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各人心思
宣太后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嘆著氣。不知不覺間，自己這個最心疼的兒子也已經(jīng)兩鬢斑白。歲月催人老??！
如果不是趙武靈王橫插的一腳，現(xiàn)在坐在王位上叱詫風云的肯定是他了。但怎奈趙武靈王偏偏就橫插了一腳！為了防止武靈王拿立公子稷為王說事，自己不得不走到垂簾聽政的前臺。為了安撫自己的愛子，自己又當著群臣的面，許下兄終弟及的誓言。
可如今，三十四年過去了。原本設(shè)想的權(quán)力交接沒有實現(xiàn)，倒是兩個和睦的兄弟快要反目成仇。得到王位的長子嫌自己不給他全部的權(quán)力，失去王位的二子嫌自己不遵守誓言。即使他們表面對自己還是那么孝順，但宣太后其實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心里都在埋怨自己。自己難道錯了嗎？自己是一個太后不假，但更是一個母親，她不想兄弟鬩于墻。
“王兒今年有四十八了吧？”宣太后開口了，卻是嘆道。
“母后記得真準?！惫邮泄Ь吹卣f道。
“是??！這一生，我就生了你們兄弟三個兒子。你們的生日我都記得，更何況年紀！稷兒是老大，如今五十有二。悝兒最小，但也有四十三了。我就更老嘍，歲月不饒人??！”
“母后說笑了。母后身體可是一向健碩的很，依孩兒看，肯定是長命百歲，日日添福?！惫邮行χ参?。
“長命百歲我不稀罕，我就盼著你們兄弟三個和和睦睦，兄友弟恭，這可比什么都強??！”宣太后道出了心里的實言。
“孩兒謹記母后教訓?！惫邮姓氐?。心里卻是告訴自己，只要自己的王兄遵守母后的誓言讓自己繼位，自己就會安心等下去。否則，休怪他無情無義。
“說到立儲”，宣太后猶豫了下，還是說道：“按理說，王位本就該是你的。這是母后欠你的，讓你受委屈了。但如今你大哥春秋鼎盛，更無過錯，沒道理廢黜。你們倆都是我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打哪個母后心里都疼。依我看，立儲這事還是繼續(xù)拖拖吧！秦王那邊，我再探一下口風?！?p> “母后，這次秦、楚結(jié)盟，王兄那邊說一定派太子為質(zhì)，所以這太子之位？”公子市還是吞吞吐吐地提醒，想讓太后表個態(tài)。
“這件事我去和秦王說。和楚國結(jié)盟沒必要派遣太子這么尊貴的質(zhì)子。我想楚王那里也不大舍得自己唯一的愛子遠赴咸陽吧？”宣太后堅定地說道。
“母后！”公子市還想提出不同意見。太后現(xiàn)在對立儲之事總是一拖再拖，公子市實在不愿意等下去。他必須知道太后究竟選擇支持誰。
“我累了，你退下吧！”太后轉(zhuǎn)過身去。
“母后！”公子市喊得有些撕心裂肺。
“走吧！”太后語氣變得有些生硬。
公子市見自己的母后毫無反應，只能紅著眼睛告退。只是他沒有發(fā)現(xiàn)，轉(zhuǎn)過身的宣太后已經(jīng)淚流滿面。
“癡兒，癡兒！你又是何苦呢！”宣太后回過身，望著公子市的背影暗暗嘆氣。
在稍后的同一個地點，秦王也和宣太后進行了相同內(nèi)容的對話。只是，秦王表現(xiàn)地更加委婉和富有技巧。
秦王并沒有直言自己決定要立儲，只是用和往常一樣的語氣，請示秦楚結(jié)盟后互派質(zhì)子的規(guī)格問題。在試探出宣太后堅決不愿意現(xiàn)在就立儲后，秦王也不固執(zhí)，立馬調(diào)轉(zhuǎn)風向請示派何人為質(zhì)。最后兩人一致同意派長子柱為質(zhì)，但不給予太子的身份。
秦王心滿意足地走了。這次雖然沒有如愿立長子柱為太子，但卻也阻止了公子市給自己正名的打算。更重要的是通過太后中立的態(tài)度，秦王感覺到在以后的事情上，自己的話語權(quán)會越來越重。少了太后的支持，公子市想上位就是一場夢。自己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王位傳給子孫是妥妥的。
太子市也滿足了。他現(xiàn)在很肯定太后已經(jīng)不支持自己了，除非自己的王兄橫死，否則自己永無出頭之日。王兄想必現(xiàn)在很開心吧！殊不知自己做了手腳，他派長子柱為質(zhì)，多半是羊入虎口，在劫難逃！誰笑到最后，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第二天的朝會上，秦王很沉穩(wěn)地告訴群臣：經(jīng)過自己與太后老人家的協(xié)商，決定暫不立儲，待時機成熟召集群臣共議此事。但為顯示秦國重視與楚國的關(guān)系，決定派長子柱為質(zhì)。
群臣皆是松了一口氣，至少現(xiàn)在，秦國不用擔心再次陷入內(nèi)斗的險境。不用考慮站隊的中立派在隨后的朝會上倒是積極獻言進策，為盡快恢復關(guān)中的和平和穩(wěn)定出了不少主意。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等秦楚兩國質(zhì)子出發(fā)的時候，已是十多天之后的事情了。楚國出人意料地沒有讓太子熊完為質(zhì)，而是派了陽文君的長子熊桓。理由有些匪夷所思但卻是“實情”，太子熊完在臨出發(fā)的幾天前突生“惡疾”，臥床不起。包括秦國太醫(yī)都認為太子熊完禁不起長途跋涉，加上楚王又親自寫信向秦王道歉。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國也只能故作大度地接受這一既定事實。
韓國，新鄭，太子府。
太子然和范睢在時隔三個月后終于再次見面。落座后的第一眼，兩人發(fā)現(xiàn)對方皆是疲憊但卻神采奕奕，不由地皆是哈哈一笑。
“先生為我大韓，不惜遠赴萬里，實在辛苦先生了。”笑過之后的太子然換了神色，起身鄭重地深深作了一揖。
此戰(zhàn)如果不是范睢遠赴咸陽攪亂關(guān)中局勢，說不定自己現(xiàn)在還困守伊闕呢！哪有今日的風光！
“臣愧不敢當。臣原本以為可借義渠之兵為太子多拖延幾日，哪料到白起用兵如此之神，以至于用義渠長期消耗秦國的計劃落空，此臣之罪也！太子以后當小心此子，他當是我韓國大敵?。 狈额?cè)過身沒有受禮，感慨道。
“先生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如今我韓國已收復平陽、澠池以東的三百里國土，形勢大為改觀。魏國、趙國也是收復河東、河西兩郡大半部分，只要秦國敢東出函谷關(guān)，勢必遭到我三國聯(lián)軍的打擊?！?p> “太子還是大意不得，臣在路上聽說秦、楚兩國已經(jīng)結(jié)盟，那么韓國依舊是兩面受敵。接下來當是潛心發(fā)展，盡量不介入諸國混戰(zhàn)之中，以免損耗國力。”范睢語重心長地說道。太子殿下畢竟年輕，自己身為臣子要時刻提醒著。
“先生之言我是牢記于心的。但先生有所不知，秦楚兩國結(jié)盟不過是貌合神離啊！”太子然突然爆出一個猛料。
“太子此話是說？”范睢有些納悶，秦楚難道還是假結(jié)盟不成？
太子然隨即將楚國派密使前來新鄭的事情告訴了范睢。如今韓國上下只有三人（韓王、太子然、丞相張平）知道楚國不過是假意和秦國結(jié)盟，實際上是想和韓、趙、魏親善的。如果今后楚軍北上邊境，絕無侵犯之意，而是敷衍秦國。
范睢琢磨了一會，說道：“暫且不論此事的真假，臣以為還是要提防來自南方的威脅，當心楚國假戲真做?！?p> 太子然點頭答應下來。隨后兩人聊起了一路上的經(jīng)歷，各自唏噓不已。在交談中，太子然將自己招賢納士的事情告訴了范睢，范睢對此深表認同，所謂大海不拒百川，方成其大。如今的韓國正需要有志之士，但凡有一技之長的，都不應該拒絕。如今太子然還未上位，需要趁著這個時間大力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這樣等變法改革的時候才不至于無可用之人。
兩人秉燭夜談了一整夜，卻是不曾想又有一賢臣已在投奔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