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手捧著兩杯關(guān)東煮從便利店里出來,看小秦十分乖巧的坐在門外的塑料凳上等著,笑著走過去,把兩個大紙杯都放在桌上,推了一杯過去,“不用感謝我,我可是把能選的都包圓了,快吃吧,人在饑餓的時候呢,其實大腦更冷靜更靈活,這是源自于生理本能所產(chǎn)生的危機意識,所以等你吃飽了,吃得暈暈乎乎的時候,我再忽悠忽悠你,你沒準就答應(yīng)了,是吧?”
小秦想了想,起身往便利店里去,再回來手里拿了兩個瓶飲料,一瓶奶茶給劉逸,一瓶運動飲料給自己。他也學(xué)著劉逸的動作,把奶茶放在桌子上推過去,“喝吧?!?p> “你是想說誰也不欠誰是吧?”劉逸不客氣的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
小秦默默吃。
劉逸從挎包里掏出個本子,嘴里還咬著半顆丸子,“那咱們退一步,好歹也是不打不相識,你給我點獨家消息總可以吧?就當(dāng)我采訪你?!?p> “你有記者證嗎?”小秦抬頭看她。
“說得就像你有警官證一樣,”劉逸一臉鄙夷,“別那么死板嘛,我知道要對接你們市局,都是有長期合作的媒體的,我這種短時間內(nèi)肯定不夠格,我也不想跑那些八卦明星啊,文化學(xué)者啊,我就想......誒,你是不是小瞧我,我跟你說我挖出來的料也是很多的?!?p> 小秦也真不是看不起她小瞧她,一來心情不好一天下來打擊過大,二來也不大會和女生打交道,所以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如既往沒什么表情。
劉逸把筆記本隨意攤開,一手拄著下巴,眼角一斜一斜的挑著小秦,嘴里嚼著片海帶含含糊糊的說:“去年特別火的劉婷婷投江案,當(dāng)時都說她是自殺,可我就覺得她是被害的,后來事實證明就是被害吧......”
“那是警方靠證據(jù)偵破的,難道都是像你這樣靠占卜嘛?”小秦有些無語。
“我不是占卜,我是有邏輯縝密的推理過程的,”劉逸一副我不想告訴你的表情,快速翻了幾下筆記本,“還有一一八殺親那個案子,都說那個女嫌疑人沒有犯罪動機,可你知道嗎,她出事前一個星期可是剛剛從公司辦理了離職手續(xù),那公司她干了五六年了,離職的時候沒有說出什么合理的辭職理由,這說明什么,說明她根本就是有預(yù)謀的,至少絕不是什么激情作案,這可都是我親身調(diào)查得出來的?!?p> 小秦臉上波瀾不驚,“你說的這個她離職的事情卷宗里都有,而且她當(dāng)時的網(wǎng)購訂單里還下了公務(wù)員考試的教材,這說明她辭職很可能是想要考編?!?p> “我靠,”劉逸嘴撐得溜圓,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快速的記錄著,一臉驚喜的說,“你看看,這就是精誠團結(jié)的力量,回頭我好好給你講講為什么一捆筷子掰不斷的故事......還有啥,還有啥?”
小秦嘴抿成一條線,感覺剛吃進去的東西有點燒心,他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對著劉逸,“這話你要是敢出去亂散播,我就拿起法律的武器把你捅個對穿!”
“嘖嘖嘖,”劉逸對著他的攝像頭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我可不是那么隨便的人,我是致力于給民眾傳播真相與事實,又不是專業(yè)跟警察叔叔搗亂給你找麻煩的,你可真暴力,”她信手又在筆記本上翻了翻,“投桃報李,我這人最講義氣了,還給你個獨家?!?p> “不想聽,”小秦把最后一口塞嘴里,準備站起來,“你快點吃,早點回學(xué)校?!?p> 劉逸“嘿”了一聲,“看不起誰呢,昨天又有縱火案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又想合理推測啥?“小秦不鳥他,站起來喝了口水漱口。
劉逸兩個手肘支在桌子上,撅著屁股朝小秦擎著身體,帶點顯擺的小聲說:“十四年前老廠區(qū)宿舍樓燒死人那次你知不知道,之前連著好一段時間,每到晚上十點多鐘,就有個人在旁邊的公用電話亭里打報警電話,后來沒多久,就出事了,那打電話的人也再沒出現(xiàn)?!?p> “這你又從哪聽來的?”小秦盯著她,努力辨別眼前這人是不是又在忽悠自己。
“就是我本人看見的,什么聽來的,不過后來也沒什么機會和誰說......”劉逸聳聳肩,瘸著腿的從凳子空兒里蹦出來,“就問你這算不算獨家?我跟你說,我可能就是離真兇最近的人!”
“你怎么知道那人打得是報警電話?”小秦表情還是不信。
劉逸屢次被質(zhì)疑,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掐著腰吼:“因為那種老式的電話亭,只有打報警電話的時候不用投幣,你是不是傻......啊......你干什么!”
腦袋一充血,劉逸就覺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了。
小秦上前微一彎腰,肩膀卡著對方肚子,就把人對折著扛了起來。
“我靠靠靠靠,你放我下來,神經(jīng)病啊你,”劉逸使勁錘了幾下小秦的腰背,倒懸的腦子暈乎乎一片金星兒,“你要干嘛啊,我關(guān)東煮都要吐出來了!有種吐你一身你別躲!”
“忍一忍吧,”小秦大步向前,“控一控讓你腦袋供血充足一點,方便你好好回憶一下當(dāng)時的具體情況,回局里好好交代問題?!?p> *
大陸外賣吃完了正想睡一會兒,在休息室里睡衣都換了,又讓小秦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給拽起來。
“最好是真的......”大陸一邊往褲腿里伸腳,一邊不知道拿這個愣頭青怎么辦才好。
十四年前剛出事的時候,當(dāng)時的同事做調(diào)查可也是盡心盡力,卷宗大陸是補過課的,死者李利軍所住片區(qū)的居民,幾乎每一家都被仔細詢問過,并沒有人提到過什么公用電話亭連續(xù)深夜報警的事情。
“聽起來像真的?!毙∏卣f話帶了些遲疑。
大陸穿好衣服審視的看了他一會兒,撲哧笑了一聲,“看守所那邊的情況我和老劉都知道了,主觀上誰也不想這樣,但客觀上確實也不怨你,要怪就怪老劉。”
“都、都知道了?”小秦這猶猶豫豫的都多久了也沒說出來的話,直接就被大陸掀了底。
大陸抬手使勁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結(jié)果摸了一手汗,嫌棄的在小秦衣服上蹭了一把,“想表現(xiàn)不是壞事,但別過度逞強,發(fā)現(xiàn)問題就說就反映,咱們打得是配合戰(zhàn),不興個人英雄主義那一套,你以后就知道了,行了,第一次原諒你了,去看看你想將功補過的成果去?!?p> 那邊劉逸在小會議室里等得都快要炸毛了,一見大陸進去,就站起來,“領(lǐng)導(dǎo),你管管你們這電線桿子,他在大馬路上公然耍我流氓!”
大陸抬手阻止了小秦和她打嘴仗,笑笑讓她坐好,看劉逸臉上還不太服的樣子,遂把那點笑意全給收回去了,猛一看真是挺唬人。
劉逸說到底一個小姑娘,心里發(fā)虛,訕訕的也不再無理取鬧了。
“劉同學(xué),咱們先說一句話,知道的可以說可以不說,雖然公民有協(xié)助調(diào)查的義務(wù),但也是在自愿的基礎(chǔ)上,不會強迫你,但是,”大陸故意頓了一下,加重了口氣,“不能信口雌黃的亂說,進了這里,每一句說出口的話,都要負責(zé)任,這里可不是給你自由發(fā)揮講故事逞英雄的地方,你懂我意思嗎?”
“我懂?!眲⒁菽屈c嬉皮笑臉的機靈勁兒在大陸面前瞬間成了小兒科,她哀怨的瞪了小秦一眼,深深嘆了口氣。
“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爺爺家以前就住出事那片兒,和李利軍家是對面樓,那時候我上小學(xué),有一陣我爸媽工作忙,就把我送到我爺爺家住了一陣兒,我爺爺家晚上總來人打麻將,到了九十點鐘的時候,經(jīng)常誰贏了錢,誰就抽點錢來讓我去門口小賣店買點啤酒啊火腿腸啊什么的回來給他們當(dāng)宵夜,零錢就給我買糖,就一兩分鐘的路,我也愿意干?!?p> 劉逸說得都是真話。
原本幼年的記憶都是選擇性的,有些深刻一些,有些淡漠一些,不刻意提起甚至就此湮滅了。
可這段記憶,不知道怎么,就總是在劉逸的腦海中經(jīng)久不去,偶爾還會在夢中,聽見那段寂黑小路上斷續(xù)隱約的口哨聲。
那段時間似乎總是陰天,大片的黑云把月亮遮成殘影,風(fēng)吹在樹葉上沙沙亂響,瘦小的女孩有自己本能的第六感,貓著腰貼在墻根兒的陰影里,聽見鞋底輕薄與地面沙石摩擦的聲響由遠及近再遠,在這樣的夜里,被無限放大在耳邊鳴響。
伴隨而來的,是并不透亮甚至有些暗啞的口哨聲,沒什么情緒起伏,沒多復(fù)雜的曲調(diào),斷斷續(xù)續(xù)。
“他靠得太近的時候我不敢出去,每次都是等他走遠了才敢在后頭悄悄地跟出去看看,他也不是每次都會去電話亭,我看過他有那么四五次,他去電話亭也就兩次,我也不敢看太久,看到他掛了電話,我就趕快跑了,不過李利軍出事之后,他去沒去過我不知道,因為我爸媽說那邊不安全,出事那天就把我接回家去了?!?p> “這么多年,你一直覺得這兩者之間有聯(lián)系嗎?后來你去你爺爺家的時候,還有碰見過那個人嗎?”大陸問。
劉逸搖頭,有些低落,“我是有這種感覺,小孩子嘛,有時候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覺得什么危險,什么不能靠近之類的,但你要這么問我,那我肯定拿不出什么證據(jù)證明這兩者有必然聯(lián)系啊,興許就是巧合......對不起。”但她說完眼神突然又亮了些,“不過我一直堅信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
“還記得那人什么樣子嗎?”大陸問完,拿了張紙過來,在上面畫了個簡易電話亭的樣子,“你畫一下,那人身高大概到電話亭哪里,什么樣子,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動作上的習(xí)慣,盡量回憶一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