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龜息還是歸西？
王福和道觀主人二人，隔著一座屏風(fēng)，各自坐著。
區(qū)別在于……
道觀主人，端坐云床，俯視著他。
王福，盤坐在地上，身下墊了層蒲團(tuán)，兩手放置腹前。
今天是例?？己?，考核《龜息功》進(jìn)度。
“哈欠！”
場面很莊重，但王福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睡眠不足的后果，總算是暴露了。
道觀主人也沒在意，溫和說道，“小福兒，晚上起夜小解，就不要跑外頭了，床底下有夜壺。”
“有勞觀主操心?！?p> 王福知道，對方看似關(guān)心，實(shí)則警告他。
道觀主人昨夜沒離開院子，卻知道他昨晚一舉一動，明擺著告訴他，隨便怎么折騰，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你有心了，給戶軸上油，耗費(fèi)的香油，走廚房的帳，別省嘴里的那點(diǎn)?！?p> 連這個細(xì)節(jié)都知道！
王福算是明白，昨晚第一次嘗試，徹底失敗了。
還好他最后關(guān)頭，及時放棄，以撒尿為借口蒙混過去。
敲打過后，就是正式考察進(jìn)度。
“小福兒，你當(dāng)著我面前，運(yùn)行一遍功法?！?p> 屏風(fēng)側(cè)旁，有一尊半人高的青銅香爐，鑄成童子獻(xiàn)桃的姿態(tài)。
總角童子笑容可掬，但王福看在眼里，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銅盤上的仙桃內(nèi)部中空，用來填充香料點(diǎn)燃。
修行《龜息功》，少不得外力，而這外力輔助，就是熏香。
道觀主人特制的熏香，能讓人快速進(jìn)入狀態(tài)，修行功法事倍功半。
不多時，一股甜膩的香氣，從童子手中仙桃傳出。
“小福兒，仔細(xì)聽好，我將運(yùn)功法門講解一遍。”
熏香點(diǎn)燃，道觀主人催促著，王福只能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
《龜息功》，首重呼吸法，道觀主人在耳邊指導(dǎo)，又有熏香輔助呼吸的韻律。
再加上，小福兒這幅身體的記憶，王福很快進(jìn)入狀態(tài)。
“盤古開天，清輕上浮為天、重濁下沉為地?！?p> “凡人血肉生靈，魂魄清輕、肉身重濁，此為天地合一。”
“龜息者，以龜息入先天胎息，分離魂身，成盤古開天辟地的無上壯舉?！?p> 道觀主人，一字一句在耳邊念著。
呼吸的間隔，從一秒一下，漸漸拉長，體溫開始降低，皮膚表面的血色，也在逐漸褪去。
王福感覺身體極為放松，很快進(jìn)入深度睡眠，耳邊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直至消失不見。
“順勢而為、不可強(qiáng)求！”
道觀主人的聲音，從這八個字后徹底斷絕，再無聲響。
王福陷入無邊沉寂中，身體像是沉入無底深淵，不斷往下沉，沒有盡頭，但靈魂卻變得無比輕快。
他感覺全身飄飄蕩蕩，如同一只風(fēng)箏，左右搖擺，急切要飛上天空，身下卻系著根線，總也掙不脫。
越是掙扎，那根線就越緊，惹得王福大怒。
“給我斷開?！?p> 王福突然低頭，卻看到震驚一幕，原來下方，正是在自己盤腿而坐的身姿。
“靈魂出竅！”
王福瞬間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面臨滅亡的危機(jī)。
小福兒的確天賦異稟，修煉《龜息功》即將大成，那天晚上一命鳴呼，根本原因就是走出最后一步，魂魄和身體分離。
結(jié)果呢，靈魂離體，瞬間灰飛煙滅。
恰在此時，王福穿越而來，趁熱占據(jù)肉身。
整個過程，唯有有機(jī)緣巧合才能解釋，時間不能差分毫，必須是無縫對接才能成功。
“原來如此?！?p> 王福明白了，道觀主人的真正目的，就是小福兒的這幅肉身。
“成了，快成了?！?p> 屏風(fēng)后，道觀主人露出微笑，王福此刻的各種變化，都被他盡收眼底。
呼吸斷絕、心臟驟停，一身皮膚慘白如灰，這種狀戀持續(xù)下去，很快就會長出尸斑。
他在等，等魂魄與肉身分離的那一刻，趁虛而入，侵占這年輕健康的肉身。
小福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進(jìn)入大道觀，都是道觀主人一手安排，原因是看重他這幅肉身的資質(zhì)。
這幾年，道觀主人不讓他干重活，還以龜息功調(diào)理身體，為的就是鳩占鵲巢。
一番謀劃，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刻。
道觀主人縱然老謀深算，事到臨頭，也有些激動。
然而，變數(shù)已然發(fā)生。
道觀主人不知道，在他面前的，不是小福兒，而是充滿戒心的王福。
王福內(nèi)心在吶喊，當(dāng)初小福兒，就是走到這一步，靈魂出竅，最終魂飛魄散。
對比上次，此刻狀況更兇險萬分！
道觀主人虎視眈眈，只等王福斷開與肉身聯(lián)系，就要趁虛而入，占據(jù)這具肉身。
所以，決不能斷開。
王福醒悟過來，拼命掙扎，想要讓靈魂重回身驅(qū)。
奈何，出來容易回去難。
王福再三掙扎，結(jié)果呢，靈魂仍舊浮在半空，看著下方閉目盤坐的肉身，近在咫尺，卻觸不可及。
“熏香，熏香有問題！”
王?；叵肽枪商鹉佅銡?，感到一陣惡心，是周圍繚繞的香霧，隔絕靈魂回歸肉身。
再看金手指，大紅蠟燭的燭火，如同被大風(fēng)鼓吹，正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熄滅。
那可是他的命火，一旦熄滅，將萬劫不復(fù)。
靈魂離體太久，不知不覺間，眼前開始浮現(xiàn)幻覺。
“爺爺，嗚嗚，爺爺！”
王福的記憶，回到小時候，跪在焚化爐前，眼睜睜看著爺爺?shù)倪z體被送入爐中，然后大火騰起淹沒一切。
爐門打開，空中飛舞細(xì)碎的白灰，嗆人的氣味中，夾雜一股極其微弱的甜膩香氣。
“尸油！”
王福瞬間驚醒，童男香爐中，不是正經(jīng)香料，夾雜了尸油。
難怪有如此邪異的作用。
情急之下，王福突然靈光一閃，大紅蠟燭爆出一團(tuán)燈花，燃燒變得猛烈。
“嗶啵！”
一行燭淚滾落，紅燭本體不落痕跡，凝結(jié)成漆黑如墨的滾圓珠子。
下一刻！
王福眼前大放光明，魂魄猛地下沉，重返進(jìn)入身軀。
咚！
耳邊響起低沉的鼓聲，卻是沉睡已久的心臟，猛然跳動起來。
“什么？”
道觀主人的表情，如同見到煮熟的鴨子飛了。
剛才王福還命若懸絲，怎么一轉(zhuǎn)眼活過來了？
“呼呼！”
王福大口呼吸，慘白臉色浮現(xiàn)血色，感受體內(nèi)有力的心跳，真真切切活過來了。
“觀主，我無能，又失敗了?！?p> 王福劫后重生，內(nèi)心歡喜，但臉上裝作失落的表情，連忙朝道觀主人告罪。
“不要緊。”
道觀主人反過來安慰他，“龜息大成，非一日之功，慢慢來?！?p> “今日還早，我教你些別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