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永恒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愿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一生有你》
眾人愕然望去，只見老約瑟和曼涅托身后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
這女孩瞳色淺棕，膚色稍褐，眉目柔順，鼻尖微勾，滿頭蓬松的亞麻色卷發(fā)纏以白色絲帶，穿著和老約瑟一樣的素色長袍。
此時她正氣鼓鼓的看著托勒密。而旁邊一個比她小的女孩怯怯的拉著她的衣擺想要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老約瑟大驚失色，連忙開口要為愛女求情，可惜他的希臘語太爛，一著急只能“小女”、“小女”啥也說不出來。
托勒密倒是豁達，笑著安撫老約瑟，讓他先坐下；又問那少女：
“你是約瑟公的女兒？你叫什么名字？”
“妾名瑪利亞，”少女希臘語倒是比老父親好得多，回答得也不卑不亢。然后她不顧閨蜜的阻攔又繼續(xù)說道：
“尊敬的法老，您可知這世上有多少王者不學無術？又有多少學者窮困潦倒？
“王者不學無術則舉政無措；學者窮困潦倒則精研無門。
“蒙主洪福，您能身兼法老和學者，這又是何等的幸運？為何您還不滿足呢？
“那伊庇魯斯的皮洛士與您相比，論身份他不過是流亡失位的蠻族酋長，輪智識他不過是末學后進的黃口小兒。
“然而他于王治上能擊退卡山德、解救色薩利人，于學術上能駁倒先賢、昭明真理，遠勝您多矣！”
“說得好！”托勒密若非親眼所見，真不能相信一個小女孩有這樣的見識，而且口齒如此伶俐，這一番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他不禁為之撫手稱贊。
看著少女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忍不住又出言調笑：
“我聽說那皮洛士以美貌聞名希臘，雖然好像才十四歲，不過瑪利亞你把他夸得這樣好，要不要我?guī)湍阆蛩嵊H?。俊?p> 少女聞言一怔，立刻便紅了臉，大聲說：“我才不要和小屁孩結婚！”
殿中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您是法老，怎么盡開玩笑！”瑪利亞羞惱道。
等眾人笑聲稍歇，她仍然執(zhí)拗的和托勒密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身為君王，還有什么能比良法善政更能接近永恒？身為學者，又有什么能比文名術業(yè)更能接近永恒？
“賢者之石不過是不著邊際的臆想，請您不要辜負自己的際遇，在正確的道路上追求永恒吧！”
“瑪利亞，你說得很好，感謝你的坦陳！”托勒密肯定了少女的進言，然后便沉默了。
他思考片刻，便抬起頭面帶微笑看向殿中眾人：
“我的朋友們！諸位可以說都是現下世界上最具智慧的人，我真心請求大家?guī)椭?、告訴我——什么樣的善政和術業(yè)可以匹配永恒呢？”
大殿中安靜了一瞬間，然后這些智者們互相打量的目光都漸漸帶上敵意，因為他們都已經意識到：
這挺難的是騙……啊不……這是要學術經費的好機會??！
于是其樂融融的氛圍一掃而空，空氣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所有人都開始爭先恐后的發(fā)言——
有提議恢復法老運河的，有提議建造巨型燈塔的，有提議阿非利加遠洋探險的……
各種提案千奇百怪，但巧的是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特別費錢。
托勒密在御座上笑呵呵的聽著，不置可否。
這時，坐在旁邊的法勒路姆的德米特里也低聲向托勒密說了什么，托勒密聽后點了點頭。
他拍拍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下來，然后說道：
“朋友們，你們的提議都很有價值，但是埃及雖然富庶，她的財富也不是無限的。這些偉大的創(chuàng)見都很寶貴，希望你們回去后仍然可以仔細完善然后寫成卷軸。
“我已經老了，但即使這些偉業(yè)不能在我手中完成，我的子孫也一定可以實現。
“不過今天，我最喜歡的還是是德米特里告訴我的一個提案——并不是因為這個辦法比諸位的更好，而是因為這個提案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
“我已經決定在有生之年完成它……”
…………
…………
同一片天空下，皮洛士正滿臉通紅的從一個婦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手掌狠狠的在額頭上搓著：
“我都已經十五歲了！”
說罷他心虛的回頭看看，還好行軍的隊列離這里都很遠，應該看不到這邊。
面前的少婦愛憐的看著皮洛士，微笑著說：“你就算已經五十歲了，難道不還是我的孩子？”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扳著皮洛士的肩膀翻過來覆過去的看，皮洛士只得任由擺弄。
佛提雅一邊看，一邊問他：“我聽說你在斐賴打仗，前些日子還埃利斯遇到刺殺，沒有受傷吧？”
老媽還是心疼我?。?p> 皮洛士心里一暖，嘴上自信地回應道：“放心吧母親，一般人是傷不到我的?！?p> “那也要小心！”佛提雅又仔細用眼睛確認了一遍，“不過你已經長大了，想必已經懂得道理，你要時刻記得你祖先的教訓——阿喀琉斯還以為自己是不死之身呢……”
“是是是，您說得對……”說是‘你已經長大了懂得道理’，但還是要叮囑一遍。皮洛士無奈的抬頭看天，順嘴跑火車，“真是想不到，阿喀琉斯居然會被毒河豚咬到，光腳下水真是危險啊……”
佛提雅氣得在他頭上打了一下。
“我錯了我錯了，”皮洛士趕忙道歉，又說些不要錢的好話：“哎呀母親，這么長時間沒見，您是不是比以前氣色好多了？我看您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有嗎？”
“當然有！”皮洛士信誓旦旦，“您看您這皮膚，是不是比以前光滑了？肯定是法薩盧斯的水好啊……”
一通馬屁哄得老娘喜笑顏開，不過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你真的長大了，已經會哄我開心了。
“當年你剛生下來才一點點大，就遭遇那樣的事，我們一家也多年不能團聚……后來你的父親也戰(zhàn)死了，現在眼看你又走上這條路……”
皮洛士看著氣氛往心酸的角度發(fā)展，便轉移話題，“對了母親，黛達米亞和特洛雅絲呢？”
黛達米亞被德米特里退婚，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你還在行軍，我就沒讓她們跟來?！蹦赣H抹抹眼淚，說道：“黛達米亞最近還好，特洛雅絲還吵著要見你，我把她罵了一頓?！?p> “特洛雅絲也不小了，您不要總是訓她。”
“你也不大！”佛提雅失笑道。但又嚴肅的對皮洛士說：
“放心吧，我們已經不在莊園住了，現在的地方只有希皮阿斯他們知道——你也要小心這些色薩利人，他們現在支持你并不代表永遠會支持你，你要記得拉米亞戰(zhàn)爭的教訓……”
皮洛士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沒想到身為色薩利人的母親會這么說。
“好了，你還有正事，我不耽誤你了?！狈鹛嵫乓呀浕謴土送鹾蟮娘L范，她又說：
“黛達米亞的事你不用管，我已經給德米特里他母親斯特拉托尼可去信了，退婚這事一定要有個說法！”
說完拍了拍皮洛士的臉，算是告別。
佛提雅回到身后的侍女家臣那里，瀟灑的翻身上馬，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皮洛士站在原地，一直目送母親一行人消失在遠處。
…………
…………
之后，‘皮洛士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女人’的消息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