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皇宮(十二)
依舊是那個陰暗的地宮,這里好像并沒有通風(fēng)口,一走進(jìn)冗長的甬道里,除了那股熟悉的霉味,還混上了血腥味。
很難聞。
不流通的空氣讓那股難聞的味道反復(fù)在她的肺里循環(huán),昨日的一幕幕不可抑制地在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她臉色發(fā)白。
儲籍早在那里等著她。
他坐在與這昏暗潮濕的地方格格不入的奢華軟榻上,身著玄色常服,眉目清冷。長發(fā)未束,黑發(fā)如瀑,映得那張得天獨(dú)厚的臉少了幾分人氣。
姜芝不是第一次看這張臉失了神,但卻是第一次,從這張臉上感覺到了一些讓她本能感到恐懼的東西。
他身上的,人性的缺失。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若有所覺地抬眼,一雙黑魆魆的眸子恰好盯上了她。
她背后一寒,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不自覺地戰(zhàn)栗起來。
今天的“人祭”是個矮胖的小少年,或者說,更像一個沒長開的孩子,和阿娣差不多大的年紀(jì),但是看起來出身良好,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十分討喜。
但他很不幸,出現(xiàn)在了這里。
而姜芝,是他唯一的活路。
*
十個高大強(qiáng)壯的男人被鎖鏈?zhǔn)`住,他們的肌肉隆起,身上帶著赫赫兇氣,眼神狠辣,光是看著他們,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龐大壓力。
姜芝咽了咽口水,握著匕首的掌心出了一層冷汗。
“啪嗒”一聲,監(jiān)牢落了鎖。
與此同時,十人同時向她撲來,如同十頭下山的餓狼。
姜芝險險躲過正對面揮來的一掌,身側(cè)已有一只手狠狠地?fù)粼谒闹怅P(guān)節(jié),她吃痛,匕首掉落在地。
完了。
姜芝俯身想要拿起匕首,又是一拳朝她門面揮來,她側(cè)身避過,卻因下盤不穩(wěn),栽倒在地。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一個男人伸手搶過地上的匕首,反手就要狠狠地朝姜芝刺去。
鋒利的刀刃在姜芝的瞳孔中驟然放大,她腦海中一片空白。
男人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笑容,下一秒,笑容僵在臉上。
一只纖細(xì)柔嫩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纖細(xì)的骨骼下似乎蘊(yùn)含著山岳般的力量,無可撼動。
一雙帶著淺淺笑意的杏眼正望著他,笑意深處,冰冷的殺意與嗜血的狂熱蠢蠢欲動。
“咔噠”一聲,骨骼脆響。
“啊——!”男人凄厲的尖叫聲響起。
匕首從手中掉落,落在嫩白的小手上,少女眉眼彎彎,反手就劃破了男人的喉管。
鮮血,噴涌而出。
這一幕震驚了其余的九人,監(jiān)牢外的儲籍卻勾起了唇角,眼中閃爍著興奮又嗜血的光。
來了,她身體下的另一個靈魂。
此時的“姜芝”如同殺神附體一般,不僅沒有躲在監(jiān)牢正中間的“安全區(qū)域”,反而正面迎了上去。
手中匕首揮舞,身影如鬼魅一般游走在九人中間,每一刀揮下,都會有一朵血花綻開。
但她下手的卻都不是致命要害,很明顯,她在戲耍他們。
就像貓戲弄在劫難逃的老鼠們一樣。
原本那些無所畏懼的暴徒們已經(jīng)開始膽怯了,他們恐懼地看著這個渾身被鮮血染紅的女人,仿佛見到了地獄閻羅一般。
他們開始躲避。
在他們喪失斗志的那一瞬間,少女也失去了戲耍他們的興趣。
九條生命剎那間被收割。
最后一具尸體倒下,少女收起匕首,目光灼灼地望著鐵欄桿外面的男人。
“你很強(qiáng)大,”她贊了一句,接著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來跟我打一場吧,賭命的那種?!?p> 少女臉上濺上了點(diǎn)點(diǎn)鮮血,眼睛卻干凈得像琉璃一般,笑容天真又無害。
儲籍知道,她在偽裝。
她身上有同類的味道。
他唇角上揚(yáng),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比他矮一個頭的少女。
“你是何人?”
“姜芝?!?p> *
姜芝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她醒來時,已經(jīng)換上了干凈的衣服。
阿娣正為她處理傷口,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混合著灰塵和血液,狼狽不堪。
“娘娘,您受苦了,”阿娣一邊為她包扎傷口,一邊心疼地哭泣,“您這樣菩薩心腸的人,為何要受這暴君的磋磨!這老天真是不開眼,您做了善事卻沒有福報,那壞事做盡的人……”
“阿娣!”姜芝及時出聲,制止了她說下去。
這是狗皇帝的地盤,幾乎全都是他的眼線,她們的一言一行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阿娣收了聲,清秀的小臉上還掛著淚:“娘娘恕罪,阿娣不說了?!?p> 但在姜芝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以為意。
此次被姜芝救下的那個小胖子也被送到了她身邊。
按理說宮闈之內(nèi)是不得有外男出入的,但在這個世界,儲籍的話就是圣旨,他批準(zhǔn)的事,誰也不能說個“不”字。
不知道為什么,小胖子看她的眼神隱隱有些恐懼。
姜芝身邊并不缺人伺候,給小胖子安排了住處后,她便不再關(guān)注。
*
入夜,她宿在了偏殿,有阿娣為她守夜,她心中的恐懼也就稍微淡去了些許。
她總覺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很濃,就像是被浸泡在鮮血里一樣,即使沐浴了很多遍,還是散不去那種味道。
她想要努力回憶起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D30,你在嗎?】她在心頭主動呼喚起了那個“AI助手”。
【我在哦?!緿30軟軟的嗓音響起,讓她心頭的恐懼又消散了幾分。
【我好像……忘記了什么東西……】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迷茫。
【如果被遺忘的話,那一定是不值得被記住的東西吧!】D30聲音軟軟地安慰她。
【我總是會忘記很多東西,就好像……我的記憶被誰偷走了一樣?!拷ゾ従徴f道。
【我今天殺人了嗎?】她突然問道。
D30沒說話。
姜芝明白了。
【我又殺人了啊……】
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D30卻能感受到她語氣中的自我厭棄。它也沒想到看上去神經(jīng)大條的姜芝還會有這一面。
【宿主不要難過,這是每一個任務(wù)者都要經(jīng)歷的事情。或許一開始會很艱難,但是只要不讓自己的心掉到黑暗里,你就還是你呀!況且那些人都是窮兇極惡的大壞人,手里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你這是為民除害呀!】
其實D30是想從“這只是個副本世界,不用在乎虛擬數(shù)據(jù)的死活”來安慰她的,但是一想到它現(xiàn)在的正牌宿主說不定也在聽它和姜芝的對話,惹怒了他,一個不高興把它廢掉了也不是不可能。
它哪有膽子和暴君NPC對著干哦!
姜芝不知道有沒有被它安慰到,沉默了一會兒,才喃喃地說道:
【可是我才二十歲啊,還沒有過二十歲生日,也沒談過戀愛。我本來應(yīng)該在家里吃著甜品,看小說或者打游戲,煩惱作業(yè)要怎么抄才能不被老師看出來,偶爾打個暑假工賺點(diǎn)小錢錢,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過著沒心沒肺的日子……】
另一邊。
正在擦拭手中匕首的儲籍動作一頓,接著又繼續(xù)用上等絲綢輕拭著鋒刃,但看向手中匕首的眼神卻沒有之前那么專注了。
【可是宿主怎么會出現(xiàn)在時管局呢?按理說只有強(qiáng)大執(zhí)念的人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呀!】D30是真心疑惑了。
時管局?時空管理局?
姜芝沉默了一兩秒,眼神也變得迷茫:【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我只記得好像是……是誰告訴我,那里會有很豐厚的報酬,所以我才會找到那里的……】
【怎么可能!】D30失聲否認(rèn),【你怎么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找到時管局!】
【我只記得……我跟著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然后推開了一扇門,就到了那個地方。】
姜芝的聲音開始變得艱澀起來,臉上也帶上幾分痛苦,好像正承受著什么劇痛一樣。
帝王寢殿中,儲籍放下手中的匕首,出聲:
“問她為什么需要豐厚報酬?!?p> D30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宕機(jī),數(shù)據(jù)紊亂了一瞬,才找回自己的程序。
原來這位一直在偷聽!
啊,不是!光明正大地聽!
還好它沒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不然只有報廢一條路了。
【那、那你為什么需要時管局的報酬啊?】
姜芝好像不太愿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出口說道:【時管局的積分可以兌換成星際幣,我要償還一筆很龐大的債務(wù)?!?p> D30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那你能想起來是誰帶你來的時管局嗎?】
姜芝搖了搖頭。
D30也沉默了。
【有什么問題嗎?】
有問題!問題很大!但是D30不敢跟她說,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沒、沒有,你先睡吧,我、我要離線了哈,下次再聊!】
姜芝有些懵,感受了一下,D30確實已經(jīng)下線了。
現(xiàn)在的AI助手都這么拽的嗎?
郁悶地扯過被子蒙著頭。
不管了,睡覺!
*
儲籍聽完了一人一系統(tǒng)的對話,舌尖不自覺地舔著鋒利的虎牙,感受著尖端劃過舌面帶來的刺痛感,眼神莫測。
半晌,他揮了揮手:“去吧。”
“是?!币蝗藨?yīng)道,接著黑影閃過,像一縷煙似的離開了寢宮。
D30看清了那個黑影的臉,數(shù)據(jù)庫又是一陣瞎跳,系統(tǒng)空間的藍(lán)光顯示屏上都是大寫的懵逼。
怎么會是他!
不等它細(xì)想,儲籍已經(jīng)對它發(fā)話了:“交代吧?!?p> D30一聽這話就知道儲籍大概猜到了什么,表情苦苦的:【全、全都要說嗎?】
儲籍不說話,但即使是不說話,他那身氣勢也很嚇人,啊不,嚇統(tǒng)!
感受到他有些不耐煩的情緒,D30腿都軟了,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東西一股腦的都說出來。
“我們時空管理局不是一般人能進(jìn)來的,首先就有一個硬性規(guī)定……”
聽罷,儲籍眉頭微皺,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蠢貨?!?p> 但這兩個字的態(tài)度卻軟化了許多。