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城，玉酒街最西面偏僻的一處丁字街道上，行人寥若星辰，偶爾傳來幾聲狗叫。
“無影，到了?！鼻嗌览险咭允职错?，帶著無影走到了這條街道的一處胡同口。
“什么也沒有?。繝敔??！毙〖一锾筋^探腦，不知道老者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看見那一棵最矮卻枝葉密集的云槐樹了沒有？”
“就是那家破門院子里面的樹嗎？”小家伙用手指著胡同里靠左邊的一個門院。
“正是。等一會，里面應(yīng)該就有事情發(fā)生了?！?p> “嗯，那我們就趕快去樹上吧，爺爺?！毙〖一锍读顺独险咭陆?。
“呵呵，小鬼頭，那就走吧。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崩险邚氐妆淮驍×?，好像他只要一張嘴，這小子就知道那要說什么。
“什么？”小家伙撅著嘴問道。
“不管看見什么，都不許驚動里面的任何人。要是被發(fā)覺，我們就要立刻離開。切記?！?p> “嗯，我記下了?！睙o影點了點小腦袋。
“嗖！”
無影和老者已經(jīng)仿若一陣風(fēng)忽地消散在原地。
此時，已經(jīng)下午了。
少頃，“咯吱”那扇破損的大門被推開了，八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從門外魚貫而入，其中有一兩個一瘸一拐的，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個破瓷碗。最后進門的是一個衣衫破爛的蓬頭少年，手里除了破碗，還有一根竹竿。
“竹竿，人都帶回來了么？”一個散漫刺耳的聲音從院子那幾間破敗木屋的方向傳來。
“主人，都帶回來了?！迸铑^少年諾諾道。
只見中間的破木屋里走出來一個胡茬亂糟糟的五十左右的男子，渾身也是破衣爛衫，臉上卻是有些兇氣。
“都給老子過來，一個個的站好了。”
院子里那些小孩全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排著隊站成一行。
那個蓬頭少年卻飛快的從屋里雙手捧出一個大瓷碗，放在了那胡茬男子的腳下，并將手里那有兩個指頭粗的竹竿恭敬的遞給了那男子，又將自己的破碗倒向地上的大瓷碗。
“鐺鐺…鐺鐺…”
胡茬男子聽到了金屬撞擊瓷碗的聲音，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斜眼一看，有兩個郅月幣，約八九個小郅月幣。“竹竿不錯，今天晚飯多加兩碗?！?p> 其他小孩也排著隊，將破碗倒向大瓷碗。這些小孩明顯沒有之前那蓬頭少年倒下的郅月幣多，那男子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到了最后三個孩子，破碗里竟然什么都沒有。那三個孩子如同風(fēng)中的燭火般顫顫巍巍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
“三個窩囊廢，就知道天天吃老子，喝老子的，看來昨天的記性不夠，今天給你們再長長記性！”胡茬男子如瘋狗一樣，揪住一個小孩使勁一摔，一腳將另外兩個踹倒在地，掄起竹竿，劈頭蓋臉打去。
院子里頓時傳來孩童凄慘的哭喊聲和求饒聲。
“爺爺，爺爺，快救救他們，他們好可憐！”無影抓著老者的手，臉上滿是不忍，小聲焦急著道。
“無影，我們走吧！”老者卻是平淡道，院子里那些孩童的哭聲和竹竿打在孩童身體上的聲音響成一片。
“為什么？爺爺？為什么啊？”無影只覺得無法理解，爺爺是那樣的強大，連兇猛無比的冰雪暴熊都能殺死，為什么不愿意對這些可憐的孩子施以援手，為什么？爺爺講的那些故事，那些事情不都是說，做人要有正義感么，要敢于抗?fàn)幮皭好矗康降诪槭裁?？不由大聲的問了出來?p> “誰??？”胡茬男子被無影的聲音驚動，停止了抽打，向云槐樹那方向看過去，卻什么也沒有，又走近了去看，樹上什么也沒有。
“媽的，乍回事，明明聽到這里有個聲音在說話，怎么啥都沒有，邪門了啊?！?p> 玉泉城野外的一處荒原上，滿地都是一寸多長的野草，大部分都已枯黃。
無影的臉上有些蒼白，已經(jīng)快有一個時辰了，他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老者站在他的傍邊，眺望著那快要西沉的夕陽，似乎沉醉在了那落日的余暉里。
“小家伙，挺倔的，都一個時辰了，還這么沉得住氣。算啦，還是我先開口吧。”老者心里也是覺得不知道對這孩子該怎么說。
“無影，你在想什么？”老者裝作很隨便的問道。
“無影想了很多，很多！”
“哦？能說來聽聽嗎？”
“可以，不過，我想請爺爺先回答我剛才之前的問題?！毙〖一锟墒且稽c都不會讓老者牽著鼻子走。
“好吧，爺爺可以告訴你。但是，不是現(xiàn)在。”老者苦笑道。
“那好吧，等爺爺告訴了我之后，我再告訴爺爺我在想些什么?！睙o影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剛來時的興奮了，有的只是深深地迷茫和一絲憂郁。
老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教出來的孩子，他很清楚，這孩子極聰明，骨子里卻極倔強。再有幾個月無影就八歲了，他說的那些道理，那些故事已經(jīng)深深地映在無影的腦海里了，小家伙早已經(jīng)耳熟能詳，今天的這件事情，現(xiàn)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啊。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老者帶著無影在玉泉城郊外，看到了一個地主為了逼迫一個佃戶還租，因為連年天災(zāi)，顆粒無收，佃戶無法還租，佃戶的妻女被地主強行擄去抵債，佃戶沒有錢，求告無門，憤恨自盡。
在玉泉城里，看到了一個商人被誣陷販賣違禁貨物，原因只是因為城里主管刑名的官老爺貪戀商人妻子的姿色，商人被判充軍邊塞，其妻子也被迫自盡。
在最后那商人妻子無奈自盡的那一刻，無影望向老者，老者卻只是搖頭嘆息，無影的眼神中一時間滿是無盡的失望。
不覺，十幾日就這樣過去了。
這日清晨，玉泉城里，除了氣候有些干燥外，陽光依舊很是明媚。
“咚、咚、咚！”
“進來?！币焕险唛]目在床上打坐，緩聲道。
“爺爺，我想回去，想回家。”小家伙眼里全是淚光，卻是強忍著不落下。
“無影，過來坐?！崩险咝奶鄣目戳撕⒆右谎郏肋@孩子昨晚很晚才睡著，晚上還說夢話。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你也有很多的想象，爺爺不求你相不相信我，只希望你能相信自己！只有相信自己，才會明白這人世間的道理！”
“相信自己？”無影茫然的重復(fù)道。
“接下來幾天，我們再去幾個地方，到時候，我們再回去?！崩险邚拇采舷聛?，拉著無影走出房門。
“奶奶，你再吃點這肉羹，可好吃了。”一個十歲大的小丫頭拿著小湯匙嘴里輕輕一吹，就要給躺在床上的老人喂進口中。
“苗兒你吃了沒有？”老人剛要張口，卻忽然問道。
“吃了，苗兒早就吃過了?！毙⊙绢^乖巧的回話道。
老人這才又吃了幾口，就不肯再吃了，小丫頭怎么勸都沒有用。她只好把小碗里剩下的一半肉羹拿到隔壁破陋小屋，用一個瓷碗蓋好，這兩天天氣很涼爽，下午還能熱了給奶奶吃，不會壞掉。
小丫頭透過發(fā)黃的木板縫，看了一下躺著的奶奶，悄悄拿起一個黑鍋舔了起來，之后喝了一大碗水，抹了兩下嘴，就出到院子里織起布來。
“無影，這小姑娘很孝順，和她媽媽相依為命，前幾天收留了這個素不相識奄奄一息的老人，她和媽媽靠幾片菜地種菜買菜生活，為了給老人買藥治病，她和媽媽省吃儉用，她還學(xué)會了織布。”
“嗯，苗兒是好人?！睙o影的眼中有了一絲暖意，但是說話的聲音還是有些冷淡，還在生老者的氣呢。
接下來的幾天里，無影看到了一個靠打柴為生的小伙子，照顧一對無兒無女貧窮無依老兩口，經(jīng)常給老兩口挑水、送米，從來不收報酬。
看到了，一個清貧的官員為了讓收養(yǎng)的一對孩子吃飽、為了給他贊賞的兩個學(xué)生每人買一本《左傳》，一天只吃一頓稀粥。
看到這些事情，無影那恍惚迷茫的神情變得淡了許多。
玉泉城外，還是那片野外荒原。不同的是，此刻卻是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蒙蒙的霧氣漸漸的消散，天邊的那條線慢慢變白。
老者看了無影一眼，這孩子，又一個時辰了，還不開口，真是低估了這小家伙！
“咳！”
無影看著天邊的那一絲白色，正在發(fā)呆，卻聽見老者咳嗽了一聲。看了老者一眼，又目光看向了東方。
“無影，你真的想知道我為什么不施以援手么？”老者語氣略帶滄桑，感覺無限疲憊。
“是，爺爺。”無影靜靜地回道。
“好，我可以告訴你，可是我得問你幾個問題?！?p> “爺爺請問?！?p> “這世間好人，壞人，你可看到了？”
“看到了?！?p> “你自己可有辦法有能力除暴安良，抑惡揚善？”
“沒有。”無影想了一會，搖了搖頭，有些苦澀的答道。
“那為什么你覺得我有辦法有能力這樣做？”
“爺爺能殺死兇猛的冰雪暴熊，當(dāng)然能做到！”小家伙說的理直氣壯。
“呵呵，爺爺是有強大的力量，可是這個世間還有比爺爺更強大的存在，他們耳目眾多，一旦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和你都會被他們殺死。”老者不由苦笑，轉(zhuǎn)而鄭重說道。
“為什么他們要殺爺爺和我？”
“因為爺爺知道很多天大的秘密，很多人都想知道，可是爺爺卻不能說?！崩险咔f重的說道。
“那么，那么就眼睜睜看著那些無辜的人死去嗎？”無影有些不甘，可是他極聰明，感覺老者說的應(yīng)該是對的。
“他們不會白白死去的。無影你要記住這些事，等你將來有力量了，希望你能為他們討回血債?！?p> “我？”
“是，就是你！”
“只要爺爺不暴露行跡，他們就不會發(fā)現(xiàn)。而你，就不一樣了，只要你有足夠的力量，就可以做到這些，那些超越我的強大存在根本不會注意到你。”
“爺爺，我懂了，這就是你帶我出來的原因，對么？”
“對?！?p> “那我怎么做才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呢？”
“首先必須得掌握住自己，這也就是自律的真正涵義。一個懂得自律的人，才能成為一個自信的人，相信自己的人，才會有無窮的力量。”
“你還小，凡是不可太過強求，要慢慢成長，悟透人道，師法自然，方可成大道。這些話你要一生謹記！”
“嗯。爺爺，無影記下了?！?p> “回家吧!”
“好?；丶??！?p> 一陣清風(fēng)忽地憑空起，向西而去，無數(shù)枯黃的野草被掀起在荒原上，紛紛揚揚隨風(fēng)飄落。
一輪紅日，破天而出，茫茫天地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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