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家無虞
等謝無虞徹底清醒過來,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里她大部分時間處在昏睡狀態(tài),腦子里的記憶如一團亂麻般蜂擁而至,謝無虞抽絲剝繭,費了不少腦細胞,終于理清了腦子里那本就不算多的記憶。
她確實是死了,死在了朋友的背叛下。但同樣的她又活了,重生在大宇朝清源縣十里鎮(zhèn)桃花村一戶姓謝的人家,是謝家三房的大女兒謝無虞,現(xiàn)今十歲。
謝家無虞,是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這是桃花村人人都知道的事。
這一世的謝無虞就是她自己的前世,不僅父母雙全,還有一對龍鳳胎的弟妹,家庭和睦,弟友妹恭。除了身子不怎么好以外,一切都顯得那么平靜而真實。
挺好的。謝無虞面無表情的想。
只是記憶里的這謝無虞過的似乎并不怎么好。這個不好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原身的執(zhí)念。村里人都知道謝家三房有個養(yǎng)不大的病秧子,農(nóng)戶人家的,哪有閑錢天天供著一個有今日沒明朝的病小姐,指不定那天就死了。偏偏謝家三房兩口子都是倔的,勒緊褲腰帶也要養(yǎng)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死了的女娃娃。
這一世的她是個榆木腦袋,又愛鉆牛角尖,覺得自己是個拖累,累的父母弟妹那么辛苦,多次想著不如死了卻又不敢真的一頭撞死。心中郁悶長時間積壓在心里,時間久了,身體自然也越來越差。
于是沒過多久,一場簡單的風寒就要了這個小姑娘的命,換了后世的謝無虞過來。
謝無虞撫了撫心臟,既然她過來了,這具身體自然也會精心養(yǎng)護著,生命來之不易,更何況這還是個沒有喪尸的世界,干凈的簡直讓人想哭。
她這一世的娘親李月華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看見她坐起來急的眼睛都要紅了,撩著裙擺疾步走過來,“你怎么坐起來了?受了風怎么辦?”
李氏將藥碗放在床頭的小幾上,扯著被子瞬間把謝無虞蓋的只剩下眼睛以上露在外面。
“娘……娘,我已經(jīng)好多了?!敝x無虞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第一次叫這樣的稱呼,謝無虞心里有些別扭。
李氏將她當成一個易碎的瓷花瓶看待,生怕磕了碰了,就連這么簡單的起身穿衣都被視為洪水猛獸,以后要是想出去鍛煉身體或是曬曬太陽什么的,估計有些困難。
“雖然大夫說是好多了,但也不能太粗心,小心些總是沒錯的?!?p> 謝無虞沉默,李氏也不覺得奇怪。端著藥吹了兩下,試了試溫度,拿著勺子喂謝無虞。
中藥藥汁不比西藥藥丸,苦的慘絕人寰,其害罄竹難書。前幾天她不清醒的時候全是李氏硬灌下去的,她沒力氣又反抗不得,生生被灌的直到現(xiàn)在都有心理陰影。
于是看見那盛了黑乎乎藥汁的勺子送過來時猶如看見了毒藥,不禁一個激靈,忙接過她娘手里的碗,忍著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虛弱道:“這藥我自己喝就好,不勞煩阿娘了。”
憋住氣,面無表情的謝無虞一口悶了一整碗藥。
李氏驚訝的看了眼干凈的藥碗,欣慰道:“你從小就怕吃藥,現(xiàn)在怎么不怕了?”
謝無虞皺著臉苦道:“長痛不如短痛嘛?!?p> 話音剛落,李氏的眼睛立馬就紅了。怕謝無虞看見似的趕忙低下頭,用帕子沾去了眼角的濕意,扯出一抹笑,“你好好的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你怕苦,下次讓你爹從鎮(zhèn)上帶點糖果蜜餞什么的,甜甜嘴?!?p> 謝無虞有些無措的看著李氏,心里無奈,一不小心又戳到了李氏的肺管子。原身這心思細膩的比針眼兒還渺小的多愁善感估計就是李氏遺傳的,稍有些不對就愛捧著心胡思亂想,殊不知或者就已經(jīng)和艱難了,何必在這么為難自己呢?
情深不壽,瞎想不是個好習慣,得改。
轉眼看了一圈這可謂家徒四壁的房間,謝無虞斟酌著勸道:“蜜餞什么的就不必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p> 李氏眼睛驀地更紅了:“是娘沒本事,不能讓小魚過上好日子?!?p> 謝無虞抿抿唇,決定閉嘴。李氏這愛哭愛瞎想的毛病著實不好,日后得看看能不能改過來。
說來也是奇怪,記憶里面,這謝家一大家子明顯就是普通的農(nóng)戶,她娘的做派倒像是讀過書的,言行舉止明顯有受過良好熏陶的痕跡。
可她娘身份再高也只是個村長的女兒,還沒富貴到能請得起女先生教習的地步,那么問題就來了,她娘這弱柳扶風的婀娜姿態(tài)又是誰教導的?說話做事顯出的文雅又是如何培養(yǎng)的?
正當謝無虞百思不得其解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有什么東西被摔在地上稀里嘩啦的一陣響,兩個聲音激烈的爭吵,還有一個女童尖銳的嚎哭聲透過薄薄的紙窗戶從外面?zhèn)鬟M來。
“阿奶,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我爹娘妹妹都沒得雞蛋吃呢,你憑啥要先給三房的病秧子吃?你不問自取,就是偷竊行為”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
“什么偷竊,這家里的東西哪樣不是我做主的?我想拿便拿你還能關你阿奶的事情不成?還有說什么病秧子呢,那是你妹妹,吃你個雞蛋怎么了?”
“我親妹妹在這呢。她現(xiàn)在還餓的直哭呢,哪有緊著病秧子吃的道理?”
“你個小妮子說什么渾話,病秧子也是你能瞎叫的嗎?看我今兒不撕爛你的嘴,好叫你知道什么叫尊敬長輩。”
“啊啊啊,殺人了,當奶的要殺親孫女了,都快來人看看吶?!?p> 外間一片混亂,農(nóng)家房子不隔音,外面的雞飛狗跳屋內都聽得一清二楚。謝無虞有些無語,病秧子必定是叫她沒錯了,只是雞蛋什么的又關她什么事?
她可知道不受待見的不僅僅是二房,他們三房因為她這個短命的也沒好到哪里去。謝家這一大家子,唯一受寵的只有大房一家,就算二房的雞蛋被偷也落不到他們三房嘴里。
記憶里這個叫謝金珠的堂姐以前也是個安靜不愛說話的,只是近來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自從前陣子掉進水里被救上來以后就像換了個性子一般,總愛在家里四處煽風點火,尤其愛跟如今的當家阿奶對著干。
謝無虞想,也許是曾命懸一線,再次醒來便算是脫胎換骨,受氣包一朝翻身當家做主,可不得使勁兒翻出花浪來嘛。
雖然外面兩人拿著她的名頭做箋子,她卻并不覺得生氣,無關人等而已,愛說什么說什么,關她什么事。坐在床邊的李氏卻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咬著牙氣得眼睛通紅。
李氏忍了又忍,外面吵架的兩人卻說的越來越難聽。她忍的辛苦,眼睛一片通紅,下一刻猛地站起身來,嚇了謝無虞一跳。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抬頭再看人卻已經(jīng)跑出去了。
謝無虞驚的一口氣梗在嗓子里,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聽見她的聲音從外面跑進來兩個小孩,正是謝無虞的那對龍鳳胎弟妹,見她咳的臉都紅了急的就想去外面叫人。
謝無虞叫住他們,小弟謝無疾站住,急忙跑回去扶住她:“姐姐,你身子弱,不能下床的?!?p> 謝無虞握住謝無疾細瘦的胳膊時頓了一下,壓住嗓子里的癢意擺擺手道:“沒事,扶我去外面?!?p> 謝無疾猶豫,他雖然才六歲的年紀,卻已經(jīng)早早懂事。姐姐多年體弱不能見風,現(xiàn)在出去回來定然是要生病的。
“沒事,我的身體我有分寸?!敝x無虞咳了一聲喘著氣道,“難道你要看娘親在外面受欺負嗎?”
李氏那個性子,估計沒等與別人爭論兩句就能把自己氣暈過去,幾人一陣忙亂出去。謝無虞咬著牙嘆氣,這謝家就是個是非之地,若是能早些離開就早些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