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成全

　　之前的連日暴雨讓教學(xué)樓頂樓的其他班級也化身澤國，紛紛搬著書本跑到實驗樓上課。

　　人群熙熙攘攘，紛紛摞一堆書在實驗樓門口擁擠著。

　　而在其中，姜聰和李慎正搬著書本向外走來。

　　“李慎，你回去吧，姜杉的書我會搬走的?！?p>　　李慎其實已經(jīng)把自己的書本搬到三班，現(xiàn)在是在幫姜杉搬書。

　　姜聰看著眼前這個隨自己逆流而上的年輕人，心中不忍。繼續(xù)開口說道：“杉杉不想見你，所以她才讓我和老師請假，回家自修，這幾天你冷靜下來，想一想以后。”

　　但李慎只是沉默著，在紛至沓來的人流中，堅定如回溯的魚群。

　　李慎的劉海不長，姜聰一轉(zhuǎn)眼就能看見李慎黑黑的眸子，蘊藏著不為人知的想法。

　　他的車就停在實驗樓旁邊的停車位上，姜杉正坐在副駕駛，透過車邊的后視鏡，偷偷打量著后面的人。

　　書本被放到了后備箱。隨著后備箱的車門蓬得一聲蓋上，李慎抬起身，他的視線與姜杉的視線在后視鏡里交錯。

　　姜杉急急收回了目光。

　　“李慎，你回去復(fù)習(xí)吧?！苯敶叽僦?p>　　李慎站在原地，看著姜聰離開的背影，開口問道：“姜叔，是姜杉自己的決定嗎?！?p>　　姜聰頓住，背對著他，不知道該說是自己逼迫的，讓李慎心里好受些。還是干脆些，說這是女兒深思熟慮的決定，那些決然都是一場戲。

　　見姜聰沉默許久，李慎開口：“我明白了?！?p>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匯入進入實驗樓的人群。

　　車子發(fā)動，轟得一聲，揚長而去，三個人的距離在不停拉遠。

　　姜杉見車子開出一段距離，才猛得把頭伸出車窗。

　　獵獵的風(fēng)吹得她發(fā)絲散亂，在發(fā)絲的縫隙之間，她沒找到李慎。

　　她沒戴上眼鏡，每個人都模糊成重影，重疊在一起，悲傷也層層疊疊而來。

　　姜聰看女兒這個反應(yīng)，忍不住開口問道：“后悔了嗎。”

　　姜杉點點頭，開口說道：“不后悔?！?p>　　而在人群之中，李慎正站在門口的鏡子幕墻前，通過反射，看著后面遠去的車輛，以及那個伸出來的小腦袋。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向?qū)嶒灅莾?nèi)走去。

　　當(dāng)他走入三班，都是陌生的面孔，人都嘰嘰喳喳討論著在家的趣事，一本一本塞著書。

　　他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路上，那些陌生的同學(xué)都好奇得盯著他，嘴里竊竊私語。

　　“他是誰啊，高三復(fù)讀的嗎？”

　　“看著好眼熟，好像是一班的。”

　　“火箭班，不會吧，到我們這來干什么？”

　　“成績差唄，在火箭班混不下去了，之前在考場我就見過，我那時候還說一班的居然還會和我一個考場呢。”

　　李慎笑了笑，沒說話，沒辦法的事，這些話他從前就聽過，雖說是出自無心，但總是傷人。

　　說得也沒錯，如果上一世不是在姜杉的輔導(dǎo)下，他都不一定能上985。

　　這一世，若不是他真的重生了。被趕到這來之后，只怕是會蹉跎著，埋沒在人群里。

　　考個普通的一本，娶個湊活的老婆，還著還不完的房貸，養(yǎng)著養(yǎng)不起的孩子，湊活得過完湊活的一生。

　　也許多年以后，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他才會回想起那個出補考成績的夜晚，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鼓足勇氣，擁抱著那個照亮他青春的女孩，像是抱住了太陽。

　　你又要再一次推開我嗎？我該拿沒有你的未來怎么辦？

　　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他想起了爸爸媽媽，他們的面容已經(jīng)模糊不清。如果不是還想著李謹，他覺得自己會滑入黑暗的深淵。

　　門口突然響起一聲“李慎，出來”。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抬眼看去，門口正站著許篷，他身后是一堆同學(xué)。

　　他們的表情凝重而肅穆，站在那里，如同靜默的雕塑。

　　李慎走出門去，沉默的人們突然動了，一個一個走上來，送給他一個一個有力的懷抱。

　　男生們肩膀把他勒得很痛，但力量從懷抱里傳遞著。

　　“加油，這是我的筆記，李慎你拿去看吧?！痹S篷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的筆記塞到李慎手里。

　　“李慎，我覺得你最近水平突飛猛進，一定行的?！闭f話的是那個癡迷數(shù)學(xué)的小王子，他厚厚的眼鏡下，閃著鼓勵的光。

　　“之前你是被補考三門的事耽誤了，現(xiàn)在你不用擔(dān)心那三門，這一次期末考不行，下一次期中考肯定可以。”

　　那個之前想撬李慎墻角的李什么來著，也扭捏地和李慎握了握手，開口說道：“你快點考回來啊，要不然不要怪我近水樓臺了啊?！?p>　　他這話一說完，旁邊的男同學(xué)都紛紛在他的屁股上拍打著，笑道：“你tm說什么呢?！?p>　　但李慎拉住他的手掌，狠狠抱了一下，胸膛彼此碰撞。

　　李慎說道：“李晨容，我記得你，放心，我才是近水樓臺。”

　　待眾人離開之后，李慎看著手里數(shù)本筆記，上面是男孩子凌亂的字跡，內(nèi)容簡潔而明了。他靠著門框，站了很久。

　　他為什么上一世沒有感覺過這種善意和熱烈。

　　他不?；貞浿?，腦子里都是姜杉的身影。

　　最后，他終于捕捉到了，那些想安慰他，但是靠近他后，又被他的自卑絞碎的好意。

　　眼前似乎變得透亮，除了姜杉，又有萬道金光破開云層，照亮著他。

　　三班里的人群都被剛剛的擁抱震驚著，齊齊陷入了沉默，紛紛注視著在門口發(fā)呆的李慎。

　　李慎低低說了句“對不起”。仰起頭來，沖著那些陌生的同學(xué)們打著招呼，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拿出一本小本本，筆不停在上面寫著字。

　　“一年戀愛計劃（x），改為逐日計劃。目標(biāo)：帶動所有朋友走上一個光明的未來，重新建立和姜杉的關(guān)系?！?p>　　“西西弗斯計劃……”

　　而在另外一邊，姜聰正開著車，不停切著車內(nèi)的歌曲，企圖找到個歡快的旋律。

　　姜杉突然攔住了他，說道：“就這首吧，蠻好聽的?！?p>　　音響里先是傳來輕松的吉他撥弦聲，隨后便是劉若英灑脫的聲音，似乎是放下了放不下的人。

　　“我對你付出的青春這么多年

　　 換來了一句

　　 謝謝你的成全

　　 姜聰聽到歌詞后，本想把歌速度切掉，但姜杉攔住了他。

　　音響繼續(xù)播放著。

　　“成全了你的瀟灑與冒險

　　 成全了我的碧海藍天”

　　姜杉笑了起來，也許以后他學(xué)他的物理，她做她的醫(yī)藥科研，都有光明的未來。

　　她也輕輕跟著哼了起來。

　　“我只有一句

　　 不后悔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今天與明天

　　 成全了我的下個夏天”

　　哪個夏天能回來，光明正大地看他呢。

　　姜聰不禁問道：“之前他給你講的故事我聽了，你覺得他可以停住腳步，不去追逐什么東西嗎？”

　　姜杉語氣溫和：“他不再是孤身二人了，除了姐姐，他有更多太陽了?！?p>　　她轉(zhuǎn)頭看向?qū)W校，心中說道：“許蓬，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