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可真不怎么樣,完全看不見太陽,霧霾也很嚴重,灰塵被冷空氣包裹著,呈現(xiàn)出粒粒分明的感覺,好似擦臉拿了張砂紙,刺撓,難受。郝萊鄔是八點半揣上槍走出家門的,下了樓,直奔周大良珠寶店。大街上早就堵成了一鍋粥,上班的、上學的、開滴滴的、送外賣的,司機們爭搶著加塞兒、插隊,插隊的洋洋得意,被插隊的也不敢按喇叭,怕罰錢,只能在車里罵街。選擇在早高峰這個時間作案,郝萊鄔要么是個傻子,要么是個慣犯。
不過,不管法律怎么規(guī)定吧,如果從事實來看,郝萊鄔的行為還真算不上搶劫,因為他屁都沒搶到,剛把槍掏出來就讓王姐拿掃帚給趕出來了,所以他頂多算嚇唬人罪。嚇唬人罪都有點兒重了,他不但沒嚇住王姐,反倒被王姐嚇得夠嗆。還有,就王姐上班的那個周大良珠寶店,那里邊兒有真貨嗎?都是金的嗎?不好說。當然了,假的也不一定不值錢,這個時代本來就是真假不分的時代,木糖醇算不算假糖?無麩質(zhì)面包算不算假面?無酒精雞尾酒算不算假酒?整容多貴,算不算假人?
八點四十五,郝萊鄔來到珠寶店,珠寶店九點才開始營業(yè),所以卷簾門半開著,郝萊鄔戴好面罩,一貓腰,推門兒鉆了進去。聽見有人進來,王姐眼皮都沒抬一下,專心致志吃她的早點,津北人尊重吃,天塌下來也得先把飯吃了,吃完飯再跑。王姐今天吃的是餛飩,馬路對面有間叫永連的早點鋪,炸果子攤煎餅包餛飩,餛飩不錯,皮兒薄個大肉多,現(xiàn)包現(xiàn)煮,湯頭還是雞湯,加一點兒香菜、冬菜、蝦米皮、紫菜,點幾滴香油,現(xiàn)在這樣的良心小鋪可是不多了。
郝萊鄔刷啦一下掏出槍,王姐看都沒看他一眼,說你等會兒再來!我還沒換衣服呢!說完繼續(xù)往嘴里扒拉餛飩,另一只手刷著抖音。王姐是抖音控,特別愛看抖音里各種離婚分手破產(chǎn)的八卦,好像看到別人過得不好,自己的焦慮能減輕一點兒。
什么等會兒再來!?等會兒再來是嘛意思?
郝萊鄔一頭霧水,他哪里知道,王姐把他當成孔愛民了??讗勖袷歉舯谫u彩票的老頭,孔大爺,每到王姐的班兒,九點鐘開門,孔大爺一定是第一個到??讗勖翊鬆敳毁I項鏈戒指,他是專門來看王姐的,有時拎一套煎餅果子,有時捧著半拉西瓜,有時還神神秘秘地塞給王姐一張彩票,說藏好了,沒準兒能中!反正王姐是一毛錢都沒中過。孔大爺老伴兒走了十來年了,自從去年在人海里看了王姐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王姐胖墩墩的容顏,睡覺都心癢癢。
王姐說,老不正經(jīng)的,我結(jié)了婚的人了??状鬆斦f結(jié)婚怎么了,那你就當我是你哥哥,我沒別的想法。王姐說缺了大德了,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又弄了個六十的哥哥。
看店員連搭理都不搭理他,郝萊鄔覺得沒勁,又把槍揣回側(cè)兜里。王姐說完話見沒動靜,就扭頭看,這一看,我滴個媽呀!來人哪是孔大爺,分明是恐怕分子!嚯!恐怕分子正往外掏槍呢!
再看王姐,那真是一不驚來二不怕,嗷嗷一聲怪叫,祭起喝剩下的半碗餛飩,沖著郝萊鄔的面門就扔過來!郝萊鄔毫無防備,趕緊低頭,這一低頭更完蛋了,桶裝方便面大小的快餐盒沿著拋物線向下落,就像一頂瓜皮帽,軟軟乎乎、燙燙乎乎、油油乎乎、粘粘乎乎的半碗餛飩湯,連帶著香菜、蔥花、辣椒油,真是一點兒沒糟踐,不偏不倚正好扣在郝萊鄔的腦袋上。這還不算完,還沒等郝萊鄔回過神兒來,就見王姐手握著掃帚桿兒,一個箭步已然竄到自己的面前,劈頭就打。一邊打還一邊罵,臭王八蛋!敢搶老娘的店!臭王八蛋!臭王八蛋!臭王八蛋!郝萊鄔哪里是王姐的對手,一手抱著腦袋一手捂著屁股,鉆出卷簾門撒腿就跑。郝萊鄔一邊兒跑一邊兒想,太失敗了!現(xiàn)在的人難道連槍都不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