xiàn)。大公子此番似乎甚為匆忙,打算明天便要出發(fā),也不提在成州休整幾天。
她不由憂心起遠(yuǎn)在鳳翔的娘親來,是原主娘親的身體等不及了,所以齊大公子才會行事匆匆么。
明日,明日就要出發(fā)了,齊文鳶心中悵惘。
十多天了,她早就習(xí)慣了梧桐苑中的一草一木,熟悉了春桃春杏、看門的老薛頭,打掃庭院的婆子。
一轉(zhuǎn)眼,她就要換個地方了,并且只能帶春桃和春杏兩個人離開。
寥落,孤寂,這大千世界,齊文鳶找不到一絲歸屬感。
即使知道要走,當(dāng)?shù)弥慈站鸵獎由碇畷r,春桃和春杏還是有些擔(dān)憂。她們兩個不過比小姐大了不足兩歲,在成州待了六年,早就習(xí)慣了這邊安靜的生活。
成州雖然清苦,規(guī)矩卻松散,沒人會挑春桃和春杏的事兒。她們以丫鬟的身份,跟小姐日子過的也無二般。
尤其鳳翔齊府,并不太平,各房之間明爭暗斗,姨娘小姐也非省油的燈。
如若可以選擇,春桃和春杏寧愿守著小姐在成州,待年長之后配個小廝,太平一生。
待叔公離開,齊敬詩松了口氣,有些困倦的捏捏鬢角吩咐:“春桃,春杏,你們將五小姐的衣物整理下,只帶路上換洗的便罷,其余常服府中已經(jīng)備好。夏青你今夜留在梧桐苑守著,冬青隨我在客棧歇著,明日一早出發(fā)。”
這邊族人在聽聞鳳翔來人時,已備好了客房,等著貴客入住。齊敬詩厭惡他人攀附的嘴臉,寧愿去住客棧,也不想再與這些人打交道,倒是讓齊滿略有遺憾。
齊敬詩離開時正值黃昏,齊文鳶站在繡樓上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那抹青色背影。他的衣緣鮮亮,在夕陽下折射出一抹金黃。
那抹金黃,久久的映在齊文鳶眼底。
天微微亮,雞鳴聲剛響起,遠(yuǎn)處人家尚有一兩點(diǎn)燈火。
梧桐苑內(nèi),齊文鳶揉著惺忪的眼睛,在春桃和春杏的伺候下梳洗打扮。
今日妝容比起往日來更正式些,從成州到鳳翔,若是加急了走不足三日光景。
銅鏡中伊人衣袂交錯,青絲挽起,疏眉淡掃,宛若冰玉的容顏,讓人偷瞧了去難免臉紅心跳。
候在繡樓之下的夏青,抬頭瞬間,正遇著被春桃扶著下繡樓的五小姐。那盈盈眉眼,纖纖腰肢,讓他不由癡了。
他是家生子,打小就跟著大少爺,來往之間也見過不少絕色女子,齊家眾小姐皆是鳳翔數(shù)得上的美人兒。
見了那么多美人兒,在見了五小姐后,他腦海里空白一片,總疑心這美人二字,配這神仙般的人兒太俗了。
何止是美人二字俗了,思來,也唯有天仙可配上五小姐這冰姿玉骨。
待夏青意識到自己目光太過癡迷,低下頭時,齊文鳶已經(jīng)攜兩個丫頭走下樓來。
“五小姐,少爺已經(jīng)在門外等候了,您看還有什么需要準(zhǔn)備的。”
齊文鳶癡癡一笑,夏青頓生憐憫。這活色生香的人兒,面無表情時還看不出端倪,一笑便露出缺陷來了。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給了五小姐尊貴的地位,動人的容貌,卻沒給她一個清晰頭腦。
春桃將手中拎的包袱,在夏青面前一晃笑著回:“奴婢已經(jīng)將小姐衣物收拾妥當(dāng),小哥只管回稟公子即是?!?p> 從繡樓到大門,這段路并不算長,齊文鳶卻覺得怎么也走不完。
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這扇朱紅色的大門,可她絲毫沒有逃離樊籠的喜悅。
古代女子,奉行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遵守三從四德,嫁人后相夫教子。哪怕出了這個牢籠,她要踏進(jìn)的不過是另一個大些的籠子。
同樣是籠子,簡陋或者精美又有何區(qū)別。
粉墻照壁,青色石板路,齊文鳶恍惚間,還以為自己來到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