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大人、吉吉將軍,請恩準在下為您而戰(zhàn)!”
隨著叛軍陣線因挪出決斗場地而造成的混亂逐漸平息,王都守備軍隊伍里率先挺身而出的是一只身材遠比周圍戰(zhàn)友更加高大的黑猩猩戰(zhàn)士,所著刺頭軍制式黃色皮甲背心上用紫色顏料寫著個歪歪扭扭的“24”;他有著高聳的鼻梁、深陷的棕色眼睛以及刀削般的面部輪廓,連帶著雕塑般的下頜線和炯炯有神的目光立刻給人以堅定和專注的初始印象;短直黑發(fā)整潔有序,濃密的眉毛增加了他面容的立體感,鼻子雖然無任何特別之處,不過勝在比例協(xié)調,倒也是增添了面部的對稱感,手臂肌肉發(fā)達、肩膀格外寬闊,連帶著微微上揚的厚嘴唇,共同展示著他的自信和旺盛精力。
黑猩猩先后朝金猊與吉吉拱手行禮,隨即朗聲宣布了自己的身份:“在下不才,刺頭軍第八街道‘湖猴營’所屬戰(zhàn)士,布賴特,編號二十四,但是他們一般都習慣叫我的另一個名字——‘黑嗎嘍’!在下曾五次奪取刺頭軍職業(yè)自由搏擊聯(lián)賽MBA(MalouBattleAssociation)總冠軍,并蟬聯(lián)了18屆MBA全明星陣容,對自己的武藝頗有自信,御前決斗的這份榮幸應當歸我所有。在下是天生的殺手,注定如同閃電一般在角斗場上快速而精準地了結對手,大人、將軍,請允許在下出戰(zhàn)!”
話音未落,周圍的陣列中迅速響徹起一連串的驚呼與尖叫聲:“布賴特?不就是號稱‘強爆了’的那個黑嗎嘍嗎?!”“我的天,居然是他,我跟他以前是一個營的,每次出勤執(zhí)行任務就屬他跑得最勤,我們都叫他‘勞動達?!喎Q‘勞達’!”“他曾教授給我們自由搏擊的獨門絕技:一仰化嘆,二仰化嘆,三仰化二鐵,四仰化三鐵!”“你知道班達羅格凌晨四點的樣子嗎?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每天早上四點都會起來健身、練武,我認識他幾年了,風雨無阻!”“忠于戰(zhàn)友,熱愛隊伍,勞達可稱為完猴!”
好家伙,來頭不小啊,看起來絕不能掉以輕心……其實光看對方的面相,天罰還沒覺得有什么,只是四面鋪天蓋地的歡呼與吆喝實在過于響亮,給他帶來的無形壓力反而要比黑嗎嘍本身要高得多。當看到站在顯眼處的金猊大人以淺笑的神態(tài)微微頷首以表同意時,全場的吶喊聲再次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若不是看在班達爾們各個手舞足蹈得不像是刻意表演,天罰差點把這當成了對方心照不宣的集體戰(zhàn)術,旨在以聲浪提前炸穿他的耳膜作為開戰(zhàn)之前的下馬威呢。
“感謝大人的垂青,著實不勝感激!在下發(fā)誓:將為刺頭軍、為班達羅格,也為整個班達爾·洛格而奮戰(zhàn)到底!”
在抬手向金猊大人致敬完畢后,布賴特有如明星偶像一般來回招手回應著周圍自己“粉絲”們的歡呼狂潮,過了良久方才再次開口道:“曼(即嗎嘍們,班達爾互相呼喝時的縮稱)!這種感覺真的很瘋狂,我今天站在這個場地,和你們一起,背后還有我的戰(zhàn)友。我所能做的真的就是感謝,感謝你們這么多年的支持,感謝你們的不離不棄,感謝你們的鼓勵……時候差不多了,噶索爾、拜嫩姆,取黑嗎嘍的兵器來!”
這兩只“布賴特親衛(wèi)隊”的成員齊聲應諾,隨即一左一右抬舉著隊長的武器走上了臺前。天罰本以為會是巨斧或是長刀之類符合黑嗎嘍健碩身材的重量級武器,誰知卻結結實實地開了番大眼——居然是一截快有兩公尺長、碗口般粗細的鐵棒子,還刻意以植物的汁液作為顏料涂裝成黃澄澄的醒目銅色。鐵棒看起來倒也頗有重量,令負責運送的噶索爾和拜嫩姆喘息連連,可到了黑嗎嘍手里卻左右拿捏自如,甚至還能像螺旋槳般舉到頭頂高速飛旋、呼呼生風,直看得十多米開外的天罰暗自冷汗直冒——好一股蠻勁,這黑嗎嘍真有些手段!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保佑自己手頭這把匕首爭點氣,最好能在自己徹底陷入赤手空拳的窘境前多撐上幾個回合。
以雜技般的手段將鐵棒拋至高空并又一次穩(wěn)穩(wěn)接回手中后,卻見黑猩猩忽的大喝一聲,將鐵棒橫置胸前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劍齒虎,不必手下留情,來堂堂正正一決勝負吧!刺頭軍湖猴黑嗎嘍,請戰(zhàn)——哦哦哦噢噢噢噢!”伴隨著全場班達爾一致吶喊著的“勞達”,黑嗎嘍將大腳向地猛蹬,以同樣凄厲的咆哮聲猛沖而來,高舉于頭頂上的鐵棒從遠處劃出一道銳利的弧線,在周圍燈火的渲染下形成了炫目而又鮮明的金色軌跡,直往天罰的腦殼進逼。
天罰當然不可能自信到認為自己的腦殼足以堅固到硬生生扛下這當頭一劈,以單薄的匕迎面格擋也同樣不甚現(xiàn)實,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騰挪步伐快速向后退卻,令鐵棒頂端自停留于原地的殘影末端擦肩而過?!班?!”鐵棒猛烈撞擊地面的刺耳磕碰令在場最近一圈的班達爾們不禁打了個哆嗦。
一擊不成,黑嗎嘍立刻借由旋身的動作重新?lián)]舞起鐵棒,“哼,想逃?閃電旋風劈——”話音剛落,他已有如橫向側倒的龍卷風一般席卷而來。從招式名稱與表現(xiàn)形式來看,這招確實來得古怪,完全出乎天罰迄今為止的所有對戰(zhàn)認知,不過有一點他是知道的——歇斯底里般喊出自己的絕招看上去雖酷,實際上卻對自己手頭的力道與速度毫無加持。
在繼續(xù)以后撤主動控制著雙方距離的同時,天罰用盡全力起伏胸腔調整自己的氣息,他們就這么在方圓十多米的范圍內來來往往不斷兜著圈子,揮舞的棒身不時從距離胸口、手臂和頭顱僅幾寸的地方劃過。天罰也在試圖展開還擊,可無奈對方的鐵棍比匕首長出太多了,足以限制他的渾身本領不得施展,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盡力去維持自身下盤的平衡,避免后撤的步伐不至于淪為潰逃,同時試著以匕首自側面對鐵棒的揮擊軌道施加影響,可惜這樣的努力就跟憑空砍蒼蠅的翅膀一樣無濟于事。
眼見場上的戰(zhàn)局完全是一邊倒的碾壓態(tài)勢,場下黑嗎嘍的粉絲們叫得可更起勁了。也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站在前排的刺頭軍開始有如敲鑼打鼓般頓挫拍擊相互的兵器,在敲響節(jié)奏的同時與更多的戰(zhàn)友們異口同聲地隨聲吶喊起早已準備的應援詞:“勝敗不在乎,得失本一家。再看劍齒虎,純粹數(shù)據(jù)刷。哪像我勞達,出手三十加。今天八二六,曾經(jīng)六二八。短短幾個月,進步如此大。贏不贏無妨,姿勢美如畫。勞達盡力了,堅強是勞達。普天皆膜拜,壯哉我勞達。你說他不行,你行你上啊……”喊完一遍還不夠,還要有兩遍、三遍,比起面對面的激烈搏殺,這反而更加強化了燒灼天罰內心的無名焦慮。
喂,打了這么久,你也該……累了吧……劍齒虎有些絕望地看著黑嗎嘍一次又一次反復掄舉鐵棒,其動作之凌厲絲毫不遜色于決斗的初始,仿佛這沉重的兵器并未對他的體力造成過多負擔,反倒是天罰自己左躲右閃,不知不覺間竟已被逼到了決斗圈的角落,可供周旋的余地愈發(fā)不容樂觀,只怕不等黑嗎嘍的體力被拖垮,就該先輪到他遭殃了,除非他能想到好辦法率先變局……唉,說到底還都得歸咎在這不趁手的武器上,倘若此刻并肩作戰(zhàn)的是他自己的瓦格哈爾,又豈能輪得到黑嗎嘍這種貨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囂張!
“不必怨天尤人,也無需自怨自艾,假若己所擁有的現(xiàn)狀已成定局,那就心平氣和地坦然接受。身處戰(zhàn)場之上,你不必在意整體的戰(zhàn)局,只需著眼于眼前自己力所能及的攻擊范圍就可以了。”怪尾巴一針見血的指教依舊歷歷在目,“你的尊嚴與生命由你的攻擊范圍決定。如果武器力不能及,那就充分動員上你的肢體,千萬不要讓自己的武器束縛住手腳,必要時,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將成為你在戰(zhàn)斗中的助力……”
對,是這樣的!沒必要想的太多太長遠,畢竟如果總是害怕著失敗,那你在事實上就已經(jīng)將自己作為失敗者定義了,如果連你都不能相信自己,又怎能奢求命運垂青與你適當?shù)膽z憫呢?低頭不是認輸,是要看清自己的路,仰頭不是驕傲,是看見自己的天空。偉大無需多言,一鼓作氣沖到終點直至問心無愧,這就對了!
“喂,劍齒虎,拿出你之前大鬧王都守備隊時的勇氣來啊,別當懦夫!”一旁的吉吉還嫌他們打得不夠熱鬧,于是以雙爪攏作喇叭狀朝場內喊道,“膽小鬼,有種就光明正大地打,黑嗎嘍拿的是棍子不是刀,挨他一下又死不掉,別老躲躲閃閃??!”其他金猊黨羽也同聲附和,并緊隨其后響起了一系列嘲笑與嬉鬧,“勞達,鬧夠了,別再跟他浪費時間!”
或許是來自觀眾的催促激發(fā)了斗志,場上的黑嗎嘍隨即像是打了雞血般發(fā)出了怒吼,他不僅越打越激動,連連揮舞鐵棒的同時還嘟囔著一連串毫無頭緒的文字,“你以為我會怕你?錯了,黑嗎嘍最后一次被嚇到還是在六歲學空手道的時候!總有一個人要贏,那為什么不能是我?!”卻見黑嗎嘍再次將鐵棒高舉,由原先的橫行掃蕩改為縱向劈砍,“有本事來接住勞達這一招——泰山隕石墜!??!”
“打個架話還這么密,你到底是來耍雜技的還是來廢話的,你嘴不嫌累,我耳朵都嫌累了……”天罰默默吐槽了一嘴,隨即再次毫發(fā)無傷地完美避開,只不過這一次,他并未選擇轉移向周邊早已愈發(fā)捉襟見肘的空檔,反而是結結實實向后躍了一大步,瞬間平地騰挪出數(shù)米之遙,兩個心跳的間隔后,背后果然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反饋——伴隨著一連串驚叫,他以背對的身姿與站在場地邊緣觀戰(zhàn)的幾個班達爾撞了個滿懷。
觀眾席最前沿的班達爾成了格斗擂臺外圍環(huán)繞的警戒繩網(wǎng),在后方同伴們起哄般的推攘下,他們又將撞在自己身上的劍齒虎重新彈回了格斗場內,只不過嬉皮笑臉的他們絕不可能猜到,這恰恰正是天罰想要達到的效果。
因為轉瞬之間,他便又與正面戰(zhàn)場上迎頭趕來的黑嗎嘍狠狠撞在了一起,面對面相擁,臉和臉之間近到甚至可以接吻。
單論對打時的武器,那的確是一寸長一寸強,可一旦格斗由面對面搏殺升級為貼身撕斗,反而就變成了一寸短一寸險。這陣突如其來的猛攻的確大出黑嗎嘍意外,因為在如此近距離之下,他引以為傲的武器優(yōu)勢便徹底宣告為無用,不僅在蓄力沖撞之下平衡盡失,沉重的鐵棒更是隨即應聲落地。
盡管布賴特依舊在困獸猶斗般亂揮爪子,但天罰的出手更為迅速,他充分發(fā)揮自己身體素質的優(yōu)勢,以空閑的左手環(huán)住敵人,將黑嗎嘍猶如戀人般緊緊抱在前胸,右手則高高舉起匕首,連帶著身體摔向地面的趨勢一并朝向敵人的面門狠狠刺去——
到底還是身體失衡影響了攻擊的準度,未經(jīng)磨礪的刀口自黑嗎嘍腮幫子的左側擦皮而過,傷害有所欠缺,不過給對方造成的恐懼效果倒是實打實的。“哇他砍俺腮!”黑嗎嘍的慘叫聲與鮮血一并噴涌而出,幾乎與此同時,他們一起摔倒在地,反復的翻滾廝打將原本齊整的大殿地毯折騰地亂七八糟。
黑嗎嘍或許能靠著武器上的優(yōu)勢在正面格斗中壓制天罰,可一旦進入貼身廝打的局面,誰都別想勝過來自更新世蠻荒的致命刃齒虎,怪大叔、瑪莎姐妹和五哥教會了他使用各式兵器,但他很早以前便已掌握了與生俱來的本事,這可都是他在荒郊野外和各路獵物、天敵日夜對壘時積攢下的經(jīng)驗談,更是也是生靈最初級、最野蠻同時也是最實用的原始記憶。
匕首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脫手,天罰干脆就勢騎在布賴特身上,兩只臂膀左右開弓,將疾風驟雨般的鐵拳狠狠傾瀉在對方的臉上,失去武器上的優(yōu)勢后,黑嗎嘍肉體上的劣勢頓時原形畢露,不過一會兒便被揍得滿臉老包,唯一能做出的反擊卻只有以爪子遮住雙眼高呼“孩子們勞達錯了”或者“不要打臉”之類的渾話。好不容易趁著天罰打累了的攻擊間隙,黑嗎嘍連忙以肘代刀撞向側腰,靠著一手肘擊將劍齒虎掀倒在旁的同時就勢抓起滾落在旁的鐵棒,哪知天罰也是打急眼了,壓根就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來不及起身便干脆伸出大手直接迎向鐵棒,以可能廢掉一只臂膀為代價的覺悟在半空中表演了一出空手接白刃——或者說是接白棒——方一接手天罰就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手感不對,砸在掌心的力道固然十足,可所傳遞出的疼痛反饋卻格外軟綿,根本不像是實心大鐵棒正常該有的傷害。仔細察覺之下,他又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根粗大的鐵棍抓在手里卻是毫不費勁,甚至比五哥教授自己劍技時所用的細竹劍更為輕飄,與其粗長的外表完全無法匹配,不僅如此,伴隨著他與黑嗎嘍你來我往好似拔河般的來回搶奪,肢體偶然間的碰撞所感受到回蕩聲也同樣出人意料的反常,莫非——
這根鐵棒是空心?!
眼角的余光望向場外,噶索爾、拜嫩姆依舊站在前排為勞達吶喊助威,他們蹦跶得格外活躍,故而很容易便能將他們從一眾亂哄哄的班達爾中辨認出來,可在印象里,他們幾分鐘前不還因為搬運鐵棒而累得幾近虛脫么……再聯(lián)系到這前后的一系列反常,天罰登時明白了大半——呵呵,好一個“布賴特親衛(wèi)隊”呀,不愧是忠于戰(zhàn)友,熱愛隊伍,連演戲都要替勞達演全套的,真是精彩極了。
接下來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當最后一層虛偽的假象被無情撕去后,赤裸裸的黑嗎嘍在天罰的鐵拳面前那可真是再無還手之力了。還沒等勞達的支持者們把這一輪助威詞喊完,空心鐵棒——更確切點說應該叫鐵管——便已被天罰硬生生掰成了麻花,然后折成兩段將其主人打了個頭破血流?!芭?,孩子們,勞達謝幕一鞠躬,黑嗎嘍精神永存……”最后哀嚎出這一嗓子后,兩眼一翻的布賴特就此昏死了過去。
天罰確信,當滿臉沾染血污的他重新從地面上爬起時,自己這副煞星般的模樣絕對是嚇了周遭的旁觀者們一大跳,不說原本助威擲地有聲的“布賴特親衛(wèi)隊”們頓時宛如冰雹打過的油菜花般集體失聲,就連環(huán)繞四面八方的包圍圈也是肉眼可見地寬松出了不少,因為幾乎所有班達爾都在以驚恐的神情逐步后退。倘若眼下他以昨天大鬧王宮時那般立即施展突擊手段,這幫噤若寒蟬的嗎嘍們絕對是萬萬無法阻攔住自己的;但很可惜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也只是一閃而過,畢竟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宮門早已封鎖完畢,他就算把腦袋削尖了鉆也是插翅難逃,更何況他此番出手的目的也絕非是為了逃命,自己提出的規(guī)矩,當然還是要由自己來遵守了。
“既然勝負已分,那么在下的使命便也完成了?!彼怨笆值淖藨B(tài)遠遠朝全程目睹一切卻始終喜怒不形于色的金猊大人微微俯身,“接下來,就該到貴方遵守諾言的時候了,還望大人不要忘記自己先前向我等立下的誓言……”
“勝負已分?不不不,這才哪跟哪呢?”還沒等金猊做出回應,另一邊的吉吉又開始作妖了,只見他以滑稽的神情捂嘴狂笑,卻還是故意裝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這無疑讓他看上去更加欠揍了,“天罰先生,您到底是個外人,對我們班達爾·洛格的規(guī)矩還只是略懂皮毛,僅僅一場潦草的對決怎么可能打動諸神的意志呀。我們班達爾的先祖認為,倘若雙方能夠連續(xù)不斷地派遣代表上臺參戰(zhàn),那么上天的諸神便能愈發(fā)感受到我等蕓蕓眾生對他們的崇敬,也更樂于在審判中做出屬于他們的判決——根據(jù)古法,在任何御前決斗中但凡有一方失勢,只要場下有人愿意自告奮勇接替上場,那么便應當視作有效,御前決斗將繼續(xù)進行,直到一方倒下后再無觀眾施以援手。天罰先生您那邊究竟準備如何我不大清楚,但是據(jù)本將軍所知,我們班達爾·洛格這邊愿意排著隊自告奮勇參加御前決斗的勇士可還多著呢……”話音未落,全場數(shù)以百計刺頭軍戰(zhàn)士隨即齊聲大吼作為回應。
“別胡說八道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班達爾古法里還有這一套規(guī)矩!”還沒等天罰及時做出回應,他身后的莫格里便已率先開口抗議了,“嘴上說得倒是振振有詞,實際上不過只和你們口中那些天神一樣百無聊賴,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按你們所說,天罰他豈不是得跟你們所有人輪著全打上一遍咯?”
“嘻嘻,也不是不行嘛,當然比起讓大家一擁而上亂刀砍成肉泥,眼下一個一個挨個伺候的車輪戰(zhàn)已經(jīng)算是非常仁慈的了。天罰先生,本將軍還是要鄭重聲明一下,倘若你在諸神眼中果真是正義的一方,那你便不應當畏懼于此,畢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假如你連個信服自己的同伴都找不著,那不正恰恰證明了你所身處的立場是有罪的嘛!加油,你不是很會整事么,之前在我們面前振振有詞得挺振聾發(fā)聵,怎么這會兒不繼續(xù)演講了?沒準你再張張嘴,還能找出六七個愿意挺身而出的幫手呀!”
呵呵,找六七個幫手,此時此刻身處敵對勢力的十面重圍,你倒還不如說讓我找六千個,反正都是一樣的廢話……天罰有些絕望地掃視一番全場,目光所及之處,皆為明確針對自己粗魯謾罵、詛咒與嘲諷,真可謂惡意滿滿;反觀自己這邊,大白牙等山魈侍衛(wèi)非死即殘,早已失去了戰(zhàn)斗能力,至于那些原本口頭支持自己的主和派大臣們,眼下更是一個個的全成了縮頭烏龜,光顧著在刺頭軍長矛利刃的威逼下抱團瑟瑟發(fā)抖了,與其指望他們,天罰還不如直接把自己掰成兩半使,剩下的就只有……莫格里,但這更不可能了,自己此番的奮不顧身正是為了保他周全,倘若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反過頭來令他深陷其中,那豈不是徹徹底底的本末倒置么。
就在天罰完全沉默之際,伴隨著班達爾們的新一輪歡呼,他們那邊已經(jīng)順利推舉出替補上場的第二名選手了。
“黑嗎嘍算什么廢物,也配腆著這張老臉來當刺頭軍的代表?咱們MBA的臉面都快讓他敗光了!”立體和端正的五官是非常標注的黑猩猩相貌,雙頰蓄起的濃密胡須好似黑漆漆的密林,體格與面相上與其說是粗獷,倒不如形容為“狂野”——肩膀寬得好似一堵墻,手臂與大腿更是粗得像是小樹干,原本穿在其他刺頭軍戰(zhàn)士身上尚顯格外寬松的皮甲被他爆滿的肌肉硬生生塞出了緊身衣的既視感,水桶般厚實的鐵錘緊握在手也仿若小孩子用的掃把棍。
力量可以練,武藝也可以練,但是最終能夠決定上限停留在哪兒的,終歸還是要交由最起始的天賦來說了算,而毫無疑問,眼前這只新上臺的黑猩猩恰恰就有這種傲視群猴的天賦。
“大家既然都認識我,那我就少介紹兩句吧——勒布隆,刺頭軍第二十三街道‘熱水營’,編號六,這也是我的幸運數(shù)字!不做上一個誰,只做第一個我,劍齒虎,別以為打趴一個勞達就顯得你很有本事,我告訴你,重鑄MBA榮光,吾輩義不容辭!你最好不要亂走神,因為我把天賦帶到這個賽場,同時也就意味著——該到了大火收汁的時候了,馬上就讓你見識下什么叫第一賽區(qū)的壓迫感!”
圍場的觀眾席又一次炸開了鍋,“快看快看,小帝皇終于坐不住了!”“哼哼,管他是劍齒虎還是劍齒狗,‘阿克倫錘’定叫他有來無回!”“狂野猩,快砸爛那家伙的腦殼,讓大家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鐵血傷爛’!”“勒布隆!勒布??!你是我的陽光,我唯一的陽光!你給了我心跳,還有幾度灰……”喧囂之聲不絕于耳,只不過這一次,天罰已經(jīng)再不把這些吹噓性質的場面話往心頭放了,畢竟先前的黑嗎嘍造就證實了班達爾們的口頭吹出來的貨色到底是怎樣的含金量,與其為了這個自己嚇唬自己,還不如省點力氣好多打幾個敵人呢。
“狂野,震撼宇宙!”雖然在口頭上瞧不起前面的黑嗎嘍,小帝皇倒是一如既往地繼承了前輩的浮夸風范,只見他一邊怪叫著奇奇怪怪的招式名字,一邊高舉自己的鐵錘朝天罰猛撲過來——鐵錘?它并不像標準軍用戰(zhàn)錘那般附帶破甲專用的尖刺,從外觀上判斷撐死了也就跟馬拉馬拉軍營里武器師傅打鐵時用的鍛錘差不多性能,但畢竟尺寸和材質擺在那里,真要往腦殼上狠狠來一下子那滋味也絕對是不好受的。
一般來說,鐵錘的克星當屬能完全平攤分散傷害的弧面防具,比如說騎士板甲或者盾牌,不過很可惜,這些天罰都沒有,甚至連之前那柄匕首都在跟黑嗎嘍纏斗的時候意外搞丟了。頭破血流的危機近在咫尺,他到底還是只能繼續(xù)像方才那般抱頭鼠竄,忽左忽右地連續(xù)回避鐵錘的掄舉,偶爾動作稍顯遲滯,不幸讓鐵錘狠狠劃過肢體與肩胛,反饋到大腦顱腔內的也是灼燒般的清晰痛覺,心間潛藏的最后一絲僥幸就此被無情擊碎了——好家伙,跟之前那個徒有虛名的小丑黑嗎嘍截然不同,眼前這位小帝皇使的可是徹徹底底的真家伙?。?p> 一直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短柄鐵錘又不比修長的鐵棒,即便是在拉近距離后的貼身近戰(zhàn)也絕不會影響到它的施展空間,足以令打倒黑嗎嘍時所用的突擊戰(zhàn)術完全失效。說來說去,像先前那般耍小聰明的手段確實也只能解決一時的困局,畢竟打鐵尚需自身硬,光明正大的御前對決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家伙到底還是說不過去的??墒鞘碌饺缃瘢帜茉谀睦镎业胶线m自己的武器呢……
那些被他狼狽逃竄姿態(tài)逗得捧腹大笑的刺頭軍士兵們自不必說,想必都是不愿意借他武器的,可除此之外呢?大臣與貴族們上朝時按規(guī)定是不準攜帶武器的,手中所能保留的僅僅只有在用以謄抄大王旨意的竹制笏板;內侍打掃的隨從們倒是有不少雜七雜八的工具,不過真要拿個掃把或者簸箕上臺對壘,他估計唯一的勝算就只有期待敵人與一眾班達爾們自個兒活活笑死了;莫格里在先前演講時向全場展示了自己那柄傳承自父親英雄王的華麗刺劍,可是那又太細了,給勒布隆拿來當根牙簽確實合適,正兒八經(jīng)與大鐵錘硬碰硬實在過于勉強……可惡啊,偌大個班達羅格宮廷,難道就找不出一件趁手的家伙嗎?
“天罰先生,留神!”身后驟然響起一聲高呼,原來新一輪襲向面門的鐵錘在半空中忽的調轉了角度,轉而以極為巧妙的弧線砸向了天罰的胸窩。天罰連忙終止住腦海深處的多余念想,靠著一手扭腰側仰從斜刺里撲出鐵錘的攻擊范圍,連滾帶爬地摔倒在方才提示聲的來源處——原來正是因重傷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大白牙?!疤炝P先生,怎么樣,還撐得住嗎?”
“嘶嘶嘶,好疼好疼,應該沒摔壞尾根骨,不過……咦?”齜牙咧嘴的天罰登時一愣,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嘴角也悄然過度為愉悅——他看到了大白牙肩膀上插著的那支劍。
那是大白牙他自己的劍。
毫不意外,身為路易王的貼身侍衛(wèi),他當然享有持械上殿的權力。盡管在政變的混戰(zhàn)中山魈同樣被不幸打倒,武器也被刺頭軍士兵粗暴收繳,可誰知就在方才金猊部下試圖帶走莫格里而情緒激動的大白牙奮死掙扎之際,那個負責看管俘虜?shù)膯釃D竟然腦子一熱將長劍原物奉還了——只不過是以將劍身狠狠插入山魈身體這種殘忍手段達成的。
大白牙確實傷的很嚴重,但好在并不傷及要害,更重要的是他自個兒雖然不能上場幫忙了,可這并不代表他的劍幫不上忙呀!
“對不起,哥們兒借一下劍,到時候我會還給你的……”
沒有多余的時間再解釋了,身后來自勒布隆的追擊步伐已是愈發(fā)緊逼,天罰唯有狠下心來徑直伸手去拔眼前的劍柄。
“你說什么?嗷——”
伴隨著大白牙的犀利尖叫,劍齒虎甚至都來不及再調整身位,跪坐于地的他直接以背對敵人的姿態(tài)揚展右臂,倒握長劍朝自己的身后猛揮而去——哐當!令骨頭震顫的巨響,劍身與錘面在互相交錯的瞬間迸出激烈的火花,小帝皇的猛烈攻勢在距離天罰后腦勺兩尺開外的半空中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誒,這劍是從哪兒變出來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的確大大出乎了敵人的意料,趁著勒布隆手忙腳亂以鐵錘招架長劍的空檔,天罰連忙催促緊貼地面的雙膝快速啟動,借由多余的沖勁令身體在半空中整整旋轉出驚人的一百八十度弧線,并在與敵人對上眼的瞬間奮力揮出空閑的左拳,狠狠砸在了那副臃腫的丑陋面門上——這下,可改輪到小帝皇一面哀嚎一面連連后退了。
天罰在落地穩(wěn)住陣腳的同時還發(fā)出一聲猛烈的咆哮,周身隨即洶涌起無形的殺戮之氣,猶如原始的野生擬態(tài)附著于周身的武魂覺醒;長劍在手,他終于不再是被動挨打的窩囊廢了,他可以對萬惡的敵人施展有效的反擊了,盡管粗糙生鐵鍛造的班達爾制式單手劍用起來遠不如心愛的瓦格哈爾來得順手,但對他來說,只要能讓當面之敵劍劍見血那就足夠了。
吼聲剛落,劍齒虎隨即突前猛沖,手中的長劍飛也似地朝小帝皇揮舞而去,挽出一朵迅捷的死亡之花,剎時間劍鋒無處不在,左左右右瀟灑自如,其速度之快,甚至令周圍觀眾都難以用視線準確追蹤,只見劍身上來自山魈的鮮血有如熱風中的雨點濺灑開來,在勒布隆身前綻開一片亮如閃電的赤色光芒,又好似流星般朝四面飛濺直至照耀整個房間。
頃刻間攻守易勢,劍齒虎的眼眶泛紅發(fā)熱,死死緊盯敵人的駭人神態(tài)分明傳遞著恨不得要將對方生吞活剝一般的可怕暗示,腎上腺素在全身發(fā)揮著作用,以至于每次長劍揮舞而出的瞬間,腦神經(jīng)都在收獲著前所未有的愉悅反饋,簡直讓他完全找回了過去在狩獵場上馳騁、搏殺的快感;雖然大鐵錘也不時磕碰到他的肢體,可這根本無濟于事,徹底進入狂熱狀態(tài)的大腦屏蔽了一切負面感官,遲鈍的痛覺對他來說仿佛是來自于另一個遙遠世界,根本無法對他手頭上一輪快過一輪的劈砍造成任何阻礙。
反觀對手,一分鐘前還氣勢洶洶的“小帝皇”此刻早已喪魂落魄,所能做的唯有在連連招架的同時踉蹌后退,臉頰和左手手臂不知何時各挨了一劍,滴答流淌的血跡無疑讓他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只有口頭上的謾罵詛咒依舊不落下風?!皠e得意的太早,我怎么可能輸給你這種廢物!”歇斯底里的怒吼像是嘗試著在氣勢上重新找回場子,又像是為了強行抑制心底油然而生的深刻恐懼,但硬實力的差距始終是難以逾越的壕溝,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再怎么掙扎也沒用。
伴隨著舞躍的長劍劃破黯淡光暈,勒布隆幾乎條件反射般平舉鐵錘組織防御,誰知就在兩件兵刃擦碰而過的瞬間,天罰又靈巧地抖了抖持械的手腕,長劍在手中仿如活物,立即以甩鞭的姿態(tài)調轉劍脊狠狠抽打敵人的手背,黑猩猩的手臂早已麻木,再加上激烈的鏖戰(zhàn)令錘柄淌滿血水與汗水,被一招繳械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卻見劍齒虎一劍遞出后緊接上反手撩撥,數(shù)十斤重的鐵錘脫手后便如斷了翅膀的大鳥一般旋轉著飛出去很久,最后狠狠鑲嵌入角斗場另一端觀眾們眼前的大理石板,與地面裂紋一并擴散開的還有周圍班達爾如落潮般的集體退散。
“快,干掉他!”一片鬼哭狼嚎的尖叫聲中,莫格里清脆的聲線顯得格外突出,“千萬別心慈手軟!”
其實用不著提醒,天罰當然也不是傻子,殺雞儆猴這個道理他怎么著還是知曉的。
“很抱歉,在下別無選擇,只能這樣了!”在低聲咕噥出些許歉意后,天罰再度將長劍高舉過頭頂,劍身揮擊延長線隨即與勒布隆左肩與右腋之間的對角線完美重合,只需一下,便可將對方的整個軀體完美地削為兩截……
啪——
當天罰注意到這股突如其來的雜音時已經(jīng)太晚了,銀蛇般憑空飛舞而來的鞭子精準自后方卷住了他的手腕,還未等他回過神來,視野的右下方又幾乎同時冒出了另一個漆黑的陰影,直直闖入他的攻擊范圍,然后——他被高高拋到了半空中,過了好久方才連滾帶爬地摔回地表。
“不要以為勒布隆是孤軍奮戰(zhàn)!”
“誰想傷害小帝皇,得先問問我們!”
眼見著這兩道意料之外的身影挺身出現(xiàn)于格斗場上,場下觀眾原本略顯頹廢的情緒又瞬間被再次點燃了。
“噢噢噢噢!孩子們快看啊,是熱水三巨頭!”其聲勢之浩大,簡直超越了過往兩位巨星選手登場時的總和;“狂野猩!”“閃電猴!”“迷蹤步!”“猛龍王!”“全明星!”大家爭相呼喊著三巨頭的綽號,各種奇奇怪怪的稱呼五花八門,倘若是有不知情的觀眾,恐怕還會以為場上出戰(zhàn)的人數(shù)足足有實際中的三四倍。
而當天罰扶著暈眩的腦袋重新坐直起身子時,這兩只同樣健碩的黑猩猩戰(zhàn)士也已經(jīng)按照規(guī)矩開始朗聲報出自己的名字了——
“刺頭軍第二十三街道‘熱水營’波士,編號一!”伴隨著洪亮如鐘的發(fā)言,波士將自己所持巨型鱷魚剪狠狠敲響。
“刺頭軍第二十三街道‘熱水營’維德,編號三!”與沉重跺腳聲一并響徹的,還有維德手中長臂劃破空氣的刺耳轟鳴聲。
他們與身后的勒布隆互相碰了碰拳,隨即與后者異口同聲地齊聲宣布道:“我們是最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為兄弟,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金猊大人、吉吉將軍,我們三兄弟異體同心,請允許我們作為一個完整的集體出戰(zhàn)此次的御前決斗,為我班達爾·洛格的萬世榮耀添磚加瓦、盡己所能!”
“喂喂喂什么情況?!”眼見依舊維持看熱鬧態(tài)度的金猊絲毫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忍無可忍的莫格里也終于再度發(fā)出了抗議,“這恬不知恥的車輪戰(zhàn)就算了,怎么著又還耍上賴了!連一個小隊都能當做個體上場作戰(zhàn),歷史上的御前決斗哪有這樣的先例?你咋不把在場所有王都守備軍都結為異姓兄弟,湊夠個一百零八好漢一起上場呢?還口口聲聲所謂遵循古法,要點臉吧!”
“不不不,大王您可錯了,我們絕無任何違背古法的意思,只不過嘛……嘻嘻嘻?!睂γ娴募獙④娪忠约傩市实男β曌鳛榛貜?,“大家都知道,班達爾的先祖?zhèn)兪侨绱说膫ゴ螅愿黜棗l文法規(guī)明確圈定了我們所有嗎嘍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的合理范圍,老早就把不能做的事情都給挑明了不是嗎?那這不就也意味著,沒有說明的事情,那就是他們允許的嘛——就像是在御前決斗上讓小集體以個體身份登場這件事,古法上確實沒有說可以,但也沒有說不行呀。至于所謂的沒有先例,那就創(chuàng)造先例唄,總得有前人敢開先河,后人才好因循守矩嘛……”
“好一個因循守矩呀……我呸!”天罰終于是重新以長劍支撐站起,他在將口中血沫吐在腳下的同時不忘咬牙切齒地追加上自己的評論:“卑鄙、下賤,厚顏無恥!”
“謝謝夸獎,哈哈哈,畢竟卑鄙也是一種態(tài)度嘛……別在決斗場上三心兩意了,先好好想明白自己接下來該怎么以一敵三吧!”
“不,你錯了,天罰他也不會是一個人!”
邪惡的江狼豺盡
又破紀錄,寫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