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又一支羽箭射來,將剛飛上半空的鴿子射落了。
薛湘凝目望去,前方街道的中央,李元羽手擎強弓而立,夕陽仿佛為他披了一身金光,宛如箭神一般。
回過頭來,杜明持刀安靜地迫近。
背后刀傷刺啦啦地疼痛著,血從后背順著右腿流淌到地上,薛湘只覺得力氣正一點點從身體中流逝。
他又看到了站在街對面屋檐下的那名年輕的校尉,這人似乎剛剛吐過,臉色有些不好,薛湘驀地明白過來。
這就是邵王!
忽然,薛湘扔掉了手中還未出鞘的唐刀。
“我投降,別殺我!我知道百騎司的追兵情況!”
薛湘說完這句話時,杜明已經來到了他身前,唐刀已經揚起。
“留他一命!”李越的聲音響起。
杜明冷哼一聲,收刀。
“你們傻站著干什么?還不去瞧瞧自家兄弟的死活?分些人去找輛大車,把這些吐蕃奸細的尸體收了,埋到城外去!還有,給這家伙包扎止血!”
李越皺著眉,忍著胃里又一次反出的酸水,沖著那些茫然無措的新兵們吼了起來。
臨皋驛那一戰(zhàn),雖然死的人比這次多,但是當時他正處于見到具裝重騎的興奮中,后來又進了客棧,對那些血腥場面看得并不清楚。
但這一次,他親眼看到杜明的唐刀,連殺三人,其中一人還是被一刀斷頭,那身軀撲倒前,胸腔中的血直沖而起的景象太刺激人了。
當時就讓他吐了。
吐完后,一起身,就看到李元羽從街道那頭一箭射死了騎馬逃跑的家伙。
李越吼完,這些新兵們連忙跑去收拾尸體,到近處被血腥氣一逼,頓時有好幾個人忍不住跑到一邊哇哇地吐了起來。
說起來,這些曾經的苦哈哈,雖然也算好勇斗狠之人,過往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但是這么被斬首的,頭一次見。
“公子,小六沒死!”
不遠處被馬上騎士劈了一刀的軍士被救起。
李越聞言,幾步跑了過去,發(fā)現這叫小六的軍士胸前中了一刀,好在穿了錦袍札甲。
此刻札甲竟然被剖開,一道刀傷長達幾乎一尺,皮肉翻開著,若是再深一些,怕不是直接開膛破肚了。
“韓斌,去找藥鋪買些創(chuàng)傷藥!”
說著話,李越直接拔出腰間的唐刀,從自己內里的袍服上割下一片布帛,迅速地給小六包扎傷口。
他這番動作迅速,場中幾名軍士全都愣住了,沒想到公子竟然如此著緊小六,小六和自己等人一樣,都是剛剛招募的普通軍士啊。
他們這些人都有自知之明,昨日招募的300多人中,自己等人沒有手藝,只有一身初淺武藝的蠻力而已。
公子既然招募的是工匠營,卻還招募自己等人,那就是招募為軍士了。
這一點也從公子給自己等人配了全套軍服兵器可見一斑。
昨晚聽了公子的講話,今早再被杜明額外操練,這些人已經知道等待自己的未來,一定是要上疆場拼命的。
可是今天在這大街之上,公子下令搏殺這些吐蕃探子,自己等人除了小六沒人聽命。
這其中有沒反應過來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心有懼怕。
然而此刻,公子竟然如此珍惜地對待受傷的小六,就讓這些漢子滿臉羞愧了。
小六此時臉色因為失血而有些發(fā)白,感激地說道:“公子,你怎么把自己衣服割了?小六當不得……”
“閉嘴!現在你不適合說話,安靜地歇著!”
李越打斷了小六的話,轉頭吩咐道:“你們把一輛大車上的物件先卸下來,騰出大車,把小六裝上,趕緊隨我回營地給他治傷?!?p> 小六這么大的傷口,不及時止血消毒的話,小命肯定保不住。
好在這時候秦虎那組應該快要完成所有清酒的第一遍蒸餾,雖然沒有醫(yī)用酒精馬上給小六使用,但是80多度的酒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了。
眾人聞言,連忙七手八腳地卸下一輛大車上的部件,將小六小心地移到大車上。
這時,李元羽領著幾人趕了過來。
“元羽,你騎馬趕去軍營,把此事通報給郭將軍和東吉,做好應付坊州官府的詢問,記得,這些都是吐蕃探子,被我發(fā)現,全都殺了!”
李元羽點頭應了,也不多話,直接牽過薛湘的馬匹,翻身上馬而去。
“公子,薛湘的傷勢不輕,若不救治,只怕……”杜明湊了過來,小聲地對李越說道。
李越扭頭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薛湘,他的后背已經被杜明簡單地包扎起來。
“把他也抬到這大車上,我先帶他們回住地治傷,你在這里清理現場,尸體上不要留下任何物件,都弄到城外埋了。
再找大車把卸下的物件運回去,可不能有任何遺失!”
“是,公子?!?p> ……
……
“公子,針線拿來了!”
司秋急匆匆地跑進中院的一處廂房,將手中的針線遞給了站在一張大桌前的李越。
這處廂房已經被李越緊急布置成了簡易手術室模樣。
三張方桌拼成手術臺,旁邊桌上放著一排物件。
有經過第一道蒸餾后的80多度白酒,有經過開水煮過的白紗布,有剛買回的創(chuàng)傷藥……
在手術臺邊站著的人,除了李越外,還有一名此番招募到的干過獸醫(yī)且懂些治外傷的家伙,名叫安德生。
此人被李越初定為醫(yī)護營隊正,并安排了幾個手腳勤快機靈的小伙做助手,準備作為醫(yī)護兵培養(yǎng),昨晚才被李越特別培訓了半個時辰。
此刻,安德生帶著的四個手下,還有杜明、秦虎、韓斌三人正按李越要求按住了傷者小六。
大家正滿臉不解地看著李越將針線穿好,然后放在一個大碗中,倒上白酒泡了片刻。
“老安,麻煩你將他傷口包扎之物取掉,將其衣物全都解開?!?p> 屋中生著炭爐,雖然是十一月的冬天,倒也算暖和。
須臾間,安德生已經將手術臺上的小六按李越要求處置停當。
李越拿了一塊毛巾塞在小六口中,輕聲說道:“小六,等下會很疼,你要忍著點?!?p> 小六虛弱地點了點頭,眼中盡是感激之色。
“你們也都幫忙按住小六,切莫讓他移動!”
李越見安德生等人按住了小六后,這才倒了一碗白酒,用一塊經過蒸煮消毒過的白紗布蘸足了白酒,開始輕輕地擦拭起小六的傷口。
“嗷……嗚嗚……”一道野獸般的痛楚嚎叫從小六被塞了毛巾的口里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