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囂有三個舅舅,但都不是外公陳壟親生,都是他收養(yǎng)的。老大陳倫,是陳壟的侄子,是個地理先生,其實就是風水佬;老二姓郎名中,真的就做了郎中;老三敬文,偏做過武師。
回到家后,姚囂還是沒有醒過來,郎中又給他灌了藥湯,才回頭對陳壟說:“修養(yǎng)一段時間就沒事了。阿爹,這小子雖然胡鬧,可這些事情終究是要告訴他的?!?p> 陳壟也松了口氣,想了一下,說:“還是讓他老子跟他說吧?!?p>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房去。
山村入夜早,殘月才掛山頭,村里已是黑燈瞎火,連看門的老狗也不叫喚了。
山村是依山而建的,最上面的小院就是姚囂的家。此刻只有他的房間還點著一盞油燈,燃起豆苗般大小的一點火光。
夜風如水,輕拍著窗戶,豆苗般的燈火在搖曳著。也許是麻藥起了作用,也許是緊繃的精神終于得到了放松,姚囂仿佛躺在一條夜泊的小船上,小船搖呀搖,把他最后一點意識也搖進了夜色深沉當中,他終于沉沉地睡去了。
一條介于虛與實之間的黑影從峽山谷飄上來,翻過前山,在山里田間飄蕩。世界昏暗如墨池,萬籟中的蟲鳴一凝,四周變得靜悄悄的。起霧了,在夜空中閃爍的點點星光也隱闕起來,天地之間的夜色似乎又暗了三分。
黑影在山里田間飄了幾圈,飄忽地進了山村,徑直來到姚囂的房前。那房門如同虛設,黑影連推也不推,就這樣忽地穿了進去。
油燈上的那點火苗猛地搖曳了三下,終于熄了,一縷青煙消散在黑暗中。黑影兩只眼睛的部位卻亮了起來,射出半尺的青光。
黑影正對著姚囂舞動雙手,空氣中有一條條閃著光的絲線出現(xiàn),光并不亮,偶爾閃現(xiàn),那絲線比發(fā)絲還要小,如果不是發(fā)亮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這些絲線織成了一張網,覆蓋在姚囂身上,然后融了進去。奇怪的是身上的衣服并不阻擋,也沒有任何損壞。這絲線也似乎不是實質的。
很突兀地,黑影身上出現(xiàn)了兩個蒼老聲音,如果讓人看到這詭異一幕,恐怕會被嚇得失魂。
“老鬼,還要多久?我快支持不住了?!币粋€聲音很輕。
“老家伙,少來這一套,你至少能堅持到天明?!币粋€聲音有點粗渾。
“在你面前,我算那根老蔥?”
“你的心老,我的心年輕,就是比你大上一千歲一萬歲,我也比你年輕,暮氣!”粗渾的聲音說道,停頓了一下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又說道“咦,隔壁那老小子不錯,有點意思,你還認識不?”
“忘了,你趕緊的。”
黑影左手往外一揮,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隔壁,陳壟的房間里,他睜開了眼,遲疑地側了側耳,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眼睛突然瞪大,又慢慢閉上,昏睡了過去。
姚囂房內。
黑影還在做著各種手勢,似乎是某種手印。聲音再次響起。
“行了沒有?快天明了?!甭曇舯容^輕的。
“就好就好?!贝譁喡曇繇懫稹:谟凹涌炝藙幼?,很快做了個收勢。
隱在姚囂身上的絲線網,忽隱忽現(xiàn),光在網格線上流動,慢慢向著全身流淌過去,很快覆蓋了全身,全身絲線光華大勝,煞是好看。
網越收越緊,姚囂身體開始顫動,顫動之間出現(xiàn)了一些怪異,好像他有兩個身體,又像是重影。
隨顫抖的幅度加大,兩個身體看得越分明,被網縛著的身體是半透明的,魂魄?!也許是的。絲線慢慢融入半透明的身體,并按一定的規(guī)律發(fā)生變化,最終固定在身體里,就像葉子上顯露的細小脈絡。
兩個身體也慢慢的融合在一起,再無分別,不過在融合的一瞬間,那個透明身體忽然發(fā)出了淡淡的熒光,時間太短,光度也不亮,不注意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咦?”粗聲音有些疑惑。
“怎么了?”輕聲音。
黑影剛已經收手的,但現(xiàn)在又兩手一翻,猛往上推出,然后收回,右手變掌為指,連連點出。三個比夜色還要黑的黑點閃現(xiàn),黑點周圍空氣出現(xiàn)了淡淡的漣漪。
“喂,老鬼你干什么?別亂來?。 陛p聲音變得急切起來。
黑影不管不顧,伸出雙手往下一甩。黑點拖著漣漪向著姚囂的腦門劃去,似乎在水面滑行的石子,瞬間沒入他的腦中。
做完這一切,黑影晃動了一下,竟變得透明了幾分。
“靠!老鬼,你搞什么,咱說好的,只做神圖的事!”輕聲音罵了起來。
“嘿嘿,老家伙別緊張,我送點小禮物給這小家伙?!?p> “老鬼,他要出了什么事,你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這魂體撐不了幾年了!”
另一個聲音嘿嘿一笑,卻不再言語,黑影轉身離開了房間,勁直往峽山谷飄去。
“老家伙,慢點慢點,好容易出來一趟,機會難得。喂,你啞巴了”
“玩?zhèn)€屁。”輕聲音沒好氣地說“再不回去,神元耗盡,等著消逝?”
“好不容易出來,還不能耍耍再回去?”
“說得輕巧,有多少神元夠你霍霍?”
“嘿嘿,還是以前小子好,可惜了……”
沉默了許久,輕聲音響起。“算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p> “哈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再說,誰說我們以后就沒有機會?”粗聲音爽朗地說,說完還嘟囔著“這小子可不簡單喲。”
“你說什么?”
“呵呵,沒什么沒什么?!?p> 黑影再次加速,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就在黑影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在房間角落里,一只蝴蝶形狀的黑影從昏暗的角落里飛向姚囂。
它先是停留在姚囂的額頭,遲疑地扇動了幾下翅膀,又緩緩飛起,停在半空。姚囂的身體則像木頭一樣被人撬翻,詭異地翻過身來,背部朝上。
“蝴蝶”飛落在他的背部,緩緩沒了進去,無聲無息,一切又歸于夜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