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變卦
一刻鐘后,荷苑
繆俞點上一支香,突然門無風(fēng)而動,一女子沖進門內(nèi)撈起桌上的茶壺便一口灌了個徹底,令人驚奇的是那人有著和繆俞八分相像的臉,不,準確的說是她有著一張長公主一樣的臉。
那女子坐下后,用手輕探耳后,一揭居然是一張人臉皮,定眼看去正是慕婉。
“繆江秋,你這是什么餿主意,恭親王武功那么高,我不僅要甩開他,還要學(xué)你的語氣應(yīng)付他。你還說什么他絕對不敢放肆——好嘛!見面直接把我面甲給揭了,還好我留了一手...”
繆俞非但不體會對方的不容易,還有心調(diào)侃幾句。
“那你輕功有長進啊,我記得那小崽子的輕功可是一頂一的好?!?p> 慕婉聽到此處便來了氣。
“沒有!我根本甩不開他!他還問我為什么武功退步了,而且還想親我?。。∥乙呀?jīng)嫁人了,繆俞!要是讓謙郎知道,我就完了?!?p> “而且早八百年前我就發(fā)誓不再用易容術(shù)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繆俞親自倒了杯茶水遞給慕婉。
“怎么會?雖然現(xiàn)在看蕭賢確實是混蛋了些,但我記得以前他對我是格外止乎于禮的,我就是多看他幾下,都會臉紅的不得了?!?p> 慕婉冷哼三聲,諷刺道:“你說的是北伐前的蕭子浮吧,那時候他才12歲!12歲!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22了好么?別家22的小子,孩子都打醬油了,你還當他是小孩么!”
“你能不能長點心啊,以后注意點,我看那家伙并沒有完全信任我,說不定以后還會試探你,要不你還是跟我去金陵吧,再說你身體還落下了病根,現(xiàn)在還沒到最冷的時候,以后有你受的。我正好給你治治,江南氣候最適合養(yǎng)病了..還有....”
“漬...”繆俞一擺手,干脆側(cè)過身去,喝著茶,道,“你說什么?啊...你大聲點,我聽不見!”
“繆江秋!”慕婉走到繆俞的另一邊,繼續(xù),道,“你別給我裝聾作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你這見不到人間疾苦的毛病要改就改個徹底!你不是說想那什么——美男,美酒,游山,玩水!金陵是整個大禹最產(chǎn)這些的了,你跟我去金陵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
繆俞硬巴巴的就一句:“不去?!?p> 說完,她直接把她能聽到話的那個耳朵側(cè)著壓在地氈上,來了個耳不聽為靜。
慕婉嘆了口氣,坐下來,不再去討繆俞的嫌。
繆俞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坐起身,道:“不對啊,小崽子是怎么把你放你走的?。磕羌一镎橙说墓α墒且坏纫坏?,當年我那么武藝高超,三秒就能飛躍一座三進的四合院,也甩不開那小子?!?p> “還三秒?吹嗩吶的都沒你能吹,真不要臉?!蹦酵耦D了一會,方道,“過兩日就是春節(jié)了,我約他上元燈會相見,他才肯讓我離開,說是離開,留了不下五個暗衛(wèi)跟著我,還好謙郎留給我的護衛(wèi)武功也不差,不然我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p> “還是我相公靠譜,但他就是太浪漫了,我和你說,他每日都要給我畫眉,不讓畫還和我生氣,人家都說君子遠庖廚,可是他根本舍不得....”
繆俞生無可戀的躺下。
“我的娘啊,我要是知道我有一日還要受這個罪,我寧愿躺地下。”
“四妹啊,春節(jié),冬至加元宵節(jié)各地官員放假十八日,就是駐軍也能輪休幾日,你居然放下你的謙郎去陪蕭賢?”
“誰說我要去赴約了,不過隨口說說。”慕婉不在意的擺手,道,“倒是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再這樣下去,你身份暴露是遲早的事。”
繆俞張口就來,顯然是早有打算。
“天下安定在槍馬下,在輕呂間。如今大禹三營一府脫離朝廷已久,各做各的土皇帝,兵馬匹夫只懂得打仗調(diào)兵,哪里會朝堂上里的彎彎繞繞。同袍之間尚且好說,至于營與營之間,根本就是兩只老虎,誰也看不上誰。這也就算了,把自己的那塊地當成什么寶貝似的,別人說兩句都能跳腳!”
繆俞說到此處,喝茶停頓片刻,才繼續(xù)說到:“前些日子聽說北大營和東大營就因為某個參將喝醉酒罵了對方幾句,就差點動起手來。倘若這種時候,蠻人,夷人動起手來,你信不信,能直接搗到長嵩來。”
“你說這些做什么?”慕婉冷哼,道,“地方駐軍就好過了,還不是朝廷自己的緣故,自從你當年平息了戰(zhàn)爭,朝廷軍餉的發(fā)放是一年比一年少,謙郎家里能賣的都賣了,才能撐到現(xiàn)在!”
“金陵富庶之地尚且如此,何況是都是沙子和草地的北大營,東大營。人窮了,打架算什么,造反都是兩句話的事!”
繆俞與慕婉從來都是帶著笑的,此時她卻是聲色俱厲。
“慕禪語!怎么說話的!別人聽到還得了,以后這種話一個字都不許說?!?p> 慕婉沒回話,喝茶的手一頓,后知后覺的想到——二姐說這些做什么,難道她還想在狗都嫌的軍營里重新走一遍?
她想到這,拍案而起,急了。
“繆江秋,你歇歇吧,現(xiàn)在你不是繆家人了,大禹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蕭家人下去了,李家人,張家人隨便誰上去,還不是每天三餐飯,你都跌了一跤了怎么還不知道疼!”
繆俞抿著唇?jīng)]有回話,她只是沉默的表示自己的立場。
疼,怎么不知道疼,可人活著如果不為了信念——為之生而為之死,那活著也死了。至于苦難?她早就學(xué)會了與苦難和解了...四妹一生順遂,年幼時,家中為其撐傘,出嫁后,李謙為其撐傘,她真心的希望,此生到老都不要明白什么叫...九死不悔。
慕婉見繆俞不為所動,換了個方向勸說,極力想把繆俞從朝廷的漩渦中拉出。
“倘若你真的放不下曾經(jīng)的同袍,你跟我回金陵,謙郎是金陵總軍官,給你安排個職務(wù),到時候再得兩三個軍功,三年就能升到副將,不比你在這朝廷來的自在又快速?”
繆俞掏掏耳朵,調(diào)侃道:“你是看不起我么?三年才升個副將,好了好了,老婆子別操心了——真是啰嗦,這太陽都被你啰嗦下來了,你再不回去,李謙就要從金陵殺過來了。”
慕婉被推著往外走,嘴巴還不停。
“明日我就回金陵過年去了,你注意點,李府我已經(jīng)吩咐過了,倘若需要隨時都可以過去。酒窖我鎖起來了,還有你的傷,我把我的藥童留下了,你每天準時去李府找她,不許懈怠...”
荷苑的門“啪”的一聲關(guān)上,繆俞松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來就對上了蕭賢探究的臉——差點沒嚇出毛病來。
“暗一說白日里他跟丟了繆易,繆易帶你去了哪里?”
繆俞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自然,道:“還能去哪?路邊的小醫(yī)館唄,繆易他也忒不厚道,把我丟在那兒就跑了?!?p> 蕭賢懷疑的看著繆俞:“小醫(yī)館?王府養(yǎng)的郎中看不了你的???繆易堂堂繆家軍統(tǒng)領(lǐng),又憑什么幫你???還特地甩掉暗一,徒增本王猜忌?”
繆俞根本不吃蕭賢這一套,開始擺爛。
“那王爺不應(yīng)該問我,應(yīng)該去問繆統(tǒng)領(lǐng),我一直昏著,哪里做的了主被帶去哪里,或許是小女子氣質(zhì)太過卓絕,繆統(tǒng)領(lǐng)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吧。”
繆俞的母親曾是長嵩第一美人,但其父卻是十足十的糙漢,繆俞除了一雙杏眼長的像大長公主,其他真是像足了當年的繆帥,和貌美二字真是不沾邊,但風(fēng)流瀟灑,氣質(zhì)蘭心,非常人可比。
但在蕭賢眼里,繆俞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當年他就懷疑繆俞身邊的人各個都喜歡繆俞,繆易自然是其中的一員。
“繆易也是可悲,居然只能靠這樣抒發(fā)內(nèi)心的寂寞!”
“嗯...”繆俞點頭,表示贊同,道,“王爺說的對?!?p> 說完,繆易還意有所指的上下掃了蕭賢好幾眼。
“你這是什么眼神!”蕭賢惱羞成怒,道,“江秋是江秋,替身便是替身,本王分的清!”
“哇...王爺好厲害?!笨娪崤氖纸泻?,隨后轉(zhuǎn)身就走。
她干嘛非要和這個小狼崽子在這討論什么“我喜歡的是你前生而不是你”這樣白癡的問題。
繆俞才邁出腿,手腕便被拉住,她耐著性子,問道:“那王爺還有什么吩咐!”
蕭賢被問的一噎,他只是不想她走,并沒有什么吩咐。
他奇怪的想:方才真的江秋站在他的面前,他心里雖歡喜但并不覺得留戀,特別是對方說要離開再約時,他甚至沒有生出半分不舍。但此刻他看著這個替身,非但想把人留在身邊,而且想她多和自己說說話,哪怕她說話聽著刺耳極了。
是語調(diào)么?還是行為,動作?到底是什么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念不忘?
繆俞見蕭賢半天憋不出個屁,還當對方?jīng)]事找茬。
“蕭子浮,你真是閑的?!?p> 蕭賢仿佛被雷擊般,反應(yīng)過來。
他想:對,就是差了這種感覺,方才那個江秋說話中雖毫無破綻,但是一個人對人的態(tài)度是能感受出來,同一句話兩個人能說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方才那個就是少了些無所畏懼。
江秋位居高位,或許是出于愧疚,當年父皇對其可以說是要什么給什么,沒什么不應(yīng)的,所以她性子就是隨心所欲的。
而當初他從庭院里不顧一切的把柳羽帶出來,面貌是一方面,但不足以他抗住雪花一般的彈劾而違反祖制,最關(guān)鍵的是她這個性子——與當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繆俞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蕭賢看著繆俞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江秋,是你經(jīng)歷生死,所以性格大變么...”
......
與此同時,紫極宮西側(cè)的宗廟里
四皇子蕭禧一身黑色鎏金蛟龍服踏進宗廟。
蕭禧:“如今誰在為父皇守靈?”
“回四殿下,貞妃娘娘正在抄寫經(jīng)書,皇后娘娘忙于政事,方才來過,又走了。還有幾位公主殿下也來過?!?p> “都在外面等著吧,本王和父皇說話不想別人打擾!”
“是!”
蕭禧才走進內(nèi)堂外的走廊,遠遠就聽到清脆的鈴鐺聲。
蕭禧心想:是何人在先帝靈堂起樂,簡直膽大包天!
他快走幾步,一雙帶著鈴鐺的玉足最先出現(xiàn)在眼前,他心中一動,眼前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素衣,但也絲毫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姿——腰很細,胸部隆起的恰到好處,象牙光澤的手腕,玉雕的細長白腿。
她在舞,一邊輕輕打著節(jié)拍一邊舞——十分入迷,甚至連蕭禧進來,都不曾發(fā)現(xiàn)。
這是千旋舞,以連續(xù)旋轉(zhuǎn)百圈而聞名,亦是祈福之舞。
在她不停的轉(zhuǎn)動中,蕭禧感覺他的心在這一刻突然活了過來,“砰砰砰”的仿佛要跳出他的胸膛。
直到鈴鐺聲停后,她的那張瓜子臉,和水汪汪的眼睛更令人美的心驚。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貞妃么?
貞妃這才發(fā)現(xiàn)了蕭禧的目光,她抹了抹懸珠欲落的眼眶,十分恭敬的行禮。
“安樂王恕罪,本宮只是想再給陛下跳最后一支舞罷了。”
蕭禧親自走上前扶起貞妃,道:“娘娘言重了?!?p> 貞妃被蕭禧的手一碰,猶如兔子般嚇的后退半步。
“本宮不打擾安樂王和陛下說話了,告辭。”
說罷,貞妃便飛快的跑了出去,徒留蕭禧眼神灼灼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